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答辩完了,R归来,各位久等了,今日开始补烂账,hoho~~~ 探营归来那日晨,哨探来报,徐绍拔营继续向东退却,我知他丢了假太子,军心势必更加不稳,即令全军辍于其后十里。入夜风起,风向东南,徐营正处于下风地带,正是我苦候多时之及时风,顿令火攻。一把火烧得徐营七零八落溃不成军,摩云率军歼敌近万,唯徐绍见势不对,领亲兵三千突围而走,我也不紧追。翌日,便闻军士来报,徐绍座下右司马陶章枭徐绍首级来投,徐军皆降。扬州之乱历时二月余,终定。
待到我们重上峨嵋,又是金秋时节。留下书函道在外云游三月,只要皇帝不派人大肆追寻,三月时间已足够我们去塞外隐遁。至于万里河山,风云天下,谁喜谁悲,都抛诸脑后,不再顾及。
携手走在深秋的山道上,两旁枫叶如火,身畔佳人如兰,久经患难的心,也在刹那间归于平静,只想这样执着她的手,永永远远地走下去。间或停下来歇息时,便卸下背上的琴,各自抚奏一段,与叮咚流水相和,与啾啾鸟鸣应答,相视一笑,柔情尽上眉间心头。
如此悠悠行来,平常一日的路程也要耗费数日,在山中已半月有余,但这日离天音斋终不足十里路途,天色却晚了下来,二人就在大树间结了绳网,各自安卧。随意聊了几句,正要闭目睡去,忽见树影间隐隐透出红光。自得了光明之力,我的五官便较常人大为灵敏,立知不妥,松弛多日的心弦霎时间又紧绷起来,起立纵到树顶细观,却见山谷那端的天空一片赤红,正是天音斋方向。
便闻云在下面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落下地面,道:“天音斋起火了,我们快去看看。”
云皎洁的眉间顿时皱成了川字,倏地伸手给我:“快带我去!”
我挽着她在树顶纵跃起伏全力奔驰,不一刻便到了天音斋谷口,却见昔日静修之地的禅院已陷于熊熊火海,映得山谷半明半暗。云冰凉的手紧紧握着我,唇紧抿着不语,我毫不停歇地带着她直奔禅院。
刚近禅院,便见几个人影闪了出来,喝道:“什么人?”
虽还在旬丈开外,我却看得清楚,这些人腰带上绣着数道金光,正是圣光教的人!心头疑云顿起,弹指射出数道指风结果了旁人,却留下一个活口,身形再一晃间已逼至他面前,伸手扼住了他的咽喉,沉声道:“圣光教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被扼得脸色紫胀,向上翻着白眼,却随即一咬牙,一缕黑血从唇边流出,竟服毒自尽了。我哼了一声,丢下他的尸体,便直闯山门,忽闻道旁树后一声微响,正欲出手,便听得人低声道:“教主!”一人从树后闪出,却是摩云。
“范常传书,屈思慕来中原,此时在大殿,逼问悟善。”
我知他一向言辞精短,必是在我离开后,接到范常传来的圣光教消息,道屈思慕来了中原,他找不到我,便自己跟着屈思慕来了峨嵋。却不知屈思慕来峨嵋做甚,要逼问悟善师太何事?无论如何,圣光教如此大动干戈,必有惊人秘密。眉头微皱,向云道:“我去看看。”
得知悟善师太暂时无恙,她稍稍放下心来,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随着摩云隐入道旁树林中。我展开身法,穿越重重起火的殿阁,向大殿飞驰。
大殿独立于其他建筑,却还完好,殿前地上坐着百余名光头尼姑,周围有圣光教教众看守。几条黑影立在殿门外,为首者正是屈思慕,听得他向殿中道:“师太,天音斋上下百余条人命,尽掌握在你手中,拿这百余条性命换那本书难道还不够?难道师太就忍心见天音斋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我心头一凛,究竟是什么书那么重要?觑个空隙,借两侧廊柱的阴影掩至殿旁,在窗上戳了个洞向内看去。一老尼端坐在大殿中央蒲团上,面容端肃,正是多年不见的悟善师太,听她宣了声佛号,道:“生死有命,因果循环,屈施主何必执迷不悟?天音斋今日遭此劫难乃是天意,然施主为着一本小小经书施此恶行,只怕亦难逃报应。我佛慈悲,施主还是回头是岸罢!”
