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英楼,英雄齐聚之处,燕三住在其中,拜客却多了起来,他们都带着种德堂刊印的《独孤九剑》前来拜访。显然那周子夫赚钱的本事到不小,短短一月时间,已将这本书卖得红红火火。
燕三对《独孤九剑》剑谱能够这么快在江湖流传,终于没有辜负独孤老人所托,完成了一项心愿。可对这络绎不绝的拜客,他又几分厌烦起来,面对着他们的怀疑,他只能一再重申这剑谱的确是他委托刊印,而所印剑谱更是货真价实,期盼能对江湖爱剑之人有所裨益,以昌我中华剑道。
中午时分,饮食时刻,这时访客才渐渐走尽。蓝晶灵道:“大哥哥,这是杜天鸣传来的信讯。”燕三接过打开一看,顿时脸露喜色,道:“灵儿,杜天鸣那儿已取得消息,约我们黄昏时刻在夫子庙旁上次相遇的那条小巷处会面。”蓝晶灵接口道:“那太好了。”她想到又可以到夫子庙那儿逛街,不由开心起来。
饭毕之后,蓝晶灵就催着燕三快快出去,燕三也不想再受那些武林拜客纠缠,便随着蓝晶灵的性子,早早出了会英楼,陪着蓝晶灵再去夫子庙那儿游玩。蓝晶灵对那奇芳阁、永和园、五凤居、德顺居等各店小吃又好好品尝了一番,直到吃足玩累,道:“大哥哥,那周子夫将我们的书卖得这么兴旺,我们也该去种德堂收些银子了。”
燕三本意并不是卖书赚钱,可见蓝晶灵玩得开心,有她在身边,总是要花些银两,便点首同意,向种德堂走去。两人刚至路口,就见那种德堂门前有许多江湖豪士出出入入,刀枪棍棒随身而带,又有些长得如凶神恶煞之徒,真是让四处行人闪道,文士书生反而不敢入内买书了。
燕三与蓝晶灵对视一笑,从后门绕进内店。店内之人见来得是燕三,连忙通知周子夫。周子夫乐呵呵地走了进来,道:“两位真是大财神,这是你的三千两银票,我先还给你。我再出三万两,将这本书刊印出售全部买断下来如何?”
燕三想不到周子夫居然舍得下这么大的本钱,他此次为凌秋波而来,金陵之行凶险万分,剑谱自然已经顺利刊印销售,已尝如愿,哪里还有精力再去管这件事,正待同意,蓝晶灵却道:“那怎么行,这本书现在火爆的很,我们说好了三七分成,可不止这些钱哦。”
周子夫不由脸显难色,道:“我出三万两银子已经很高了,虽然目前这本书目前卖得很好,或许按三七分成,你们感到吃亏,可这将来卖的怎么样谁也不敢确定,未必就能如你们愿卖上百万册。何况即使卖那么多,也许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而天有不测风云,哪有现在就拿到十足的银子划算?”
蓝晶灵开了口,自然吃不得亏的,她点首笑道:“周掌柜说得虽然在理,可以周掌柜的精明,早已看清了其中的赚头了吧?我们也不指望这本书赚钱,这样吧,你一次给我们五万两银子,就此两清,这本书随你怎么印怎么卖,我们都不管了,如何?”
