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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笑离人醉,未闻落帆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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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修改版  几个人担心问着,“谁去了?”

“小敏驾船出去了。”有人高声开口。

小敏。叶歌轻微地皱起眉头,别人叫她小敏,这个人,怕就是那个自己要找的人。

他忽地听见众人齐齐一声惊呼,向海中看去之时,那海中的小舟已被一个浪头掀翻了,他心下一沉,却看见那白船上也有人轻捷跃入水中。

“啊,还好是小敏!”蓦地,旁边有人叫了起来,“那丫头真个是海里生的。”

“这样天气,可是连男人也不敢往海里跳的。”

然而许久都无人在船边冒头,叶歌方是担忧,岸边又一阵嘈杂,那跳下水的人已一手夹着个小男孩在近些处冒出水面。一口气游出这么远,倒真是好水性。但是这个渔女和姐姐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不是他应该关心的问题。

天色更暗,叶歌见那两个身影到了岸边,便又朝那边挤了挤。有个满身湿淋淋的年轻女子押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走上前来,那男孩一双眼乌溜溜的,闪着倔强的光。真是个有趣的孩子,不过这么年幼就如此大胆,以后怕是少不了麻烦。

他又开始打量那把孩童救上岸的女子,天色已暗,看不大清楚容貌,但他听得她的言语,女子的声音开朗而活泼,“哎呀大叔,都要下大雨了,哪还顾得上船呢?没事没事的,明日涨潮又会冲回来,顶不济我借你家船出去把两条船都拉回来不就行了?放心放心,我那条船不打紧的,修船这活计我可是手熟得很。”

人群渐散,那偷船出去的孩子被长兄拎着耳朵提回了家,叶歌看那女子笑吟吟与人说些话,便喊着落了水全身湿淋淋的,要回家给自己熬姜汤喝。

风愈发紧了,渐有雨丝落在他的发梢上。叶歌悄悄跟上那个快步往镇外走去的女子,如果这是要他寻找的人,也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还是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就像他们曾经见过不止一面。

叶歌跟上那个女子,突然见一袭黑袍自旁边掠过。叶歌知道那人是组织的人,虽然他不认识的人自然也不会认识他,那个人也没有对小敏下手,他不想给人留下把柄,这还不到用他怀中笛子的时刻。叶歌觉得伤口有些发痛,但他又对自己说没什么,若是真遇到敌人,他还是可以一战——只是他如今可没有力气找一群人打架,希望对手越少越好。

少年轻手轻脚跟在女子身后,远离了人群,她打着自己身上的水,一边轻轻地叹着气,念叨着这雨下得太不是时候。叶歌轻轻发笑,却并不希望让她发现自己。

没走多远,叶歌忽觉不对。风雨之中,缘何一切都寂静无声?

他一直保持着警觉,自他加入未知开始,也从他离开未知之始。

少年指尖触至竹笛,不要想得太多。

顷刻之间,几点寒星从路边散射而出,那几点清光却是袭向前面女子。少年一惊,身形顿时前扑,用竹笛击落了那几枚暗器。他的身法虽因伤而不及前,这风雨之中,暗器却也没有太大准头,如今怕是应当感谢这风雨。

他听见那女子轻细的惊呼,若是把他当做了坏人可不好。他笑笑,想说无事,已有一个拿刀的赭衣人自一旁冒了出来,那个人的刀指向的依旧是那女子而非叶歌。组织的人?不,他不知道这是谁。

叶歌心下一惊,他与那人之间隔着小敏,想要接下那招,却知为时已晚。

若是完成不了姐姐交代的事情……若是看到无辜者死于面前,他会后悔一辈子吧。

忽地变故又生,叶歌见那人的动作生生止在了半空,快刀未至女子,人头已被一支小箭洞穿,人向前倒,软绵绵再不能斫下这致命一刀。同刻叶歌恍觉身后又有寒意,少年转身,就算碰痛了伤口又如何呢?

