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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首悄然问,秋霖几时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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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修改版  叮铃铃,叮铃铃。

他坐在檐下,身后一声一声金铁交击,热风从背后窜出来,他的面颊却是冷的。

风急雨骤,被风雨打湿了的风铃,还能再发出那样的清脆声响么?

片刻,身后的敲击声止了,有铁钳夹上剑身,淬入水中的一声响动。他在那声响中听见有人走到他的身后,女子的声音,静而柔和,“小苏,怎么了?”

他摇摇头,“不,湘姐姐,没有什么。”

女子在他身侧坐下,即使在火炉边工作了那么久,她的额上还是没有一滴汗水,或许它们已经被烈火烤干了,或许……他侧过头,看见那个女子温柔的眉眼,“你呀,怎么老皱着眉头?你还是个小孩子,应当多笑一笑。”

他轻声问,“湘姐姐,为什么要笑呢?”

“傻孩子。”她对他微笑的时候,眸子里融了一池春水,温暖而柔和,如他们初见的时刻,“你又为什么不想笑呢?”

她不回答他,而是以问题来对付问题。少年想了想,轻声开口,“因为世上让人不开心的事情太多了,又没法不想,这样又怎么能笑出来呢?”

“才看了多少世面,就这样想了,真是个傻孩子。”她又微笑,“说起来,你这性子倒是和我的一个小兄弟很像,这可不好,你们都要改掉,否则若是见了,什么事都要被你们弄得阴沉,也就真笑不起来了。”

他扭转了头,又去看雨,“湘姐姐的兄弟,应是要幸运许多,不应像我这样。”

“谁家没有些烦心事呢?”她在他身侧站起来,“茶也煮开了,这边没什么好茶,不过小鬼头一般都不喜欢茶,也自然分不出好坏。”

他不语,女子夹下小炉上的壶,用细网滤过一遍,再注入茶壶,斟入小杯。她端着茶,放在少年身侧,“小苏啊,你这么小就走江湖,真是苦了你了。”

他望着剑庐外的密雨,一直凝望着,似要看向不可及的远方,“怎么说呢?虽然吃了些苦,但大多时候只是受人恩惠,无法偿还。相比之下,我已经很幸运了,不算苦。湘姐姐一人独居在此,将我留在这里,也不太好。”

她微笑,“你还是个小孩子嘛,而且你自己说了不愿回我家,我才没有把你像那个小孩一样带回家去。至于好不好呢……天枢已经不在了,也不会变鬼来吓唬我,又能怎么样呢?”

“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他端起茶,轻啜了一口,终于问出了那个从未问出过的问题,“风铃若是被雨打湿了,还会继续这样响么?”

“如果风大到能让它被雨水打湿,或许不会响得这么好听了吧,但是太阳出来,雨水一干,它就又会开始响了。”女子微笑回答,“到那时,一切都会好起来。”

“风铃,”他望着雨幕,“我听闻过一个组织,他们的标志是风铃。”

不知是随他话语,还是又有风吹过,檐下风铃轻声响起。他转头望向女子,看着她温柔的眉眼和苍白的容颜,她的微笑中藏着忧伤,但她一直在微笑,从他们初遇的那天开始。

“有些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微声,“我知道我想要干什么,但是我又知道以我现在的力量,无法战胜面对的敌人。别笑话我,湘姐姐,”

她似有些讶然,“小苏,你这么觉得?”那双浅色的眼中,微微有感伤的意味,“我怎么会笑话你呢,小兄弟,这座城池中,每个人都有不可战胜的敌人和无法达成的梦,谁又会觉得可笑呢?别这么苦着脸了,笑一笑吧,我看过你的剑术,你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只要你耐心等待。”

他微微怔然,然后轻笑。

女子道,“我就知道,笑起来的时候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沉着脸呢?小苏,你既然说没有亲人了,也做我的小兄弟吧,和那个小丫头,我们就都是亲人了。”

他怔了怔,“但是湘姐姐,我总给亲近的人带来厄运,我怕——”

