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茂密,云雾速度施展不得,带着背上两人冲冲撞撞地望他路而去。
身后马蹄踏地之声渐渐传过来,回头望去,已能隐约见到火把点点闪动。碧落于来者是谁、功夫高下全然都不清楚,她只知道那群人来得不善,多半是知道了魍魉山庄少主身在此处,意要为难,这才用了毒,大批人过来乘人之危的。
一想到宿尘叫他俩先走时的淡定,碧落心中反而长了草一般,她双臂稳住笑然身子,咬了下唇,额边细汗悄悄滚落,一时竟忘了面前的危险其实与自己毫不相干。
等跑出一段路去,树木渐疏时,她把缰绳一勒,憋在胸中半天的一句话终于冲口而出——话音落下的同时碧落听见,那小贼的声音竟也叠着她的,一丝一毫都没差了。
两个人说的是:“好了,就这里!”
突如其来的默契过后,笑然有些诧异:“你……”碧落不等他说完,自马上带着他身子一纵而下,急切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小贼,我们怎么把凌……把宿先生给带回来?”
笑然一时沉默,凝视她片刻,道:“若是我没办法呢。”
碧落心中一震,脸色在夜幕下显得错愕惊诧。但是瞬间,她想起来笑然叫自己听话时的神色——那种胸有成竹的坚定和同生共死的安宁。那时他让她信了,若是宿尘有什么不测,那么他也决不活着。
截断思路,碧落安定下来,望着他轻轻地道:“小贼,你有。”
一时间,笑然被她打败。
那丫头终于能读懂自己一回,却偏偏是这样的时候。他知道若是自己依旧坚持说没有想好对策,那么曼说四十个人,就算是四百条碧落最怕的毒虫在那里排队,这丫头也是二话没有就要往回跑的。至于回去能有什么效力,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她这性子固然叫人心疼却也让人无奈,笑然淡淡叹了口气,道:“对,我有,不然你一定把我硬邦邦地扔在这里自己就回去了。喂,狐狸就这样要紧么。”
碧落见他果然不是平白顾着自己脱身的,心中一阵安慰。又听他这般叫委屈,急得皱眉道:“这怎么能比,你在这里谁也找不到,有什么危险?宿先生中了毒,那群人又……”说到这里碧落忽然叹了口气:“小贼,别说啦,我知道你比我更担心的。”
笑然皱起眉,目光在夜色下微微一亮。他看碧落半晌,笑容重又明朗起来,道:“好啦,我先交给你怎样解穴。你啊,还清茗客的徒儿呢,点穴手法也不会,丢不丢人?”
* * *
宿尘在对他家少庄主说“放心”的时候,全然没想到这一伙人居然是冲着自己而来。想想有趣,他这一行从魍魉山庄追出来,用意是要保护少主的,却居然惹来这样的麻烦。此刻被围在当中了,他心中反而安定下来:不论这群人是哪路角色,只要不是冲着笑然而来,那么事情就还好说。
那四十余人初见他时,脸上绝对是遇了活鬼的神色,他们万万想不到原该被放倒在客栈束手就擒的白衣狐狸竟然会来到这里,并且独倚树下气度安然,一副了然其事的淡定。悚然惊过之后,那群人物低声交耳道:“有诈!”行动却是稳而有序,顷刻间布成一个内外皆防的阵形将宿尘团团围在中心。众人纷纷炒家伙在手,却是没有一个敢轻举妄动的。
白衣狐狸在江湖上名头甚大,素以武功高强和诡计多端著称,此刻坐在这里,旁人想也不敢想,他竟然是身中烈毒动弹不得的处境。
宿尘全身半点力气也无,见他们如临大敌的架势,心中好笑,却也知道这回注定无幸。既然如此,索性踏实下来,唬一唬这群人,好叫少主两人走得再远些。
他将来者大致一扫,立刻明了这里有一半以上是五色缸的人物——夜来土地老儿传讯紧急,只说有批人声势不小,恐怕要对少主不利,却还没察明了来头。此时见了,不禁暗暗冷笑:如今这事情倒也奇怪,几帮几派仿佛约好了一般同时豁出去了地来叫板,少庄主出来这一趟,真就惹了这么些麻烦吗?