我心头一凛,究竟是什么书那么重要?觑个空隙,借两侧廊柱的阴影掩至殿旁,在窗上戳了个洞向内看去。一老尼端坐在大殿中央蒲团上,面容端肃,正是多年不见的悟善师太,听她宣了声佛号,道:“生死有命,因果循环,屈施主何必执迷不悟?天音斋今日遭此劫难乃是天意,然施主为着一本小小经书施此恶行,只怕亦难逃报应。我佛慈悲,施主还是回头是岸罢!”
屈思慕面色一沉,道:“既如此,莫怪本座心狠手辣!”伸出五根手指来,五个圣光教教徒便作势欲手起刀落。屈思慕厉声道:“师太!”悟善师太双眉抖了抖,随即闭起了眼睛,口中不断诵念佛号。随着屈思慕一声冷哼,刀光耀目,眼看五颗人头便要落地。
我再也忍耐不住,五指微屈,指风过处,“铛铛铛铛铛”声响后,五柄单刀已齐根折断。那五名圣光教教徒愕然看着手中断刀,继而惊恐四顾。
变起突然,屈思慕面容一寒,扬声道:“何方神圣?”
我哈哈一笑,足尖点地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折身变向,飘飘然落在大殿门前,朝门内躬身一礼:“师太,多年不见,贵体可好?”
悟善师太见了是我,先是微露讶色,随即慈蔼一笑,点头道:“柳少侠。故人来访,本当奉上清茶,只可惜今日敝斋有事,多有不便了。”
我微微笑道:“师太放心,我这就打发他们走。”霍然回身负手而立,目光扫过阶下众人,最后停留在屈思慕面上。
他冷笑一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结阵,替本座将这叛徒拿下!”
我仰天长笑,纵身直上大殿檐头,从随身囊袋中取出光明之石高高擎起,至阴的玉石在至阴的月色下光华流转,闪烁幽幽冷光。便闻下方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光明之石!”
我斜斜睨了那人一眼,笑道:“有人认得它,那就不必我多费唇舌了。光明既出,靺鞨一统,你们要跟从谁,还需选择吗?”
下面顿时一片惊乱,众人皆惊疑不定地看着屈思慕,屈思慕大喝道:“此人乃本教叛徒,休听他妖言惑众,光明之石尚在圣坛供奉,岂是他手中这小小石头!圣光教诸长老听令,结北斗阵拿下叛徒,本座重重有赏!”他身后圣光教七长老顿时结阵齐掠上殿顶,将我围在垓心。
七长老位尤在奉光左右使之上,专责拱卫教主,武功高自不在话下,更厉害的是七人所聚之阵,名曰“北斗”,能令七人如同一人,功力倍增便如一人集合了十四位高手之力,威力巨大,历代教主亦不会轻易启用。若是当年,单打独斗我能胜他们任何一人,但十四人的功力却是惊世骇俗,普天下几无人能敌。如今屈思慕惧我光明之力,竟拿此阵来对付我。
我摇头叹息:“信假的不信真的。今日便让你们看看圣光教至高无上的秘奥——大光明印法!”