他递出竹笛,笛中藏着的暗剑轻轻弹出。

别忘记我的过去,你们这些人。

但是——从一处来的兄弟,迄今为止,在我手上又丧了几人呢?

叶歌站在雨中,咸腥的海风带着雨水的气味,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少年站了许久,转过身,看见远远马上坐着黑袍的人,那个黑袍的女子手挽长弓,面纱下面的眼清冷而锐利。那个人似乎并不知道叶歌是谁,叶歌低下头,低声地开口,“这世道,是愈发不太平了。”

“不是世道不太平,是仇家总会找上门。”他听见身前女子的声音似乎有些发颤,但只有那一瞬。一瞬之后女子的声音又回复了平静,她镇定得让他不敢相信,“虽然想说用不着你们出手,但是,还是多谢,”她的声音里略带了笑意,“我是小敏。”

“我知道。”少年低声道。

那个黑袍的女子跳下马,走到小敏面前,她的个子比小敏略高,“小敏,他们又找上你了?你在这里,他们也能找上你?”

他不知道那是谁,那个人应该也不至于知道他。叶歌方舒口气,听见小敏开口,“这也没办法,潇姐,总有些人以为他们打不过爹爹,我就是好欺负的,也有人想绑我去要挟爹爹,可是我都不怕。”她微笑,“爹爹和忆枫还好么?”

“他们让我来看你,如果你愿意,就带你回临安。看这雨下得,我们莫要在这里多停留了。”

听到这两人的言语,叶歌觉得不安渐渐从心底涌起。这个熟悉的名字,这些称呼……这个女孩和组织的关系,是否会让他自投罗网?

但小敏听了对面的言语,似是有些踌躇,道,“潇姐,今日去客栈住罢,前两日风刮坏了屋顶,还未修好,又来今日这样风雨,怕是住不得人了。”

这样搪塞,怕是连傻子也看得出来。叶歌觉得既然小敏一直没有理他,那个组织中的人也不曾看他,这时候还是藏起来比较好。

他看着小敏将那女子领至小镇的客栈,一路上有说有笑,却不亲密。叶歌一直跟着小敏,在客栈外等了许久,方见她出来。小敏出了客栈,立刻发现了他的藏身之处,她一见他便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急急拉起他便走。

叶歌不知为什么,久久方听那女子道,“我知道你是谁。跟我来,你受伤了,到我家来,我替你包扎一下。”

叶歌愕然,这才看清楚她的脸。她年纪不大,眉眼细细,顾盼间却有着一种特异而和谐的美。他赞叹她的美貌,觉得她这样直接把他拉到家里,若是要说他是登徒子的话,也不算太过冤枉。姐姐要找的这个人,眉目间又有点像姐姐……他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或许以后柳烟会解释。

他们在风雨中前行,风雨洗去了少年身上的血污。小敏道,“你现在叫什么,到底为什么试图出手救我?”

叶歌觉得这时诚实一点比说谎要好,于是道,“我现在叫叶歌,受人之托来寻你。方才是不想让托付于我的人失望。”

“又有人要找我?总是有人为了各种奇怪的缘由找我,不过看起来你与他们不太一样。”小敏道,“你知道,这不是第一个人,也不是最后一个。你刚才看见的那个人,她出手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

“那么,要杀你的人——”

“总有一些奇怪的缘由,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小敏道,“但是,就算你看起来像是拼了命救我,我依旧不知道你是否可信,有些事情——算了,你会看到的,那时我会根据你和她的反应来确定对你怎么办,不过你可以放心,我最多把你捆起来,等以后再放了你。”她顿了顿,“你还在叫夜歌啊,就算离开了那里,居然还在用这种奇怪的名字。”

突然有一道闪电划过,雷声阵阵,叶歌心下顿地雪亮,“是你……你是习敏!”