那群人中另有十二个劲装蒙面的,看来目的虽同,却与五色缸不是一路。他们眼色行动甚是谨慎,听气息,个个都是硬手。宿尘目光在他们脸上缓缓扫过,暗道:这群人不肯真面示人,倒是会给自家留余地。
双方僵持了半晌,来者众人见四周久久没有动静,一个个都焦躁起来,“莫不是客栈那边已然得手了?”、“他这怕是虚张声势……”之类疑问低声起落。宿尘此刻目中都已模糊,心想撑也撑不久了,片刻之后他们看出来,多半要气得暴跳如雷。想到这里唇畔微微含笑,一丝傲然不自觉地写上脸颊。
蒙面人中有一个耐不住性子,拿着嗓子开口叫到:“姓宿的,你也不必装模作样,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些帐需得跟你算算。”
宿尘眼也不抬,淡然道:“哪个没种的货色,就敢来跟我提算账两字。你把喉咙憋成这样是指望我以后认不出你人来吗?”
他声音一出,登时泄露了自己中毒之深,力气是一丝也提不起来了。众人“哗”的一片放下心来,说话的蒙面人大喜之后立即大怒,狠声笑道:“以后?我看你也不用指望了!”说着一仗手中长剑,步子缓缓踏上。旁边便有人叫到:“不错,先挑断他手脚,我们带回去问话。”
宿尘心中渐沉,但周身傲意不散,挂了丝丝冷笑看着那人近前。
蒙面人话说得虽然豪气,心里却还是没底得很,此刻被他这气息慑着,更是连汗也冒了出来。他心想这人即便就是中毒了,却蓄着力气要最后一搏也未可知,这若是被他一扇子招呼上,断手断脚的还指不定是谁呢。何况白衣狐狸诡计多端,从客栈老远来到这里,就真是为了坐以待毙吗?
——他可不知道,宿尘见了他家少庄主居然望这群人的来犯路径而去,什么也没顾,提了轻功就一路追到这里。如此一来药力发作加快几倍,到了此刻,即便是要他抬一根指头怕也难了。
蒙面那人眼珠一错不敢错地盯着宿尘,忽然间扬手向前一送,长剑带着锉骨之声刺入他肩头。紧接着那人身子向后弹去,撤了仗许方才站定,可见是对宿尘功夫忌惮到了什么份儿上。
那一剑刺入甚深,险些便从肩胛穿了出去,此刻主人离手,长剑斜插在那里兀自颤动。锐痛袭来,宿尘笑意薄些,目光当中寒气一盛。他不说话,刺他那人却猛然打过两个寒噤,心中只有一个声音道:不成,我得杀了他,得杀了他!不然日后撞到他到手里那就必死无疑!想到这里横手夺过旁边兄弟的单刀,不管不顾地抢上去就要劈下。
两道光芒同时闪过,“叮”的一声,旁边递来一柄长剑阻住了刀的落势。持剑的是位女子,她穿剑袖短衫没有蒙面,衣着打扮看得出是五色缸蓝旗门门下的人物。她适才急跃出来以剑隔刀,手臂被震得一痛,此刻低声道:“不行,魍魉山庄若来要人,你给扛着吗?”
蒙面那人咽口气,退了回去。可看那眼色,分明是惦记着趁人不备时便要去一刀结果了自己这后患。
方才那女子年纪不大,看来却是这一群人的首脑。她回身低声与几个同伴商量了一句,判定宿尘果然已经中毒,此刻转过身来朗声道:“宿先生,对不住,咱们是有些事情要您给个交待的,请怕是请不动您,所以使了些个手段,迫于无奈,还请多担待了。另外客栈里面有尊驾几位朋友,咱们也不想牵连旁人,两日之后便有解药给他们送到。等您归还了我们的人,我们自然也送您回去,不然的话,那就不好说了。说罢一挥手,道:“咱们请宿先生上路吧!”