阵法发动,七长老如走马灯般绕着我转动起来,七股内力亦如狂猛的波涛逐渐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便是要以此漩涡彻底困住阵中人。
我悠然一笑,双手结一个禅定印,光明之力自丹田升腾,结印的双手如白玉一般释放出清幽光晖。继而十指上抬,拇指、小指相交,中指相触,无名指相结,变化作一个金刚界自在印,光明之力亦在身周形成一道屏障,将七股内力拒之于外。
七长老齐喝一声:“降!”十四只手或拳或掌,或指或钩,急旋着狂风骤雨般向阵中攻来。此时莫说是人,便是飞鸟也难以逾越这掌影翻飞的阵势。
我双手相继化为内缚拳、外缚拳、金刚拳,幻影十八重,分接七人攻势,拳劲隔空相交,气漩颤动,北斗阵震荡不休。
七长老互视一眼,再喝一声:“持!”七人面上顿如罩上一层紫气,内力遽升,如一堵无形的铁壁向我的金刚界压来。此势恰如集十四位高手之力同克一人,金刚界亦被压得向内收缩半尺。
我催动内息,在胸前结一个转□□印,内息游遍四肢百骸,犹如破茧而出,生生撕开了紫气的铁壁,冲天而起。在空中十指外展若莲花盛放,正是莲花印,内气便如金光万道,普照八方。七长老皆口喷鲜血,散落四面匍匐不起。我这才落于瓦面扶膝而坐,指触于地,正是降魔印,乃道:“光明既出,靺鞨一统。还有谁不信的?”
七长老颤巍巍站立起来,对视片晌,相继跪伏于地:“光明既出,靺鞨一统!属下愿听明尊驱策!”七长老俯首,众教徒亦纷纷效仿,立时跪了遍地,跟着齐呼:“愿听明尊驱策!”
我立在瓦面上傲然下顾,忽皱眉道:“屈思慕呢?”原来他竟趁着上面激战,不知何时已杳无踪迹。若我所料不差,该是返回黑水靺鞨去了,他本就是黑水靺鞨的二王子,既然我得了光明之石,便已成为黑水靺鞨最大的敌人。但我对统一靺鞨殊无兴趣,只待那大祚荣来向我求取光明之石,我便公然宣布支持他,授他以天命,至于统一的征战,便由他去完成好了。
便有人询问道:“明尊,可要下令将屈思慕追回?”
我暗忖七长老为我所伤,余人皆不是他的对手,在中原他也孤掌难鸣,难成气候,于是摆了摆手:“不必了。你们速回圣光教总坛,重整教务,等待我的命令即可。”
众人齐声领命,霎时间走了个干净。我跃下殿顶,悟善师太已出了大殿,率领众尼向我合十一礼:“多谢柳少侠施以援手,天音斋感激不尽!”
我忙还礼:“师太客气了,若非当年师太施救,晚辈岂有今日。但晚辈仍来迟一步,致百年古刹不幸损毁,实在汗颜!”
悟善师太摇头道:“此乃劫数,不干少侠之事。请随我来。”说着自入大殿,我便跟随于后。
见她行至佛龛前,转动莲花台,露出一个暗格,内置一个油布包裹,取了出来,对我道:“少侠刚才在殿上施展的便是圣光教秘典大光明印?”
我点头道:“是。机缘巧合下得此奇功,不知是福是祸,还望师太指点。”
悟善师太面容凝重,端立片刻,方道:“祸福天定,吾辈只当遵从天意。既然天意让少侠得了此功,少侠身上便肩负了不可推卸之责。此书乃天音斋镇斋之宝,屈施主欲得之而后甘,便因此书所载与圣光教有极大渊源,更与少侠之大光明印息息相关。少侠可自观。”便递了那包裹过来。
我知事关重大,否则悟善师太不会以举斋人等性命来换这小小一册经书,双手接了包裹,小心拆了外面的油布,便见到一册书页泛黄的经书,名曰《大日轮经》。[作者注:此处乃借用《大日经》之名,内容纯属杜撰。]翻开细看一遍,方知此书记载的乃是世间双绝双奇,双绝便是天音斋世代相传的恒真、恒澈真气,可解天下奇毒,修持者更能上窥天道,普渡众生。双奇之一便是极北光明之石,性至阴,可吸纳天地灵气,蕴惊天裂地之力。至于另一奇,乃南疆复照海棠,性至阳,长于气候湿热之地,奇毒无比,周围十丈内寸草不生。内有复照海棠图画一幅,花艳丽鲜红,蕊作金黄,不料美丽的花朵竟是奇毒之物,其下有一行小字道,至阳至阴相生相克,双奇相遇,玉石俱焚。
我心头一惊,掩卷不语。难怪屈思慕千里迢迢到峨嵋来,就是为了找到同我抗衡之力。幸而我来得及时,否则若被他得了此书,殊难料结局如何。恭敬将经书还与悟善师太,道:“谢师太赐书以观。不知这复照海棠究竟是何物?”
