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洪七逗得团团转,给他带来不少欢乐后,叶萌萌生了自己很久的闷气。我已经三十了啊三十了,为什么还要像冲去叼飞盘的小狗一样行动呢?难道是这段日子做惯了十四岁小女孩的关系,连心智都变得不成熟了吗?
然而当洪七拿闯江湖的趣事逗了她两下后,她虽然内心里哀悼了一下自己的幼稚,但还是忍不住凑过去听了。
一路笑笑闹闹,很快到了荷塘村。洪七废了白头翁的武功,福婶安置了受掳女子们的住处,叶庄人便各自归家吃晚饭去了。洪七既然做了叶萌萌义兄,自然在她家吃住。晚上大娘使出浑身解数,拿出了看家本领,做了一桌子好菜,吃得全家人都连连称赞,风卷残云,把碗碟扫了个干干净净。大娘颇为自豪。
因此,当叶萌萌半夜起来,照例去厨房偷吃宵夜的时候,才发现难得煮了一顿大白米饭,却早已被吃得干干净净了。她扒在锅子边看了看,只剩下一层锅巴了。这是素来不吃完的。因为按旧俗要攒起来,断粮缺食的时候靠它救命。叶庄人虽然百年未有过如此紧迫的日子了,但还是保留着这项传统。
锅巴很好吃,尤其是刚刚出锅热气腾腾的时候。但是现在已经半夜,早就冷了,而冷锅巴,嚼起来是非常费劲,非常不好吃的。
叶萌萌嘟着嘴想了想,环顾一下室内,瞄到那一小锅油和晚饭剩下黄麋肉汤,抿笑了出来。她想到了一样相当好吃的东西。
于是起灶升锅,打着呵欠做起菜来。把锅巴铲出来,掰成中等个头的一块一块,油倒进锅里,烧红了,放锅巴进去炸。米饭的焦香慢慢的冒了出来,引人鼻动。炸到两面金黄捞出来,旁边小灶里的肉汁也正好烧得滚沸。盛出肉汁淋在锅巴上,“滋”的一阵响,强烈的香味飘散开来。美味!嘻嘻,看看油和肉汤,明天一定会被大娘骂吧,不过正因为这样,所以更觉得好吃!
叶萌萌身心俱醉地深深呼吸了一下这香味,刚要一口咬下去,旁边传来一个幽暗的声音,鬼气森森:“分我一半……”
叶萌萌打一个机灵,手一颤碗掉了下去。火光幽暗中一道黑影迅速闪过,大瓷碗稳稳当当拿在了一只半黑半红的手中——一面给火光映着所以红了,一面给阴影笼着所以黑了。那人的面容也是一样半明半灭阴森森地笑着。
“兄长大人,”叶萌萌咬牙切齿,“三岁孩子都不玩这种恶作剧了。”
洪七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三岁懂什么,他们根本就不明白恶作剧的真谛。”说着,伸鼻子使劲嗅那香气,“真香!不错!”
“还来!”她把手一伸,恼他吓唬人,“我烧的饭,没请你吃!”
