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给我看这些了吧……我又不是凛凤华,我又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为什么老让我看这个?他摇头,想摆脱眼前的幻象,然而他的祈祷一点用也没有,眼前一亮,已在琼皇山脚下,身边传来幼嫩的哭声——
“大师兄!大师兄~~你去把二师兄叫回来嘛!涟儿不要二师兄下山~~不要嘛!呜呜呜~~”拉扯着自己袖子的是个十来岁美丽得不像真实的孩子——小舒涟。
“他自己要走,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赶他走的。”凛凤华的声音冷淡,死死的盯着琼花烂漫的山道,玄火,我恨你!
“是你啦!就是你把二师兄赶走的!你不要天天跟他吵架,他也不会走……”舒涟哭着叫道,“你去嘛!去跟他说对不起,把他叫回来嘛!你开口,师父不会怪他擅离师门的!”
“涟儿,没有人可以决定谁的去留,当一个人要离开你的时候,留也无用,你懂么?”凛凤华淡淡说道,拉着舒涟转身往山上走。
——凛凤华,你这人真他妈的烂!我怎么会长了一张跟你一样的脸!
场景再变,非常熟悉,这不是苍龙山么?
年近四十的玄火一身乌黑甲胄,站在两军阵前,望着前方阵营中一身玄袍的男子,眼中喷着灼热的恨火。
“凛凤华!”
男人笑得依旧慵懒:“玄火。”他轻轻唤他的名字,“你老了。”
一句话像利刃一般刺进玄火心里,刺激他身形一僵,狠狠道:“英雄一世百年足矣,比你做个小仙浑浑噩噩无止尽地活着强上千万倍。”
“玄火,你老了啊……”凛凤华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微笑着淡然重复。
玄火不再看他,手中长剑一挥:“进攻!”
战鼓声起,人潮喧嚣着向天穹兵队涌上去……
凛凤华眉眼淡定,手指捏了个指式,口中默念咒语,顷刻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令两方的人马一时都乱了方向,最后他轻轻启唇:“……奉吾命,敬请天兵!”
天空中裂开一道光,一支身披金甲的天兵从天而降……
玄火的眼中尽是不信和不服,而凛凤华吐出一口墨色的血,望着他只是笑着,笑着。
——为什么?
“我不服!凛凤华!你仗着丹术凌虐凡人,你要遭天遣的!”被绑得象粽子似的玄火被人按着跪倒在同门师兄的脚下,厉声吼道。
“玄火,怎么样你才能服我?”凛凤华笑着问。
“不用丹术,我们比剑!你若赢了,我愿受死,你若输了,我要天穹四城!”玄火道。
“四城?天穹又不是我的,给不给你是国主的事,与我无关。”凛凤华笑,“再说你若当真赢了我,齐苍铁蹄所及又何止四城?当今天下,除了我还有谁能制得住你?”
玄火皱眉:“你要如何?”
凛凤华道:“既然你赌命,那我也不占你便宜,我也拿命赌好了,我输,我死。”
“好!”
——哼,说得好听,你一早打好要害他的主意了才故意说得这么豁达吧?
琼皇山,熟悉的内殿,那时候院子里还没有人像,一片宽敞。
“就在这里吧。”凛凤华随手丢了一把剑给玄火。
玄火拨剑,狠狠的瞪着他:“你先出手。”
凛凤华点头,毫不客气的先出手,剑不出鞘,仿棍法中一招横扫玄火腰肋,玄火后退避开,剑尖往飞来的乌鞘上一点,剑鞘碎裂,剑出。
“你为何如此恨我?”玄火逼近他恨声道,“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要与我反着来!凛凤华,你告诉我个理由!为何如此恨我?”
凛凤华笑,剑锋急转,招架反攻,刺挑一气呵成:“没有理由,我就是讨厌你,恨你,见不得你快乐。”
“你!”玄火气得说不出话,一振臂,剑刃在对方的刃上划出一串耀眼的火花。
“玄火,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凛凤华忽然问道。
“呸!”
