28,
帅望道:“我看我们应该先去洗澡。”
棺材钉好,送回坟墓,农人在那儿把地道土往回填。
帅望与韦行还是觉得——臭。
手里拿的盒子包了一层又一层,还是臭,韦帅望终于英明地闻了闻自己的衣服,然后得出结论,他们得去洗澡,否则的话,就得解释,这一身臭鸡蛋味,是哪来的。
山后不远处有个水潭,韦行向人要了口锅,在水边,开始煮骨头汤。
帅望偷偷跑回庄子,拿了两件衣服,一开门,冷若雪站在门口,帅望吓得哇一声,糟,被人堵了个正着。
没想到小雪妹妹比他还受惊吓,手里的衣服都掉到地上。
帅望低头拾起,烧了一半的血衣!他抬头:“嗨,谢谢。”
冷若雪沉默一下:“告诉冬哥哥,我走了。”
帅望一愣:“什么?”雪儿回头一笑,帅望把血衣扔到行李里,转身追去过:“喂喂,你去哪儿?”
然后发现雪儿妹妹一身劲装,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帅望愣住:“你,这是……”
冷若雪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无限哀恸地:“别拦我,好吗?”
韦帅望对美丽眼睛的抵抗力是零,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这双美丽眼睛的主人说的是什么,已经开始点头,然后韦帅望才想起来,靠,我点什么头啊,这小不点要离家出走,我居然答应不拦她?
好吧,我不拦她,我劝劝她。
帅望拿着衣服,跟在美女身后:“你要去哪?”
冷若雪笑笑:“不知道,天涯海角?”温婉的小脸上一丝凄凉。
帅望问:“你不想再见到你师兄?你妈妈?”
雪儿垂下眼睛,许久:“不管那件血衣证明什么,我都无法再面对他们。”
帅望愣住,呵,她向他们告发了自己的姐姐,如果冷兰是凶手,冷兰因她而获罪,她无法面对自己的亲人,如果冷兰无罪,她诬告了自己的姐姐,更无法面对亲人。
帅望沉默一会儿:“我可以说,是我自己找到的。”
冷若雪微微牵牵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你真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虽然,你看上去……”沉默一会儿:“我也不想骗他们。”她再次抬起那双大眼睛,美丽的眼睛,象天使般纯净:“如果真的是姐姐——”大眼睛里渐渐盈满泪水,她同她一起长大,不管她喜不喜欢姐姐,她无法承担姐姐因她而死,如果冷兰不死,她也不愿看到杀父之仇,永不可报。如果不是冷兰,她用猜疑将十几年姐妹之情终结,她没脸再见家人。良久:“不论结果如何,我不会再见冬哥哥。”她可以想象别人会怎么想:那女孩儿对她师哥有企图,所以告发自己亲姐姐。
不,她很了解冬晨,如果冷兰因此而死,冬晨永远不会原谅她,如果冷兰的父亲保她不死,冬晨会离开她们姐妹两个。
帅望瞪着她:“雪儿,因为无法面对?你可以解释!他们会明白的!这里是你的家,只是因为无法面对,你就不要它了?”
冷若雪转过头,看着帅望:“我可以解释?”眼里泪珠越来越大,她微微垂下眼睛,泪珠滚了出来,她轻轻摇头:“我不用解释,我没有做错。只是……”只是亲人不会因为你做的对就原谅你,也不会因为你做的错就不再爱你。家不是讲理的地方。
雪儿微笑:“如果你的家人把你大义灭亲了,你会因为他做的对,就原谅他吗?”
帅望呆住。
雪儿道:“我必须这样做,我不能让我父亲死得不明不白,可是……”雪儿泪流满面:“我父亲死了,我妈妈很伤心,可是死者已矣,她不会希望再失去一个亲人。冬哥哥,——如果我姐姐死了,他会更加痛苦。”
雪儿轻声:“如果我走了,他们也许还会牵挂我,也许,我离开,家还在这儿,如果我留下,他们都会恨我,没有家人,还有家吗?”
帅望呆呆地。
雪儿转身离开。
帅望没有追。
如果你被家人大义灭亲,你能原谅吗?
家人,没有为了你而选择错,你能原谅吗?
我不原谅他,虽然我不肯走,那还是我的家我的亲人吗?
帅望愣愣地,四年前,他与得了白剑的黑龙口角,互相侮辱之后接受白剑的挑战,比剑时,使巧计杀了黑龙。
他师父说,如果你坚持这样做,你就同你父亲走吧。
暴怒的韦帅望,竟然真的要离开,只不过,他要离开冷家,他父亲拦他,被他迁怒,虽然那一箭并没有真要伤韦行,韦行却失手捏碎了他的手腕。
帅望承认,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年幼无知。
可是内心深处知道,那件事,已经成了永不愈合的伤口,或者伤口里的沙子。
帅望看着远去的冷若雪,这个柔弱的小女孩儿,多么勇敢。
他不敢走。
那么,韩叔叔呢?
是不是,他也觉得,不如离去?
只是,他不能离开,他有他的责任。
帅望微微垂下头,我,倒底有什么资格说不原谅?
如果我离开,师父是不是会好过一点?
也许,不管遇到什么,我应该留在我父亲身边,也许,对于我这样的脾气,象我这么懒散,象我这么刻薄,象我这样心胸狭窄,象我这样骄傲固执,正适合我爹的鞭子。
也许我根本不配人家好好对我吧?也许,我根本不配人家尊重吧?
韦行正把石灰加进锅里,好让骨头快点烂熟。抬头看到韦帅望如丧考妣地拎着两件衣服过来,衣服已经拖在地上,不禁怒问:“怎么了?”
帅望一惊,抬头,愣了一会儿,才道:“若雪把血衣送来了。”
韦行唔了一声,继续看着韦帅望,接着说。
帅望垂下眼睛,沉默一会儿:“她说她无法面对家人,她走了。”
韦行也微微吃惊,想了想:“那小孩儿功夫不错,不会出事的。”
帅望苦笑,唔,尽管韦大人自己为情所困,可是别人的感情问题是不存在的。
骨头煮着,父子俩脱了衣服跳下水,韦帅望当即大叫:“哇,真他妈凉,冻死我了!”
韦行早对韦帅望的放肆不满,听他满嘴脏话,也不多言,伸手把韦帅望扔到水潭中央,直按到水底下去。
韦帅望的惨叫声,顿时变成一串气泡。
韦行一松手,水底下的韦帅望,简直象只快艇似的,惨叫着咆哮着直扑到岸上去。
哆哆嗦噎的韦帅望紧握双拳,发出一声长嚎,然后怒吼:“你这个老……老!”倒底不敢骂出来,只是咬牙切齿。
韦行若无其事地,自顾自擦洗。
韦帅望在岸上恶狠狠地设想,我这样这样这样,把他放倒,然后如何如何如何,意淫良久,倒底不敢动手,只得无声地骂骂咧咧地自认倒霉,跳下水,在水浅的地方,水温勉强可以忍受,帅望小心地谨慎地一边提防着韦行,一边洗去一身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