“傻孩子。”她淡淡一笑。这是她第几次叫他傻孩子了?“又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说是你带来的厄运?我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厄运,有个小兄弟,反而让我欢喜。”她轻抚心口,“或许,这样欢喜了,能让我多活一两年也说不定。”

少年愕然,“这么说又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小苏,”她淡笑,“你看,我这样的人都在笑,你为什么还不多笑笑呢?你还这么小,将来也能活很久很久,若是活不到百岁,可不要来见我。”

他轻声,“但是纵然如此,死后归于大地,不得再见。”

“又是这一套,天枢也总说这一套,他可还有个曾祖母是风神国度的人呢。”她吃吃地笑,“你就觉得你没有一个祖先是信风神的?不过那种事情,我们现在也没法知道。小苏,做我的兄弟吧。我的小兄弟都太小,也不与我亲密,你一个人走在江湖中也很辛苦,我真的很喜欢你呢。”

他终于道,“好吧,湘姐姐,我做你的兄弟——我可不是早就在叫你姐姐了?”

她又笑,“我的好兄弟。小苏,你的剑太轻巧了,看着不像男孩子用的。等你下次来这里,我定会为你找一柄适合你的名剑。”

燕忆枫摇摇头,这些旧日的回忆总是不合时宜地冒出来,让他觉得自己很可笑。满城铃声如那一个雨日一般扑下来,那些风铃都是在这里的未知中人挂上的么?他走在长街上,无端地想起旧日那总是温柔微笑的大姐姐,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他们真的是表亲,但当他知道那一切的时候,却没有办法再告诉她真相。

燕忆枫缓步走回客栈,旧伤微微生出痛楚,让他蹙起眉尖。太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却依然觉得天气有些冷。

方才萧漠的话是真是假?他也真的希望一起离开么?

即使……即使萧漠也希望离开,他真的能抛下一切么?过去做不到的,如今就能做到了么?

燕忆枫轻出了一口气,走上吱吱嘎嘎的小楼,回到自己那间窗子关不牢的住屋。他想如果沈贤见了这一幕,怕是会气死当场……不,沈贤不会知道这些,那个人只是纠缠于虚渺的神灵,为他的渎神之举欲杀他而后快罢了。奇怪的是,为什么沈贤会去找萧漠?难道他不知道萧氏的渊源,那些来自远方的人,根本不信他那一套么?

他坐在桌旁,将剑解下放在桌上。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他微微生出倦意。到最后,还是有一场不得不打的仗,但是现在可以不想那些事,世事如此,不如喝酒睡觉。

他一手支颐,在桌边打瞌睡,日光从窗子的缝隙里照进来,映得他的神色阴晴不定。半睡半醒之间,他听见有人进门,虽然似乎放轻了脚步,声音还是嫌大了不少。来人在他身侧站住了脚,他睁开一只眼,看见友人不豫的神情。他不知自己到底哪里惹了湛淇,也懒得去问,只是开口道,“这么冷的天,不睡觉可惜了。”

湛淇哼了一声,并未接他的话题,“林晰延说你又受伤了,把我从街上叫回来看。不过看气色听声音,除了旧伤之外,你应该只是伤心了而已。”

燕忆枫苦笑,“还不是他坏我好事,如果他胆子大点和秋翎私奔了……”

“你就能把萧漠骗到手了?”湛淇挑起眉毛,“结果他们没这胆子,你们也没这胆子,只好回来自己一个人伤心,真是可怜。”

“少挖苦两句吧。”燕忆枫叹口气,“虽然我在这边只是为了私事,但是未知这样一连串地输下去,迟早会出大事的,我不能不管。”他揉揉眼睛,“而且,不只是燕筠的事情,我还得找回小敏,事情越来越麻烦……我还是先睡一会算了。”把脑袋埋在手臂中间,“我就不该来这鬼地方,我就不该看那封信。”

“现在走还来得及。”湛淇用讥嘲的语气道,“天下那么大,总有用不着管这些事情的地方。他们对你弟弟下手,不是和当年对你下手一样么?依我看,弄不死的,顶多弄疯掉。就算他现在已经受了伤,和你还不是差不多?现在帮他的人也不少,还都是和你敌对的,你在这事上不但出不了力,就算你对他示好,他还会觉得你惺惺作态呢。”