“唔唔,”完全被无视,他正在吃。
也不怕烫。她愤愤的磨牙,终于决定无视那笨蛋,上前抢夺自己的那一份。
洪七很大方地把应属叶萌萌的那一半给了她。
两只老饕躲在幽暗的厨房角落里“咯吱咯吱”的咬锅巴吃。又香又脆,再加上肉汁的鲜美,绝对令人满意。
“真不错,真不错,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锅巴,这种做法比平常的好吃多了。”大只的“咔吧咔吧”地咬着,含混不清地赞道,“你的手艺不错。”
“哼,材料简陋,真正好吃的你还没见识到呢。”小只的嘴里叼着锅巴哼哼,“要是有酱油、香油,加上清酒、胡椒面,再加上大葱、蒜,还有香菇、虾仁、海螺,哼哼,做出汤来,又鲜又爽口。”“要是有孜然、花椒粉什么的,又可以做一顿辣的……”“有玉兰片和木耳就可以做锅巴肉片……”“还有天津锅巴菜,那个名字虽然叫锅巴菜,其实根本不是用锅巴做的,更像是一种卤饼……”
她小口小口地咬着香脆的锅巴,一边哼哼唧唧地说。
洪七咽了一口口水。他的那份早吃完了,这会儿幻想着叶萌萌形容的那些美味,不禁口水长流。看着叶萌萌还没有吃完的部分,不由自主两眼闪绿光。
“哼,哼哼,”叶萌萌奸笑,她是故意的。斜了他一眼,带着了然于心成就感十足的傲慢微笑慢慢游回了自己的房间,路上还故意“咯吱咯吱”嚼个没完。
“小丫头。”洪七笑骂一声,馋虫作乱,振衣而起,越过一间间房宇,向临安飞奔而去。
=
早上叶家人起来的时候,茫茫然发现英雄义兄不知道哪儿去了,大清早的就不见人影。一家人纳着闷各干各的活,很平静地等着洪义兄自己出现,但直到早上的活都干完了,到吃早饭的时辰了,洪大英雄依然英踪杳杳。一家人守着早饭等了一阵,大娘对叶萌萌说:“去你福叔家看看。”
福叔家自然没有,反而还挨了顿训斥。叶萌萌苦着脸退出来,唉声叹气的回到家里,就见洪七兄正金刀大马地在板凳上坐着,正等着她回来开饭。
洪七“稀里呼噜”地把粥喝了,把碗一放,转头看着叶萌萌,脸上笑得差点开出一朵花来:“妹子,做一顿锅巴汤吧。”
“看,我把材料都买了。”说着从脚边提起一个小布袋来,打开给叶萌萌看。
叶萌萌探头一看,正是昨晚她说过的几种配料之一:胡椒面。
洪七笑咪咪推推脚边,那里有一袋大米,还有许多调味料和食材,都是他漏夜入城,赶早市从临安城里买回来的。
叶萌萌又好笑又无力。还真没见过这么馋又馋得这么有行动力的,大概也就梁实秋的小品文《馋》里,那位大风雪夜顶风冒雪出门去把手里的一只凤梨做成冰糖梨丝喜滋滋品尝着捧回来的老头儿能比了。
“那么想吃吗?”她叹着气摇着头笑问。
洪七严肃地点点头。
“老大,什么东西?”大娘纳罕地问。
“锅巴汤。他要吃那个。”叶萌萌做出一副“你明白了吧”的表情,转头对洪七自豪地说,“我娘做得才好吃呢,我就是我娘教出来的。”
大娘大惑不解:“什么锅巴汤?我哪时候教你了?”
叶萌萌一愣:“不是你教我的吗?”不确定地问,“应该是吧?”
大娘摇头:“不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教你?”
母女俩相顾茫然。
叶萌萌表面茫然,内心里暗暗愧疚。对不起啊娘,这样诈你。
这道菜自然不是大娘教的,而是叶萌萌在现代已过世的母亲传授的。叶母是厨艺高手,叶萌萌从小吃着五星级饭菜长大,早就被养刁了嘴,在经过了半年痛苦的大学生活后,终于坚决地向叶母提出了学习厨艺的要求。叶母自然倾囊相授。她越学越有兴趣,最后居然自己也成了厨艺大师,甚至本领还在母亲之上。母亲去世后,父亲郁郁寡欢,身体越来越差,为勾起父亲的食欲更是想尽了办法,厨艺更精。嫂嫂就常常称,因为她没有开餐馆,避免了一大批厨师失业,时不时就怂恿她去参加各种厨师大赛。
这道锅巴海鲜汤乃是后世韩国料理,大娘自然不可能会。甚至中原都不可能有人会。
洪七打断了她们的茫然相望:“谁教的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做出来好吃。”他讨好地向叶萌萌笑,哪里还有一点高手风范,“妹子,嘿嘿,做菜吧,做给大哥尝尝吧。”眨眨眼睛,作渴望状。
叶萌萌忍俊不禁。这人怎么这么贪吃啊。
她突然想起一个人:射雕里的洪七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