周子夫心中掂量了一下,终于还是咬牙道:“好,就这般一言为定。”他又亲自取来了五张银票,写了合同,递给燕三,道:“这是张银票三千两,这五张银票每张一万两,共五万三千两,燕先生,请你画押点收。”
燕三画了押,将银票交与蓝晶灵。蓝晶灵也不推辞,收好银票,笑道:“大哥哥,这下待你金陵事了,我们四处游玩,不用愁囊中无钱了。”燕三想到身处险地,心中一叹,却强装笑容,道:“希望到时你能玩个够。”两人出了种德堂,见时辰差不多了,就向相约的那条小巷叉去。
两人走入那条偏僻小巷,等了约半个时辰,仍不见杜天鸣的身影。蓝晶灵道:“大哥哥,他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不来了吧?”燕三按住心中焦虑,道:“再等一会儿,希望他不要出了事。”
两人正等着焦急,燕三忽听一阵沉重脚步疾驰过去,抬首望去,只见杜天鸣居然身上穿着南宫世家武士服装,满身血污地冲了过来。杜天鸣看见燕三,顿时脸上露出了笑容,可脚下一个趔趄,便要摔到在地。
燕三连忙迎了过去,一把抓住杜天鸣,将他扶住,却见他后背一道长长伤口,血肉翻起,深可见骨,惊道:“杜兄,你怎么了?”杜天鸣凄然一笑,道:“三少爷,我终究赶过来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布,递给燕三,又道:“这是南宫世家内的布置图,大小姐就在紫湘阁内,你快去救她。”
那绢图也沾满了血渍,燕三接到手中,展开匆匆看了一眼,顿时南宫世家府内布局全入眼中,不由一喜,道:“杜兄,辛苦你了!”却见杜天鸣又吐出了一个鲜血,身体摇摇晃晃,已经站立不住。
燕三心中一紧,显然杜天鸣不仅身受外伤,而且内伤更加严重。燕三连忙收好绢图,扶着杜天鸣坐下,右手托到他后心,缓缓催动内力,为他渡了几口气,问道:“杜兄,你现在怎么样?”
杜天鸣的脸色越加苍白起来,他反抓住燕三的手,神情激动地道:“没想到我一直小心翼翼,最终还是被南宫世家的人发现了,三少爷,我不行了,你一定要将大小姐救出来。”
燕三暗用内力一探杜天鸣内伤,发现他心脉重创断裂,内腑淤血不畅,的确是生机已尽,无法活命了,心中一悲,点首道:“杜兄,你放心,有了你给我的绢图,我一定会救出凌姑娘。”
杜天鸣手中一紧,张口欲语,却是口中连咳,鲜血喷出,瞪目而亡。燕三一叹,擦去杜天鸣脸上血渍,脱下长衫裹住杜天鸣的遗体。蓝晶灵在身边悄声道:“大哥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吧。”
燕三点了点头,他托起杜天鸣遗体,寻到最近的一家棺材店,走了进去,买了一副上好棺材,又递了十两银子,道:“店家,我们是外乡人,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烦请你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将我的这位朋友葬了吧。”
那店主答应了下来,燕三便不再久留,朝杜天鸣棺前拜了三拜,出了棺材店,踏上归程。蓝晶灵轻声问道:“大哥哥,你真要夜闯南宫世家,去救凌姑娘吗?”燕三淡淡一笑,反问道:“灵儿,你在担心我吗?”
蓝晶灵一反平日欢笑面容,神色担扰地道:“南宫世家远甚龙潭虎穴,大哥哥,你能成功吗?”燕三见蓝晶灵关心甚切,不由一叹,道:“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只有一试了。灵儿,你放心,我一定会见机行事,救人不成,也会全身而退的。”
两人正行,忽然一人走上面前,却是金陵四大公子之一的寇清风。寇清风笑道:“三少爷是否有暇,可否随我一行?”燕三想不到寇清风会拦路相邀,问道:“寇公子相约,有何贵干吗?”
寇清风笑容之中闪出几分阴郁之色,略一迟疑,道:“三少爷有位故友现在我们寇府,因故无法来与三少爷相见,特托我来约三少爷一会。”燕三闻言诧异起来,问道:“能劳驾寇公子来此,不知我这位故友是谁?”
