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福叔很快问明了能安置庄中人的地方。原来这村子不远,就有一个叫荷塘村的地方,前年闹鼠灾,去年又闹了匪患,盗匪往来纵横,生生把一个原算富裕的村子糟蹋贫了。许多人为躲避强盗搬了家,两年下来,空出了大片田地。叶庄人搬去,正是相得益彰。
于是众人休息一夜,第二天便赶去了荷塘村,顺利安顿了下来。
金人虽然张狂,但这里毕竟是宋国腹地,一时间倒不虞担心刀兵之祸。只是宋吏凶恶,更胜盗匪,赋税之重,尤胜虎患。叶庄人居深山久矣,早已是官府案内的黑户,多少年没交过税了,一直偷着乐着快活着呢,突然面临如此残酷的形势,很是怅然不忿了一阵。不过为了生活,也只好忍了。
另有一重忧虑,便是叶庄人的美貌了。原来古代的山青水秀并没有那样好的效果,叶庄人无论老幼,容貌的确都在水准以上,出了山与外面面黄肌瘦的人们一比,更显得丰华内敛,目清神秀。尤其叶庄中的年轻女子,个个秀丽端雅,姿容出众,到处引来年轻男子们狼一样的渴望目光。这本是值得夸耀的事情,可遇上这不平静的世道,却只怕易成取祸之源。
然而世道如此,又能怎样?
叶萌萌和大爷大娘住在了村东靠近水井的一间废屋里。
叶庄的男子们正在热火朝天的盖新房子,但新房子全部建成前,人不也得有个住处么?
叶庄人从来是勤劳的、热情的、快活的。他们笑嘻嘻的扛着锄头从田里回到村子里时,便引起一阵阵大姑娘们热情地视线。叶庄姑娘们提着篮子给外面工作的父兄们送饭的时候,便也同样接收到许多来自荷塘青壮们炙热的目光。这时的叶庄正是中生代当令的时候,大小伙子和年轻姑娘们正好长成,又还单身。于是便造成了许多不眠的夜晚。一个月之后,别村的喜欢到荷塘附近打猎或喝酒或买东西的年轻人便渐渐多了起来,而且来的时候,总是心有旁骛,经常突然变得气势不凡。
叶庄人虽然有点担心美貌这样传扬会不会惹来祸端,但也只好顺其自然。
叶萌萌满地打滚地笑,边笑还要边拍桌子。原来就是再严苛的环境,也不能阻止年轻雄性们的求偶之心。
静荷羞得恨不得假装不认识她。
她们现在正在村头小酒店里,因为外面的酒售空了,正等着老板去内室提二斤酒出来,两家的父亲约好了今晚要喝一顿的。
静荷领了父命,叶萌萌便陪着她出来。在叶萌萌看来,让静荷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独自走在那群眼睛发绿的野狼们中间,绝对是送羊入虎口,惨无人道。虽然是光天化日之下,她也不放心。担心从哪个树丛里跳出来个肌肉猛男,单膝跪下向静荷念情诗,情诗不成就强抢了跑。就是全无恶意,惊吓了我们家静荷也不好嘛。叶萌萌想。挽着静荷的手说笑着出了门。
两人甫一进酒店的门,就听得原本只懒懒坐着闲聊的众人突然大声喧哗了起来。这阵突如其来的嘈杂差点没把静荷吓得跌个跟头。叶萌萌一看,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个个年轻小伙子昂首挺胸高谈阔论,振声大笑,笑得有点假。
最初她还只是抿着唇笑。等静荷脸上升起红霞后开始嘻嘻笑——就是静荷也不能不感觉到那些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有多炽热吧。叶萌萌想,如果她穿的是一身湿衣的话,估计这会儿都已经被烤干了。等到一个壮小伙儿见在大家同等水平的招数中占不到优势,情急之下把上衣一敞,嚷着“好热”“好热”开始展示他的胸肌时,叶萌萌再也忍不住,趴在柜台上喷笑了出来。
那青年一滞,甘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着众人愤怒的视线敞开的衣襟呐呐的收了回去。在这礼制森严的宋朝,敢做这样的举动的,连叶萌萌也不能不叹一声“其人勇敢”。他的求爱,算是比较有创意又比较英勇无畏的了。
叶萌萌很想向他抛个大拇指,道一声:赞!
幸而老板此时打酒回来了(其实叶萌萌猜他一直躲在后面偷看),静荷脸红红的付了钱,接过酒,拖着笑得脱力死狗一样的叶萌萌急匆匆往店门冲去。正逢门口也有人转进来,两人都是一个急停,差点相撞。
几乎闹出笑话,静荷脸更红了,急急低头一礼,柔声道:“小女子无礼,万望恕罪。”
“算了。”对方冷声答道。
静荷再行一礼,低着头绕过那人,出门去了。
叶萌萌被拖在她身后,一边低声取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人身材高大,衣着却甚古怪,脸色阴鸷,年纪分明不大,相貌也年轻,却生了满头白发,长长的垂到腰上,也正自向她们一瞥。看见叶萌萌容貌,脸上闪过一抹惊艳,随即化为一丝阴冷笑容,露出几分满意之色。再看叶萌萌的眼神里,就仿佛把她视为了自己的所有物一般。又细细去看静荷。
叶萌萌心里一惊,不敢再看,回头与静荷挽臂而行,接过酒罐掂在手里。暗暗警惕。
叶萌萌心里一惊,不敢再看,回头与静荷挽臂而行,接过酒罐掂在手里。暗暗警惕。
行得数步,悄悄回头,却见那人稍一犹豫,已迈步施施然跟了上来。
糟糕!