“呵呵……”他笑着,突然眉头一皱,一口血吐出来。
玄火剑势一滞:“你?”突然一惊,恨道,“你为了与我做对,竟用阳寿请天兵?”
他剑招一慢,凛凤华一展长剑,便在他胸前划开一道血痕,笑:“专心点,我们可是在决斗呢。”
“凛凤华!你狠——”玄火大吼一声,剑招加快,顿时逼得凛凤华节节败退,只能守而不攻与他周旋。
凛凤华退守,却也不慌乱,只是淡淡的问道:“玄火,我若死了,你会难过么?”
玄火眼中闪过一丝异光,立时狠声道:“你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难过?哈!”
凛凤华看着他,忽然散漫的笑开:“你会难过的,玄火,承认吧,你喜欢我!”这一次他不再等玄火回应,身形猛的一退,右手剑柄一转将剑收在身后,左手捏了个指式,口中念了一句什么,突然眼一闭再睁开,凌厉冷煞,“……奉吾命,天神附体!”
“凤华——”玄火突然叫起来朝他面前冲去,可身形在他面前定住,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穿透自己身体的利剑,感觉生命一点点流失,他颓然倒地。
“你先走一步吧,我随后就来,我恨你,生生世世都会一直恨下去……直到……”他喷出一口血,倒下,不省人事。
——这是……这是为什么?胸口痛得象利刃一点点的凌迟着心脏,可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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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镇国!寒镇国!”急促的呼唤声将他吵醒,眼睁开看到冼宇寰关切的眼和他身后几张神情各异的脸,他有点明白,努力回想,自己似乎是在某一刻昏迷过去了……然后做了个很长的梦……
“咳,我没事,没事……”他强笑着摇摇头,伸手想撑着身子起来,却发现手里全是泛着浅香的墨色血液——难道刚刚真的吐血了?他回想,脑海里却一片混沌。
冼宇寰担忧的看他:“你刚刚突然呕血,还昏了过去,怎么可能没事?”
寒凛扭头看了看四周,已经不在灵塔内,刚刚那种令人不适的压迫感也消失了,便道:“真的没事了,刚才……呃,也不知道怎么就……”
冼宇寰仔细看他,感觉到他确实无碍,微微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你要真有什么,舒……呃,他不知道又要难过多久。”他想说舒涟的名字,但顾及身后的人,便又改了口。
寒凛笑笑,望着他身后的四个镇国道:“不知是哪位请到金丹了?”
四人被他一问神情都异常尴尬,一个个都没有说话,冼宇寰叹道:“金丹玄火还在灵塔内。”
这个答应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寒凛还是表示了一下遗憾,荆月池道:“如今就差寒镇国你一人未请了,想必心里已有胜算?”他的话说得酸溜溜的,尽是不甘。
寒凛笑道:“在下本来就说是去看热闹的,并没有打算请金丹。”他说着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对那金丹玄火竟似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排斥感,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在他却觉得厌恶之极。
他的话令四个镇国都是一愣,张恨道:“那你来琼皇山到底为何?”
“本来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力做凤华丹师,可惜,早在数天前就被真君鉴退了。”他说了个似真似假的答案,四个镇国相互看看,微微有些理解,毕竟做凤华丹师是每个丹师的最终梦想,只是如他这般大胆前来求鉴,失败以后又如此坦然说出来的人实在不多,不由对他的映像多少有点改观。
待人都散去,寒凛起身,舀了勺水清洗手上的血污,黑色的血在水中散开,淡去,水中映着自己的脸,一恍忽却似乎看到另一个人,漫然的笑着将剑狠狠刺出贯穿那男人的胸膛……
凛凤华,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到底在恨什么?