寇清风却道:“三少爷到时一见便知。”燕三接口道:“既然如此,烦请寇公子带路。”三人向寇府走去,转过四条街道,终于来到寇府。寇清风道:“三少爷,你那位故友行动不便,不能出来相迎,我这就带你去直接相见了啊。”
燕三点首同意,寇清风引路,转入一所别院。燕三走进屋去,却看到了一个活死人。蓝晶灵一见那活死人,几欲掩眼,不忍相看。只见那活死人神色呆滞地躺在床榻之上,一具干小瘦弱的躯体象被晒干的枯柴杂揍在一起,苍白的面容如死鱼肚皮一样令人作呕,而他的头发胡须更如将燃的枯草,还有许多脱落在地上。
那活死人听到了来人,眼睛如木刻般地轮动了一下。他看到了燕三,脸是顿时露出了一丝干枯的笑容,他奋力地张开了口,嘴唇一张一翕了几下,似要说什么话,可气如游丝,张口了半天,只是喉咙里发出了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燕三向榻上那苍白可怕的面容凝视了良久,方才认出这个活死人便是西北第一神捕姜飞,道:“他中了枯木掌?”寇清风望了姜飞一眼,点首叹道:“他恐怕拖不过明日午时了。”
燕三见到姜飞,心中隐隐所动,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找我有什么事?”姜飞不能说话,寇清风答道:“三少爷从西北而来,可知去年八月长安靖安王府失窃之事?”燕三暗叹,果为此事,接口道:“因为此案,姜神捕曾对我有所误会,难道姜神捕此次寻我,还是为了此事吗?”
寇清风点了点首,道:“王府失窃之案,姜神捕查近一年,终于有所突破,可有一关键之处,需要三少爷相助,便向江南寻来,谁知刚至金陵,便受人狙击,幸好姜神捕号称铁翅,那身轻功非常了得,侥幸逃脱,寻到我们寇家相助。然而这枯木掌太过霸道,姜神捕被重创之后,就渐渐地变成了这副模样,看来再也熬不过去了。”
燕三又想到姜飞将凌秋波误认为风心盟副盟主风仙儿之事,难道他还在追住这一点不放吗?可看姜飞为了此案即将丧命,心中亦生恻隐之心,便道:“寇公子,姜神捕要我相助何事,可曾告诉过你?”
寇清风摇了摇首,道:“我也只能略尽些人事了,看他还能说出些什么。”他将姜飞扶坐到塌上,右手掌心抵到姜飞后心之上,运气渡入姜飞体内。这运气甚为费力,过了半碗茶时间,寇清风面颊渗汗,姜飞脸上依然惨白无血,可眼神之中渐渐有几分光采起来。
寇清风捕捉到姜飞的变化,低声唤道:“姜神捕——”姜飞口中动了几动,终于吃力地喊道:“燕三少——”寇清风见姜飞说出话来,心中一喜,继续向他体内输入真气。燕三听见姜飞话音低弱,躬下身去,道:“姜老爷子有话请说。”
姜飞喘了几口气,终于开口道:“三少爷,你还记得元宵之日,我在洛阳城中提到的风心盟之事吗?这半年多来,我们又经过多方查证,这王府窃案的确是风心盟所为。凤心盟诡异江湖,包藏祸星,他们夜劫王府,正是盗得王府珠宝,暗作活动之资。而此次盗窃之首,正是与你离去的那风心盟副盟主风仙儿,绝对无误。”
燕三闻言,心中一震,他想不到姜飞说得如此肯定。如果姜飞所言皆误,可他毕竟是西北第一名捕,办案多年,享名甚隆,怎会如此不济呢?如果姜飞所言是实,可凌秋波家居镇江,因如梦遗言,才远行西北,这番连遭悲惨,正被血仇煎熬,又怎会是凤心盟的副盟主呢?