悟善师太将经书放回暗格,道:“贫尼年少时曾有幸在南疆见过此花,生于沼泽之中,周围十丈内鸟兽不侵。只是此花极罕见,生长环境亦极苛刻,听说已于数十年前灭绝了。”说到此处回身,忽望着殿门处怔住了。
云含泪立在殿外,见她回眸,已是泪流满面,叫了声:“师父!”奔进来跪在她面前。
悟善师太神情一震,似喜还悲,终伸出微颤的手,抚在她头顶,低叹一声:“痴儿……”
我心头一酸,默默退出了殿去。
一个时辰后,云才从殿内出来。腮边尤挂着泪痕,牵我的手道:“师父有话对你讲。”
我抬手细细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怜惜道:“她不怪你了吧?”
她展颜一笑:“嗯。去听听她要对你说些什么?”便拉着我进殿去。
悟善师太坐在青灯前,指着旁边两个蒲团对我们点一点头,待我们坐定,开口道:“各人到世间走一遭,都有各人必须完成的事。云卿本该潜心修佛,以普渡世人为己任,但她为你乱了修行,合当历此一劫。而柳少侠历经奇缘,亦属天赋重任之人,若就此远遁,留下身后黎民受苦江山疮痍,于心何忍?受天命而不行,禀异能而不用,业报难消,余生不宁。柳少侠还要三思啊!”
云亦道:“我亦不愿天下因我而乱。此生尤长,何必在乎这些朝朝暮暮?”说罢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意甚期许。我心头激荡,早知她执意来峨嵋总有些缘由,只不愿追究,此刻愈发读懂了那颗心,却惹得自己愈发心酸。
她见我不答,又柔声道:“天下若定,四海升平,云离自当随君抚琴塞外,长伴君旁。”
我握了她的手,流下泪来:“不必说了,我明白。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却再也无法接续,创痛如乱箭穿心般扯过心房,要费尽全身之力方能压抑。
她亦泪中含笑再不语,只将手与我紧紧相握。
回到洛阳,瑟瑟的秋风已渐渐带了一丝寒意,皇帝虽偶染风寒卧病在床,仍将我二人召至榻旁一顿训斥,声色俱厉丝毫不因病中而有所缓和。姑念我平乱有功,功过相抵下,罚俸一年,云则被罚禁足宫内不得外出。我心头早有所料,只坦然受之,仍旧回慎刑司供职。
我一回京,便收到近侍小方传信,将宫中这数月来的事务巨细道来。七月中,前方战事胶着时,朝中曾有人弹劾宰相傅传墨姑息其侄陶章而督促战备不力,皇帝大怒,当殿申斥,宰相含愧而退,翌日即戮力整肃,然据传宰相归家后却西望长安而泣,意甚悲之。待扬州之乱平定,捷报传来,傅承业即迁至兵部供职,虽青虹未回京,但赐婚传闻日盛,傅家权势亦日重。
弹劾傅传墨的是御史杨义星,乃雍王派系,看来雍王对傅传墨当殿反对立储一事仍耿耿于怀,前方战事未平,朝野倾轧亦不绝。如今的朝中,雍王的故旧、宰相的门生占去满朝文武的六成,自雍王返京始,二派的明争暗斗便渐趋激烈。
云被禁足于宫中,才半日不见,我心中已十分牵念,又不放心她单独置身深宫,至夜便潜入宫去探视。她的窗户上透出橘红的灯火,映出一个人的影子,纤细婀娜支颐而坐,不知在思量什么。我看着这影子胸中一暖,正要叩窗而入,忽闻门上传来两下“笃笃”的叩门声,云起身前去开门,便暂时住了手,伏在窗下,侧耳倾听。