她这一番话听来客气,却是软中带刺,真是被得罪苦了才能有此言语。宿尘眼中恍惚,朦朦胧胧的只见两三个人持着火把向自己走来,要强打精神,却已不能。闭眼的那刻,他心想:我这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五色缸?欠债太多,似乎不记得了……
* * *
“你放手!”
“现在还不成,等等再出去。”
“不行,小贼你放手!”
“哎……哎!你你怎么咬我!?”
……当重重树影之后居然传来这样一番争执的时候,林中那四十来号人如临大敌,顷刻间便把阵形布回了从前,众人目光灼灼瞪着话音传来之处,手里兵刃捏得“咯咯”作响。
于是,他们看到一个女孩子娇娇俏俏的影子自树后面脱出身来,月光之下一脸茫然一脸错愕地望向这里,口中喃喃地道:“嫣如姐姐……”
领头女子身形滞在当场,神色一时复杂起来。踌躇片刻,终于向那树后冒出来的女孩子歉然一笑:“妹子,对不住啦。”
那个姑娘,她果然便是嫣如。
方才她一说话,碧落立时听了出来。吃惊过以后不及细想,身子一冲便要出去。笑然一把拉住,低声道:“还不成,让药力散一散。”碧落急道:“那人我认识的,想必是误会了,我叫他们放了宿先生去。”笑然只是摇头不语,碧落实在焦急起来,索性望他手上一口咬落,笑然没料着她有这招,手痛得一松,这才让她脱出了身。
此刻听嫣如这样说,碧落脑中一懵,站在原地默默摇头,心道:嫣如姐姐半分也不惊讶,她知道我在这里?姐姐他们为什么要使毒为难宿先生,她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这事情来得蹊跷,不止碧落,在场众人都是疑惑不已,其中一个蒙面的道:“蓝姑娘,这是怎么回事?”言语当中颇是不善。
嫣如淡然道:“咱们只管带人,不干这位姑娘的事。”说着向碧落叹口气,道:“妹子,姐姐以前嘱咐过要离魍魉山庄的人远些,你到底也没有听话。这回,你先走吧,以后姐姐给你解释。”说罢向左右吩咐一声,两三个人便要去动宿尘身子。
银光猛可绽开,那几人一退,手中火把纷纷跌落在地上。碧落长链如龙,顷刻间已然收回手里。她眼望嫣如,凝着眉,轻轻地摇头:“姐姐,不行。”
一片议论嗡声过后,蒙面人中便有一个冷笑道:“姐姐妹妹叫得这样亲热,蓝姑娘,你和魍魉山庄的妖女勾结,却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嫣如眉心一跳,声音短促,显然已有怒气。
那人阴声道:“是与不是都是你说,但她维护姓宿的,必定也不是好东西,一并带回去再说。”话音未落,蒙面人中三柄长剑一挺,同时望碧落而来。
碧落锁链展开,隔了兵刃身子向后轻轻一纵,意思不想动武。那三人却不依不饶,转眼间剑又刺到。碧落一咬下唇,抖手相迎,银色锁链如电光闪过,分明在夜幕下带过一路龙行。
那边,嫣如的声音含了一份无奈,淡淡地道:“妹子,你这样,当真要让姐姐跟你动手吗?”