她淡淡地一笑,“好久不见了,师弟。别害怕,我也不算是未知中人。”

风雨渐渐小了,但叶歌觉得自己从头到脚已经湿透。小敏带着他走出小镇,他虽惊讶于小敏并不住在镇上,却也乐于再见到自己被雨淋湿的马。他从树上解下马来,马儿愤愤地朝他喷了个响鼻,小敏在他身边笑了笑,叶歌转头道,“骑马应会快点,不过最好也别让人看到我们共骑一匹。你上马吧,我跑起路来也挺快的。”

小敏看他一眼,微微眯眼笑了笑,轻捷地跳上马背,动作比叶歌娴熟得多。她一伸手,将叶歌拉到她的鞍后,“坐稳了,老实说,虽然游惯了水,我可不喜欢穿着衣服的时候也这么湿湿的。”

叶歌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是小敏似乎真的只把他当做和那个偷船出海的小孩子一样的顽童来看。他拉住马鞍,小敏放松缰绳,策马前行。离了小镇二三里地的小坡上,远远有一点灯火。

那座墙上贴着白石的屋子俯瞰着落帆镇,看去很是清爽。那房子从外表看来,像是富人家用上好石料盖起的别墅。小敏勒马,跃下马背,叶歌跟着下来,看那女子把马拴在马厩里,添上草料,她似乎什么都会,但是这一切和姐姐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歌问,“先生……先生近况如何?”

“你现在倒是记起他了。”小敏道,声音淡淡,似有一点冷漠的意味,但转瞬又是方才那开朗的声音,“未知总管差不多天下无敌,你还担心他么?看看你血都流到衣服上了,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那转瞬而逝的漠然,是因为他的背离而去?叶歌不敢多问,他不知道这个不常见到的小师姐功夫如何,但先生的女儿绝不会是孱弱之人,他可不想因为出言不慎被揍一顿。少年寻了抹布擦马,不久听小敏在门口喊,“你自己都一身水了,还不进来?”

这一会之间,她已换了一套干衣服。那年轻女子换了套藕荷色的衣裙,被拧过的长发一缕一缕地垂下来,不修边幅,似笑非笑,“快点进来,我还要给你裹伤呢。”

是她并不规避男子,还是她真的只当他是个孩子?先生若是知道了……又是他的过错,不过反正他已经离开,先生也再管不了他。叶歌搁下马随她进屋,嗅到鱼油灯的腥气,微微皱了皱眉头,突地听见另一个冷静的声音自身后道,“敏姐,今日怎地这么晚,在路上耽搁了?”

那个声音——他本以为已经失去的声音,他的首领,在未知的几年中,如长姊一般陪伴着他的人——如意并没有猜错,他也没有猜错,她不会死于任何拙劣的机关,因为她是他们的首领。

白羽,白羽,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敏笑吟吟道,“有个小兔崽子在这天气偷着出海,耽误了点时间,还带了个受伤的小朋友,正好和你作伴。”看看那边呆在原地的叶歌,“喂,说你呢,怎么不吭声也不动弹了?”

“哦,是谁呢?”那个冷静的女声从叶歌身后传来,少年不敢回头,不敢开口,但他又如何能不回头开口?

叶歌回过身来,看见灯芯的阴影正投在白衣女子的脸上。摇曳不定的光,映出她摇曳不定的神情。她见了他,似是也微微怔住了,小敏见那女子发怔,眨眨眼问,“小白,你一直都不开心,难道你看到了这个小朋友,也不觉得开心么?”

他见着她了,他最终还是见着她了,但这一刻他几乎无法言语,直到最后,才轻轻从唇中吐出两个字,“白……羽?”

他看到不远处那白衣女子的眼顿时变得柔和了,她似是微微笑了起来,眼中有旧日的温柔的光,“小夜么?我们又见着了。”如同几年之前一样,他永生永世不能忘怀的那个人对他开口,和以前一样的语气,如他们从未分开过。

“看到你们见了面执手相看泪眼而不是打起来,我带这小孩回来倒是对的。”小敏笑了,“小白,叶歌,你们先叙着,我去找些敷料绷带。上次用剩的应当还有。”

她甫一远去,叶歌便道,“白姐姐——”

“嘘。”她将手指放在唇上,“有什么话,以后慢慢再说。你在流血,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叶歌知道自己肩上的伤又流了血,那一点的痛楚一直没有止过。他轻轻苦笑道,“白姐姐,组织又有人来了这里。”

白羽却未如他想的露出惊讶之色,只道,“早就有,这里一直有一支暗线。”

叶歌皱眉道,“只是因为她?”