他的思绪很快被窗外扑扑的声音打断,抹了手,开窗,便看到一只小小的青鸟,不由笑了,任它停在手中,而小鸟在他手中瞬间变成一颗龙眼大小的青色丹丸。
轻轻搓开丹丸,中空,里面有一小卷纸,展开便看到那人一手漂亮的字——
“寒凛,听说琼花制成花干,花香可以保存数十年之久,回来的时候给我稍点。
宁王妃生了个胖小子,把煊乐得上朝的时候一个人疯笑,现在已经快成满朝文武的笑柄了,我给那孩子封了永安世子衔,赐名‘炫’,你别笑这名字俗,烈氏奉火,必以火部诸字为名,火部依玄字,玄为寒,这个名我可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呢!我是注定不会有孩子了,天穹王的位子迟早是这孩子的。
寒凛,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这才走了四个月,我怎么觉得象过了四年那么久呢?要不你回来好了,什么凤华丹师的,做不做无所谓——你再不回来,我就去煊家门口站桩了啊!你自己看着办吧。”
笑,忍不住笑着,将纸小心的折好,放在一叠同样的纸叠中,才离开宫里四个月啊,果然感觉好久了。寒凛笑着想道,也许——还是回去比较好吧,反正凤华本来就只是个传说罢了。
“那寒凛可真不简单哪,看仙君待他格外注重的样子,真是……”梅彩衣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寒凛皱了皱眉头,便又听到张恨的声音哧哧笑道:“自然不简单,能将天穹那位暴君哄得神魂颠倒的人,自然是有些手段的。”
“张镇国,背后说人是非,不是正人君子之道。”荆月池的声音满含嘲弄,但也没有多少驳斥之意。
张恨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何来是非?便是当着他的面,我也敢说,天穹王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送他古玉双凤翔,明摆着告诉人家他就是个男宠,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还怕人说么?”
“嘘——”有人示意他禁声。
而门也在呯的一声中猛然打开,寒凛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院里的三人,突然其来的对恃让所有的人都愣住。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放松了神情,学着烈熵的神情眯了眼做了个笑的样子:“张恨,你当真敢在我面前将刚才那番话再说一次么?”
张恨愣了愣,强自笑笑:“你当我不敢么?你——就是天穹王的……”
他话未说完,寒凛指尖一弹,空气中凭空凝了一颗云丹出来,瞬间飞向张恨,哧!一声响,张恨语声顿住,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然后一弯腰竟生生吐了一块血肉出来!随之便痛得昏死过去。
“你!杀了他?”梅彩衣惊叫,而荆月池则立刻扶了腰间的佩剑戒备起来。
寒凛笑道:“只是割了他的声带罢了,他虽多嘴,倒也罪不至死。”说完看了一眼荆月池,又笑:“不用紧张成那样,你现在还能站在那里,说明我根本不想杀你。”
荆月池神色微怒,但立刻平静下来看着寒凛道:“我们倒是低估你了。”
寒凛依然是笑着:“想必你们也知道天穹王是个什么样的人,要在他手下做事,不低调不行哪~~”指了指地上的男人,“把他抬走吧,半个月内只能喝清粥,否则伤口要是烂了,那时死了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待荆月池将张恨抬走,梅彩衣看着寒凛缓缓道:“寒镇国可知,您在替您的国主招惹战争?”
寒凛挑了一下眉,眯着眼笑道:“我们国主怕过战争么?”
“天穹和天宇两国虽有姻亲,但我们不会介入贵国的纷争,而且,贵国主废我国公主后位的事,还须请镇国转告国主给我们一个交待。”梅彩衣冷冷回道。
寒凛淡淡道:“十四年无出,这个交待够么?”
为什么会这样说呢?那女子本已可怜……为何我还会这样想?
“那是国主的问题!”梅彩衣的语声有些气愤,“国主若在成年之后就好生待我家滟儿,又何至于十四年都未有所出?难道镇国当真以为我天宇皇族是如此好欺负的么?”
“哦,那娘娘认为国主是为何十四年不肯临幸废后呢?一旦天宇公主生下天穹王子,则终有一天,天穹将成为天宇囊中之物,不是么?国主不中你们的圈套,是他聪明,你们这些放了圈套却逮不到狼的猎人又在沮丧什么?”他笑得冷淡,眼中隐隐透出血色——这……这不是我吧?!
梅彩衣的脸色乍红乍白,一拂袖,狼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