——“哈哈,我看不必。”
一声明朗笑语过后,众人眼前光影闪动,持剑那三人一时呆了,眼看着手中兵刃变成了一把光秃秃的柄手,剑身何在,一时竟然找它不到。猛然抬眼时,只见面前已然多了一个少年,他笑吟吟地负手而立,容色间似乎是对眼前的四十余高手毫不在意。
不必说了,那少年除了凌笑然,再没有别人。
其实他与碧落早就自远处折了回来,隐在树后,将此间动向看得一清二楚。夜深形匿,加之在场众人心思全在宿尘身上,是以丝毫没人察觉。刚刚碧落一意现身,他没能拉住却也没随出去,此刻见真的打起来,便蓦然冒出护在了碧落身前,素月匕首到处,刀兵霎时平息。
笑然目光闪亮,在众人脸上一一看过,点头道:“嗯,你叫嫣如。你,方才说我们阿螺是妖女。还有你,”说到这里眼色冰冷下来,笑意淡然一敛:“你刺了我家狐狸一剑。用的右手是吧,好。”说着缓步向那人走过去。
那人眼中凶光一绽,丹田默默运力,却忽然脚下不稳,向后软了一步。如此一来,那人大惊,连退两步颤声道:“不对,有诈,中毒了!”
对方众人起初见埋伏之人不过是两个小孩子,心中先都一松,此刻看笑然如此旁若无人,哪里还容得下这个?笑然向那蒙面人一路走去,诸多兵刃便铺天盖地地招呼过来,他随手招架,只要袖风一动,必然会有一片兵器变了形状——刀剑成铲钩枪做短,统统被削去了一大截。众人本来已经觉得匪夷所思,再听蒙面人一叫,立时慌了,提气试探之下,果然不对,阵势跟着大乱。
他们有临危不惧,拼了口气要制敌的,便展开兵刃上前抢攻。更多的就稳重些,就地打坐捏决试探,要看看自己中毒深浅。他们却不知道,其实“毒”源近在咫尺——上风口的草丛当中,一点周公笑此时已经燃烧殆尽。那迷香气息沉软防不胜防,每吸一口进了肺里,力量便消了一层,是以除非闭气,否则运功相抗根本无用。只是碧落还是出来早了,药力入得不深,本来只需再多待片刻,哪怕是容他们跨上马走远,行不一会儿也会统统软倒下来,那个时候可就省事得多了。
眼看众人乱中抢攻,碧落锁链轻旋,流光飞舞间已然扫倒一片。那些人身子早就软了,力道剩不下三四成,加上不知所中何毒心中惊惧,登时战意全消,一被击中,便丢了家伙跌倒在地上。笑然袖中光芒吞吐,素月匕首在握,所到之处更是人仰马翻。于是只是顷刻的功夫,原先有备而来气势汹汹的四十余人竭尽躺倒,横在地上眼望两个小孩子衣衫起落的身影时,心里头无论如何也不肯信,自己居然就这样栽了。
他们这群人马也算得训练有素,遭此大变居然静默无声,一个个双目紧闭或者狠狠瞪视,想起关于魍魉山庄中人行事之残忍的传闻来,都惨然等着一死。此刻嫣如伏在地上,望着手中断剑神色惊惧——这回追踪白衣狐狸,一路上套子布得可说万无一失,难道还是叫他们看出来了吗?她抬头时,碧落也正望她,二人目光相交,嫣如默默叹了口气:这丫头,是真的阅历太浅呢还是演技太好?这满眼的痛心错愕如果也能假装,那么她的心思比起身手来,可又高明太多了。
碧落不知嫣如所想,总认为其中有些误会是需要澄清的,怔怔地走过去要扶她,却猛然听到一声惨呼。那声音惊天动地,碧落吓得一跳,愕然回首,只见笑然手中擎着半截单刀,正不紧不慢地地割入一劲装蒙面人的肩头。碧落看时,刀已深入数寸,鲜血喷涌而出,此刻刀锋碰了骨骼,虽然挺进艰难但依旧不停,蒙面人开始尚能咬牙忍住,此刻终于不支,痛得嚎叫起来。
四周躺倒的众人看得心中颤颤,有的破口大骂有的便拼着最后力气扑将过来。笑然腾出左手一一化解。面前那人鲜血溅了他一下摆,他面色淡漠,安然冷静得如同与人对弈。
“……小贼!”