“也是。”燕忆枫轻声,“昔年我唯一的愿望是他不要恨我,如今我却宁愿他怀恨在心。”

发现燕忆枫又把话题扭到别人身上,湛淇以手扶额,重重将箱子放上桌子,“你总是如此,够了没有?他既然不怀恨,就是说你未必没有机会重来,你居然希望他怀恨?这意思是现在你更喜欢我一点了?”

燕忆枫抬起头来看他一眼,轻声,“自作多情不过是空自伤情的份,湛兄。”

湛淇被他气笑了,“到底是谁天天纠缠这些?我不和你说了,也记着林晰延那小子这一次。你既然说我自作多情,那我也不管你了,爱怎么怎么去,再抬回来我照样医,别死就行了。”

“借君吉言。”燕忆枫笑笑,又把头埋在手臂中,“总是……麻烦你。”

“知道麻烦还不小心。”湛淇没好气地,“我出去了,天气一转好,连冻疮膏都卖不掉。”

叶歌在城西的老铁栎上已坐了一日。天气回暖,已没有一二日前寒冷,于他而言本不算十分难捱,他却不知为何自己还会觉得寒风凛冽。日头慢慢滑到西边,冬天的夜,总是格外长些的。

如今他不敢也不能再回怡梦轩,但他也不能离开扬州,他不知若是再见到姐姐应当如何交待,也不知若是不见,事情会不会变得不可收拾。或许他不该说出真相,应让柳烟自己查明……不,他不能冒险让姐姐与先生为敌,任何一人他都不愿再失去了。

日头落了,被雪洗过的天空之中,星子无端更亮了。他看着北天,北斗七星隐在地平线附近,看不太分明。以星子为名的兄弟姐妹,最终只余了他一人……不,如果枫华说的是实情,天璇也还在,即使他们不能相认,但他并不孤独。

那么当年她给他这只笛的时候,说必能因此而识得,那么她认出他来了么?

叶歌长长叹了一口气,将竹笛放至唇际,旧时的歌,缓缓流淌。羁旅半生,如今多事之秋,却要自问是否应回还——总以为参商永隔,再不得见,但如今见了,为何还没有勇气说出口?

他吹一曲旧时的歌,遥遥亦似有笛声相和。叶歌怔然,心中却也明白那是何人。流星门的剑舞君,总是这样不合时宜么?他放下笛子,传来的声音却近了,一曲欢乐的歌,清扬直上九天。叶歌觉得自己是无法吹出这么快乐的曲调的,如果音律随心,她要如何才能忘却旧事呢?

昔年他在临安,一次次经过那已成废墟的小楼,一次次直视自己的伤痕与仇恨。多年之后,他才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过复仇的机会。他不明白先生的用意,也惧怕再作为刺客的未来,所以他才离开……如今,他们已经差不多捉住他了。

欢乐的笛声近了,少年叶歌望着星子,沉默不语。片刻那笛声止了,有轻手轻脚的人,攀上他身侧的树杈,“喂,怎么吹了曲那么丧气的就止,雪都停了,还不开心一点么?”

叶歌全身一颤,差点从树上掉下去,亏得攀紧了旁边的枝条。他转过头去,看见黑夜中注视着他的少女,他又见到她了,在枫华说了那些话之后,他终于又见到她了,但是枫华知道,她知道么?“我……”

“我知道你啊,你是怡梦轩那个小笛童,我的本家,名字和我很像,或许我们是失散的姐弟呢。”叶弦笑盈盈地,“怎么了,和枫华吵架了还是怎么?我那个傻兄弟,平常不亲近人,现在自顾不暇呢,倒是说你一日不见了,要我帮着找你回来,你可别和他计较,他性子一直就这么犟。”

“不,不是……”叶歌分辩了一句,但是觉得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又闭起嘴来,低下了头。