一个低柔的声音传入耳中:“姐姐,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我不由身子轻轻一震,这声音,是月。侧身在窗纸上挖了个小洞向内望去,便见到月一袭黑衣立在门前,脸色苍白,眼神中隐含着几分激切、悲怆。
云默然地看了她一会,轻叹道:“你何苦如此!”侧过身来时,眸中隐见泪光,道:“进来罢。”
月一步跨了进来,却张开双臂抱住了云,将脸埋在她肩头,片晌抬起头来时,但见满面泪痕,轻轻道:“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云一直垂手站着,这时才轻轻分开了她的臂膀,如以前般拢了拢她鬓边的发,道:“坐下说吧。”回身关上门。
月的目光不舍地跟随着她,直到二人各自坐了下来。月道:“姐姐,跟我走,我们寻一处清幽的仙山继续修行,不要再理人世。这人世伤害你已经够深了,我不要再看你被那些负心薄倖的人所伤害!跟我走,回到以前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好吗?”
云怜惜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月儿,我不能走。”
月神色一黯,咬牙道:“你还放不开黎庭烨?他如此对你,你……你还念着他?”
云的脸在灯光下泛出浅浅的光辉:“月儿,你我都知道,有些事是注定的。我同你的缘是天意,同烨的缘也是天意,天意不可违。你强行召我魂灵占据他人躯体,已经是逆了天意,我却无法怪你,只因你是我最珍爱的妹妹,我也了解你这些年的不易……而烨,这个人的名字早已刻在心底、魂魄,若我还能有思想,他便不会从我脑海中驱除,我又怎能不念着他?”
我心头一颤,便觉眼眶酸热,云!
月的手紧紧攥着,道:“可你若不走,也不可能同他在一起。你该知道,圣上早就打算将青虹赐婚给傅承业了,而且据我所知,赐婚的旨意就在近几日便要下了,你如何逃得过?”
云平静地道:“只怕这旨意未必就能下得那么快,烨不会袖手旁观的。”
月凝视着她,祈求道:“姐姐,此事不可希图侥幸。他能做什么?除非他杀了圣上,否则怎能改变她的旨意?可他毕竟是不肯杀她的,否则他的皇位便会不保。在你和皇位之间,他早已选择了皇位,你还不明白吗?同我走吧,你若再留下来,只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云只轻轻道:“我信他。”
二人对视着,在云坚定的目光中,月的容色慢慢冷了下来,道:“七日内,旨意必下。”语气斩钉截铁。
云半垂下头,低叹一声,道:“月儿,不要再造杀孽了!”
月冷笑着道:“姐姐,你说天意不可违。既然一切都是注定的,那么我所做的即是天意!你又如何能怪我?”说罢已如离弦之箭,开门而去。
云望着那洞开的门户,怅然无语。
我轻轻推开窗户跃入房中,站在云身后轻唤一声:“云。”将手搭在她肩头,心中波涛翻涌。
她身子微微一震,随即微笑着转过头来,靠入我怀中,道:“你都听见了?”
“是。赐婚……”我沉吟着,抚摩着她的发,低声道:“不用担心,这旨意下不了。即便下,也成不了真。”我已决定,无论采用什么手段都要阻止此事。
她抬头看着我浅浅一笑:“我信你。”
我胸中暖如旭日:“这辈子,我怎会让你嫁给他人?有一天,我会当着天下人的面,用大红花轿迎娶你!”