碧落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两个字来,然后锁链扔在地上,她身子微晃站在那里,脸上神情仿佛看见一个恶鬼正在剥食人肉。笑然右手一滞,神情未变,一声叹息却轻轻出口。他手臂顿处,半截钢刀直勒而下,裂骨之声响过以后,蒙面人的右边手臂连着肩头被卸在了地上,手指和着血泊兀自扭动。
碧落只觉得头晕目眩,她勉强稳住自己,眼中泪水一泛,生生忍了回去。她想起便是方才,眼见这个蒙面男子提剑去伤宿尘的时候,她听见的“嘎巴”那一声响。
当时碧落不知自己是当真听到了还是心中的绽裂具体了出来,她把下唇咬得泛出一丝薄血却兀自未觉。只记得侧头看去的时候,笑然目光是安静的。他望着持剑那人,波澜不兴,一派沉寂融入进夜色,清冷得没有表情。然后碧落低下头,看到他深深嵌入树干的五根手指已然血流如注。
那个时候,是什么东西直达心底拨响了一处弦线。碧落将手搭在笑然的腕子上,忍住了一阵心潮澎湃。那时她就想那个人是死定了,笑然绝不会饶过他。但是当事情迫到眼前,半截刀锋缓缓斩落的时候,碧落终究还是看不下去了。
“小贼,我求你一刀杀了他吧。”
她咬了下唇看向别处,喃喃地说。
“杀他做什么。”笑然把刀一扔,道。那时断臂之人已经昏迷不醒,他伸足在那人胸口随便一踢,封住制止血重穴,随即转身向碧落微微一笑:“阿螺,我不是要把他大卸八块的,你不用怕。”
碧落默默松口气,想起宿尘来,一惊,慌忙折身来到树下。此时借着月色看去,宿尘白衣染透了半边,气息已然十分微弱。碧落颤声道:“小贼,你快来……”
笑然心中当然也急,为了安抚碧落,仍然一笑,道:“放心,狐狸命大得很,区区几个毛贼能把他怎么样。”说罢口中狠狠一声哨响。远处云雾听见召唤,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往这边跑来。笑然来到宿尘身边,素月匕首轻轻削过,将他肩头那柄支支棱棱的长剑斩去了大半截。他将匕首收回袖里,目光往地上众人一扫而过,不以为然道:“我说你们,回去练练使诡计的本事再来暗算我们吧。班门弄斧,不是等着砸招牌吗。”
其实这件事情,他与碧落身佩辟邪奇石、突然偷逃、土地老儿传讯、宿尘追来……这些关节无论少去那个,此刻他们恐怕都是在客栈里面动弹不得的局面,另外若笑然身上未带迷香,那么即便是他两人折回来了,面对这四十来人也是于事无补。几个大运接连撞过,碧落想想都心有余悸,那小贼一番话竟然还可以说得这样坦然,仿佛事情全在自己掌握一般。
五色缸和蒙面的众人倒在地上,见那两个小魔头居然有自行离去的意思,不禁又惊又喜,一个个心中惴惴,大气也不敢出了。等到云雾冲出树影呼风带雨地停在碧落身边时,嫣如终于耐不住,尽力喝道:“是白衣狐狸过分在先,咱们这回虽然栽了,却是不大服气,尊驾是魍魉山庄的哪一位,能不能留下个腕儿来?”
笑然将宿尘望肩上一扛,嘿嘿笑道:“我?黑毛小狐狸,记住了没有?”说罢牵过他们的一匹马来,叫碧落骑上,自己带着宿尘纵身跨上云雾脊背。一声清叱,两骑快马陡然腾出,瞬间在林间隐没了踪迹。
嫣如看到碧落临走时的回眸一眼,随着马蹄远去,那神色当中的沉重便清晰了起来。她叹口气,身上软绵绵的只想睡觉,脑中却还在琢磨:那黑毛小狐狸,到底是个什么角色?昏昏沉沉之间蓦然一道闪电劈去——江湖有传,魍魉山庄的小阎罗近来在景德镇一带闹得厉害,如今一群魑魅魍魉忽然现身江南,为了什么?难道那小子……
想到这里她双眼一合,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若是如此,自己这群人折在这里,倒也不算冤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