“明日再说吧,小夜。”见小敏进来,白羽对小敏道,“敏姐,你说有个小孩偷着出海,这天气风浪可大着,你的胆子还真大。”

小敏笑道,“出去时候还好,可惜回来时候起了风雨,为了把那小鬼头弄回来,连我的船子也漂去了,明日还得寻船去。小白,我看你得躲一躲了,潇姐姐来了,她说要带我去临安,我是不想去,可似乎是爹爹派她来,想也知道又得纠缠。不过若是她看到你,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白羽道,“我知道了,敏姐。我不会轻易抛头露面的。”

叶歌看看小敏,她美丽而神秘,功夫深不可测,但是她又只甘于在这里做个渔女。寻她的事情明天再说……他想,或许说出来以后,就会知道姐姐为什么要找她了。

小敏笑,“好,好,饭做好了没?我可是肚子都饿扁啦。”

吃了晚饭,叶歌被领入间客房,他包扎了伤口,在那样一个雨夜之中,他却终于能够沉沉睡去。

风铃的声响,涤去了混沌的旧梦。燕忆枫睁开眼时,只见屋中有烛火半明。他觉得全身无力,心口痛楚,试着动动手指,发现自己没有半点气力。他知道纵然内伤沉重,也不应如此,一定是某人给他灌了奇怪的药,不过事情弄成这样,再要说什么,也只是他理亏。

他回想失去知觉之前的情景,只记得萧漠又站在了他的面前,萧漠原比他矮一些,身材更瘦,但他没有站直的气力,那背影在他眼中就意外地高大。他记得萧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句话都可能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所以他记得格外深刻。想要买通萧君却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沈贤这次该认栽了吧?燕忆枫觉得心口抽痛,微微咳嗽。他强撑着想要坐起身子,但没有用处。屋里没有别人,他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人从窗户进来,把一把小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风铃声仍旧响着,燕忆枫听见窗外似有雨声,这是应小神官的占卜而来的雨,还是一场小小的巧合?他听窗外雨声,有人推开门进来,站在他的床边,“每天都晚上不睡白天不起的,这样昼伏夜出下去,快把旁人也带坏了。”

燕忆枫勉强侧过头,看到一脸怒气的湛淇,轻轻苦笑,“又给你添麻烦。”

“是啊,你又给我添麻烦。我才和你说了你的内伤一直不好,你就又把自己弄成这样。这三年来,都已经多少次了?每次我在你附近的时候,都看着你三天两头不是吐血就是往下倒,如果你不小心死我手里,那可又得是我的罪证了。”湛淇坐在他的床边,“放心,不会有人来,你的小侍从在外面守着呢。我听你说过他当年面对闻人语的英姿,对付一个沈贤绝对没问题,不过委屈那孩子得淋雨,做你的侍从可真是麻烦。”

燕忆枫叹口气,还是觉得很痛,“这一次居然进了沈贤的圈套,我居然不知道他能买通流星门的那两个小鬼,还能说动秋君。”顿了顿,“紫竹告诉了你萧君的事情吧。”

湛淇皮笑肉不笑地,“是啊,你打算怎么感谢他,再给他留一个窟窿?”

燕忆枫苦笑,“你总是这么不给我留情面。”

“那你觉得我能怎么想?那时候他来临安去伤城,拼死拼活全是为了帮你,你的回报又是什么?这次他救了你,我想都知道,你下次见到他还是得冷言冷语,如果你们两个都能打得动,说不定还会再打一架。”湛淇冷笑,“你说说,如果你们好好地私奔了,说不定我也就死心了。总是这样子,你自己就不觉得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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