她噗嗤笑了起来,点一点我的鼻子,嘲弄道:“为何不是我迎娶你?”
我一怔,脸腾地红了起来,恼着辩道:“你这么娇弱,怎么能娶我?自然我比较像新郎……”
云笑吟吟地伸一根手指按在我唇上,道:“我们还在乎这些俗礼?”
我看着她又是说不出话来。
她接着道:“不过……当着天下人的面……倒是很吸引人呢。那我就等着那一天了。”
我笑了起来,重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心中感念,云,能拥有你是何其大的幸福。不要说当着天下人的面娶你,便是要我为你死,又何惧之有?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自从女皇卧病在床,休养于上阳宫,早朝便是诸部大臣将奏折交付月,再由她在女皇面前诵念,并将女皇的旨意代为批注于折上,送返诸部照此遵行。翌日早朝散后,我便至上阳宫求见女皇。
女皇的气色较先前更显憔悴,但锐目中的光芒却丝毫不见混浊,看了我一会,指指榻边的脚凳,道:“有什么话,坐下说吧。”
我躬身谢过,撩开袍襟坐了下来。
第一次离她如此近的距离,忽然觉得面前的老妇人浑身的霸气消散了很多,看我的目光也不似先前般锐利,多了两分温和。她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床沿,道:“陶章是个人才,你选得不错。”
我微微垂首:“谢圣上夸赞,臣不过秉承圣上一贯的野不遗贤之策,方大胆留下此人。”
她点了点头,又道:“你在扬州亲身经历,最近的传言可真?”传言,自然指的是杨义星弹劾傅传墨之事。早在定远军未曾出征之前,我便曾提出政事不利必影响战事,女皇当时便对宰相心生疑虑,加之雍王一党必又在女皇耳边中伤宰相不少,今日她虽仍作出信任宰相之态,却只怕早已难安其心,传闻宰相西望长安而泣便不是空穴来风。
我答道:“定远军一月攻克扬州,所需军粮均就地筹集,朝中其他举措在地方推行,并未引起民怨,亦算得当。圣上见过陶章,此人刚直,既反朝廷,便不会与朝中之人再有瓜葛。”这番话便等于否定了宰相私通叛军之嫌。
女皇沉吟片刻,忽道:“你可知定远军出征后傅传墨对朕说了什么?”
“臣不知。”
“他说,天假朕之手,光耀大晋河山,是子孙臣民之福,然血脉因果相继,该是将社稷之器归还大齐的时候了。”说着眉宇间隐现怒气。
我心头一震,傅传墨丹心一片,女皇十数年来信任有加,即使雍王着人中伤,亦难动摇其地位,但恐怕却是这句话会要了他的命!
当我惊疑不定时,女皇笑了起来:“杨义星弹劾傅传墨之后,民间即有人密告杨义星在为幽州刺史时索贿受贿。傅传墨乃天生的一代良相,杨义星却是铁口直辩的御史,都是朕的可用之材,若这二人中有一人为奸,朕当如何辨别?”
我抬头看了一眼,女皇的眼中有雷霆闪烁,看来杀意已决。心头一沉,躬身道:“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若他二人都不再是朝堂上的贵胄,孰忠孰奸,民心自会有公论。”
女皇沉吟不语,缓缓点头。
三日后,宫中传来消息,女皇在病榻上下诏,为青虹公主赐婚,婚期便定在大雪前一日。旨意既下,便是无上荣耀,武忠王府、宰相相府张灯结彩,犹如过节,傅承业在朝中愈加意气风发。旨意降下那日散朝后,雍王亲自在殿外向宰相道贺,二人笑意殷殷,浑看不出半点龃龉。
而傅承业迎着我走来,面上挂着一丝矜持的微笑,拱手道:“贺兰兄,婚礼那日还请一定来喝杯喜酒,小弟恭候大驾!”自扬州归来,这还是他首次主动向我示好。
我一笑回礼:“恭喜傅大人!定当叨扰。”
他瞥一眼周围,见无人注意,压低了声音道:“师兄,之前是小弟妄生猜疑的不是,姑念小弟对青虹一片痴心,师兄你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咱们借这杯喜酒冰释前嫌如何?”