燕三一时之间,心中惊疑不定,姜飞却又喘息道:“我本想找到三少爷,寻些风仙儿下落的线索,可现在已是将死之人,王府窃案,朝庭自会派人追查,我也无须交待了。三少爷,刚才之言,信与不信,你心中掂量吧。”燕三听到心头,更是思绪纷乱。
姜飞忽而瞪大眼睛,奋力转首道:“寇公子,多谢老相爷和你的庇护,你这儿还有些关于这个案子的记录,请你转交给陆通,命他上报朝庭。”他伸手向怀中抓去,可在寇清风的内力催动之下,他也油灯耗尽,一旦心事一了,便是走到了生命尽头。他刚抓出一叠素笺,便头一垂,毙命斜跌到塌上。
寇清风一声叹息,将姜飞那枯木般的遗体在床中放好,拾起他临死前掏出的那叠素笺,递到燕三手中,道:“姜神捕死的仓促,定有许多未尽之言,三少爷看一下他的手札,或许能从中寻出一些端倪来。”
燕三无言将素笺接过手来,仔细阅了一遍,只见里面详细记载了关于王府窃案发生始末、追查过程,以及涉及窃案的嫌疑帮派人物,特别记录了许多关于风心盟的秘密。
燕三看后,他想不到一个窃案会牵连如此之多、如此之广,而最后几乎可以完全确定窃案是风心盟所为,特别是其中几条明暗主线,将凌秋波深陷其中,几下串连起来,好似凌秋波真是风仙儿,一切都是她在主持操作。
燕三心中带着层层疑团,辞别了寇清风,离开了寇府。蓝晶灵望着疑虑重重的燕三,道:“大哥哥,凌姑娘会是风仙儿吗?”燕三重新思索着过去发生的一切,一切是那么的清晰可又是那么的迷糊,他忽而一叹,道:“无论如何,一定要将秋波从南宫世家里救出来。”
燕三回到了会英楼,可他却无法清静下来,因为秦炎居然守在那儿,等他回去。燕三并不想与秦炎多语,秦炎却道:“三少爷,我们谈笔交易如何?”燕三明白秦炎心中对他的仇恨,与秦炎这样一个心机阴沉性格卑劣的人谈交易一定不会有什么好处,他淡淡地道:“我想你找错人了,我不是一个爱做交易的人。”
秦炎的脸上却泛着一丝阴冷的微笑,他并不在乎燕三的拒绝,而是慢条斯理地道:“三少爷,我听说你有位红颜知己陷身于南宫世家,如果你要想见她,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你一次忙。你知道,要想来去自如地到南宫世家寻个人可是不容易的,而且要找一个被幽禁的人,那可就更难了。”
燕三闻言,心神不由被牵一动,想到秋波复仇计谋成空,孤居南宫世家中,现在的心情会成什么样?秦炎捕捉到燕三脸上神情的变化,又道:“三少爷,其实这对你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只要你同意我们霹雳堂的一场约斗,我就给你创造一次会见心上人的机会。”
燕三明白秦炎心中的阴谋绝不会象他说的那么简单,可他下和钓饵实在诱人。燕三虽然已经决定要去夜闯南宫世家去救凌秋波,可这风险太大,他还是想先见秋波一面,了解一下她确切的情况。燕三心中权衡再三,终于还是道:“你说吧,要个什么样的约斗?”
秦炎脸上的笑容更加阴深起来,他目光闪出了无比仇恨的光芒,冷冷地道:“五日之后,便是七月十五。后日十二,黄昏时刻,我会叫人接你,安排你去见凌秋波。鬼节之夜,我在龙都城万家宅内,候你大驾。”
燕三知道与虎谋皮,必有很大风险,可是他还是答应下来了,道:“好,我们一言为定,十二黄昏,我在会英楼相候,鬼节之夜,我必亲赴万家宅,给你一个复仇的机会。”
秦炎满意地走了,蓝晶灵目送他远去,道:“大哥哥,你相信他的话吗?”燕三深深一声叹息,道:“南宫世家我迟早要闯的,也不怕他耍什么花样。”蓝晶灵忽而道:“大哥哥,我这儿还有几件奇毒与暗器,送给你好吗?”
燕三看着蓝晶灵那清纯眼中的担忧,淡淡一笑,道:“你那些好东西,还自己留着防身吧。灵儿,好久没有听你弹琴了,明日你抚首曲子给我听听,好吗?”蓝晶灵脸上绽开了笑容,道:“大哥哥,你还记得那日相遇时我弹的曲子吗,现在我就弹给你听。”
蓝晶灵取出了白玉琴,放在膝前弹了起来。优美的琴声在室内飘荡,燕三似乎又看到了夕阳如画,小溪流水……他的心神沉浸在音乐的美妙中,暂时抛却了所有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