静荷正要拐弯从篱笆小路抄近道,却听叶萌萌靠在她耳边轻声说:“别走小路,走大路。”手臂一紧,拉她仍走大道。
静荷不解,问:“怎么了?”看见叶萌萌神色紧张,自然而然回头去看。
“别回头!”叶萌萌急声说,猛拽了静荷一下,扯得她一个趔趄。“别让后面那个人瞧见你的脸。”
静荷见她不似开玩笑,不由得也紧张起来,凑过来咬着耳朵问:“后面是谁?”
叶萌萌不答,略走快了些。
走了一段,拐了个弯,再偷偷回头看,那怪人仍自紧跟在后,似乎有越来越近的趋向。
叶萌萌抿抿唇,眼睛瞄到前面右岔路上背对着她们的叔侄俩,放开嗓子招呼起来:“全叔、小勇哥!”
“噢,梅丫头和静荷啊,怎么?打酒去啦?”叔侄俩回身停步,等着她们,全叔笑眯眯问。
“是啊,正好是您老的酒量。”叶萌萌毫不显露声色,笑眯眯答。
“小丫头片子,说话没大没小。”全叔笑骂。
全书在庄里有个外号,叫“三碗倒”。他每次与人喝酒,总是吹牛:“你有多少酒,我就有多大酒量。”真喝上了,却总是准确的三碗就倒,绝不会拖到第四碗。
叶萌萌略偏过头,余光看见那怪人站住了脚,没再靠过来,略松了一口气。凑上去,低声说:“全叔,有个怪人跟着我们。”
全叔向后一看,果见一个白发怪衫客远远立着,阴沉沉的看着这边。眉头一皱,就要过去理论。
“别!”叶萌萌急忙拉住他,“那人古怪的很,我看见他背着刀呢,全叔别去!”
“送我们到人多的地方就行了,人越多越好,人多了他也不敢乱来。”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全叔,“拜托了,全叔。我和静荷可以慢慢聊天,他总不见得一直等着我们。”
全叔皱眉,但他也明白这些背着刀剑的怪衫客决不是自己这等农夫对付得了的,道:“那我送你们回家。”
“家里没人……”静荷的声音微微颤抖,自听见叶萌萌说有个拿刀的怪人跟着她们她就有点吓到了。
“德叔德婶和我爹娘都出去了,就我们两个丫头在家反而不安全。”叶萌萌急促的补充。
“我知道今天很多外村的婶娘来咱们村了,都在晒谷场那儿编筐说话呢,去那儿怎么样?”小勇哥突然插进来说。
“都是些妇道人家……”全叔犹豫。
“我陪着他们。我呆会儿叫个人送信,让林子里挖陷阱的人都停手过来。”小勇哥说。
“我去叫。先把她们俩送过去,你陪着,我去叫人。”
两人议定,将叶萌萌二人送到晒谷场老榕树下与一众大婶坐着聊天,全叔便自去叫人了,留下小勇哥陪着她们说笑。
离开之前,叶萌萌道:“告诉村里的年轻女子避一避吧,尤其是我们叶庄的。”
村里来了这么个人……叶庄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太多了……
全叔和小勇哥眼中都浮出一线忧虑。千万莫要有事……
叶萌萌和静荷于是留在榕树下与众大婶闲叙,小勇哥在一边微笑陪着,说话仍是那么皮赖,噎死人不偿命。不多时,叶庄其他许多年轻男子也杀气腾腾的到了,众星捧月般的把二人护在中间。
那怪衫客见这许多人来了,似乎失望了,站了一会儿,径自去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时才有闲心谈笑。又等不久,有人来报信,说那怪人在村头酒店买了吃食,灌满水囊,出村向东去了。
这是才是真正松了一口气。怪人走了,再好也没有了。大家放松下来。倒是外村的大婶们对叶庄小伙子们上瞧下瞧,笑眯眯的满意的不得了。想必家里都是有闺女的。那几个陪着娘亲在此编席的小伙子,也是偷偷把爱慕的目光投注了几百几千道在叶萌萌和静荷身上。
众人说说笑笑,护送叶萌萌二人回了家,才各自散去。
过了不久,众家姐妹就找上门来,大家就今次的跟踪狂事件很是倾听笑闹了一番,才渐次散去。
如此过了三日,风平浪静。众人渐渐都忘记了那怪人的事。
这天夜里,天气燥热,叶萌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突然一个黑影越窗而入,落在她床前。
叶萌萌大吃一惊,翻身坐起,还未来得及看清对方是谁,那黑影一掌劈落,叶萌萌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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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缚了手脚放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另外还有许多女子,也如自己一样被绑缚了手脚放置着,只是都还未醒。身边的地上躺着的,正是静荷。
她连忙用力推了推静荷将她弄醒,示意她不可喧哗后,悄声问:“你可看清了那绑我们来的恶贼的样子?”
静荷忍住哽咽和泪水,点头道:“正是白天那持刀的怪人。”她心里总是念着对方持刀着一件事,不由觉得害怕之极。
叶萌萌心中忧虑,却不对静荷明言,只轻声安慰她不必担心。
环顾房间,发现四面木壁,只一面墙上开了扇窗,地板也是木板做成,看样子倒像是在二楼。房里一个角落里堆着十余张被子,另一处却放着两大壶水和几个大碗,想是供肉票们醒了之后自行取水之用。不,其实不能算肉票,因为对方显然不是为了向她们家中勒索。另有一盏油灯,昏暗的亮着。
四周寂静无声,被掳来的女子们大多仍昏沉沉的睡着,只有叶萌萌和静荷清醒。叶萌萌示意静荷保持绝对安静后,开始侧耳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