我心中暗叹,这喜庆背后的杀机却是你无法料到的,只怕将来恨我入骨也未可知。淡淡笑道:“傅大人客气了,下官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大人亦不必介怀。我有事先走一步,告辞。”拱拱手去了。
夜晚,我照例潜入宫中见云。她见了我便问道:“圣上赐婚了,莫非其中有甚隐情?”
我坐了下来,道:“不错,她要杀傅传墨了。”
云面容一黯,隔了片刻才唏嘘道:“傅传墨亦算良相,杀之岂非寒天下人之心?既然要杀,又何必假意赐婚!”
我抚着她的面颊,怜惜道:“你又慈悲了。可这是帝王之术……有反心的,便不可不杀。傅传墨为相十年,门生无数,如要动他,必然震动不小,若他有了防备,更加可虑。如今借赐婚安抚,婚礼当日以雷霆之势一举拿下,便可化解许多危机。只是委屈了你!”
云忽问:“圣上为何要杀他?”
我低声道:“他劝皇帝把江山还给黎氏。”
“这么说,他是为了大齐。”云说着笑了起来,“你总不会看着大齐的忠臣就此惨死吧?”
我朗声笑道:“知我者莫若卿卿。我倒是有心救他一命,不过……此事须绝对保密,救下他之后如何安置,反成了难题。”
云嫣然一笑:“岭南是个好地方,适合颐养天年。”
我不由眼前一亮,岭南,相王。鼓掌笑道:“云儿你总是能想我之所想。”被贬的相王同傅传墨亦有师生情谊,同病相怜,必乐于收容落难宰相。
云再问:“你如何救他?”
我站起来负手行了两步,道:“这个简单,如今我掌管慎刑司,皇帝又曾问我此事,必派我主审。监斩前一日,我便从天牢中偷梁换柱,弄个死囚把他换出来,只要做张傅传墨的面具给那死囚戴上,保管无人看得出破绽。”
云欣慰点头:“你今日救了他,亦算积了功德。善恶有报,此人心中不忘大齐,说不定将来便可助你光复大齐。”
我正要回答,忽闻窗外一声冷笑:“好个如意算盘!”听声音正是月。
我心头一凛,以我今日之功力,常人到了院门外三丈便会察觉,可她竟能隐藏在窗外偷听了那么久。想到她已集合了恒真、恒澈两种与光明之力齐名的真气,不知功力究竟高到了何种地步?这一向竟是忽略了,不由心惊。
如箭般追出窗外,却见院墙上黑影一闪,接着耳中传来她以传音入密度来的音波:“你放心,这么精彩的好戏,我还舍不得破坏,你就尽管继续吧!”
回过头来,便见到云倚在窗前,面含忧色。走到她面前,笑道:“不用担心,她说不会破坏,既然说了,我信她。”我们三人都曾相互了解得那么深,如今她虽然恨上了我,但却并非言而无信的小人。
云望着月消逝的方向微微叹了口气,冲我点了点头,低声道:“你回去吧,以后再入宫来须小心些。”
我抬手轻抚她面颊片刻,感觉到一丝凉意,解下身上披风,就隔着窗户为她披上,道:“我知道。今夜可能会下雪,叫人把地龙烤热些,你早些歇着吧。”
在我越出宫墙的一刻,两三片雪花落到脸上,冰凉冰凉的,我抬头看看沉暗的夜空,叹口气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