“咦,那是怎么了?那边的大姐姐发现你和他的小琴女有私情,把你赶走了?”她说着不靠谱的猜想,又咯咯笑起来,“还是说你觉得口袋里只剩下窟窿了,要打家劫舍,在这里找肥羊?这样的事情可不能乱做哦,会被官差抓去服苦役的。”

叶歌觉得越来越离谱,只是苦笑不作答,而叶弦抓着树枝凑到他跟前,“怎么,有谁欺负你了?说给姐姐听,姐姐给你出头。如果你再不说话,惹恼了我,我可要教训一下你了。”她眨眨眼睛,“说句话呀,老是憋着不说话,会越来越难受的。人呀,就喜欢胡乱想一些事情,把自己想的越来越可怜……哎,我说算了吧,怎么活着不是活,既然以前那样的日子都过来了,还怕以后过不去不成?”

叶歌轻声,“可是……”

“别可是了,你看我从来都不说丧气话,不开心的事情件件记在心里有什么好的?还耽搁了学武读书的时间,多吃亏。”叶弦道,“有谁欺负你,就告诉姐姐,别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闷着,叫人看了笑话。”

叶歌苦笑,想起方才她说的话,开口问道,“你说枫华自顾不暇,是未知的人真的去找他生事了?”

“是啊,”叶弦撇嘴,“不就是为了碎心剑什么的事情,想要抢他的东西……这种恶事,谁都不能容忍的,但是这种事情又不能公然让流星门居中,否则显得我们也是为了东西过来的,所以我就没找大辛,直接把大哥和秋姐姐找来帮忙,反正是家事,就算未知中人想说,也说不出什么来。”

叶歌微微有些好奇,“他说你是他的金兰义姐,你们……”

“嗯,是啊,他是我们的傻弟弟,只不过有些时候执拗得让人想敲敲他的脑袋。”叶弦道,“内里有些事情,说起来未免太像嚼舌根了,就不说了。我以前还担心他性子古怪,看他来这里没多久就交上你这样的朋友,真好。”她笑笑,“不过这么说来,也不是你和他吵架了嘛,那么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呆着,到底怎么了?”

叶歌低头,“没什么,我只是喜欢在外面,那边都是女孩子。”想以这个从前常用的借口来阻止对方发问,但叶弦凑过来,“现在冬天都要到了,你又负伤在身,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我听枫华说,未知也有人在追杀你,你居然还悠闲地在外面吹笛子,这可不行啊,何况你还吹得这么难过,我听了都想哭呢。”

叶歌垂下眼帘,“对……对不起。”

叶弦坐在他的身侧,“你或许真的是我的小弟弟吧,那时候他就这样,眼泪汪汪的,嘴又甜,让人都不忍心欺负他。可惜我还是把他弄丢了,这么多年,我都没能找到他。”

叶歌微微一怔,她是想说出真相么?但是叶弦只是自顾着继续轻声,“现在就算找到了他,我也不敢认他了吧。清鋆楼不能出手上染血的人,我违了祖训,还没能报仇,但又能怎么办呢?”她轻声笑了笑,“叶歌,你是瑶光么?”

清鋆楼不能出手上染血的人,那么我们彼此都违背了诺言。你说你不敢认,我又如何敢相认呢?

叶歌微笑,“如果是的话,你敢认么?”手撑树枝,在树杈上站起身来,“你是流星门谭老大得力的下属,我是个流浪的江湖客,江湖客只要朋友,亲戚什么的,可是避之唯恐不及。”他轻轻叹口气,“天色晚了,我也得找地方歇息,就此告辞吧。”

叶弦倒是少见地沉默了,叶歌觉得这样也好,就跳下树,朝小城跑去。

不知为何,他未愈的伤又开始作痛,他拒绝了相认,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配再作瑶光了么?转念想至多年前,难道他早就因为被改了名姓而开始怨恨先生了么?

他有何资格怨恨呢?除了从未得到报仇的机会之外,先生所给予的,难道不值他以一生偿还么?就连胡俊,起先也只是要让他回去,交涉不成才下杀手,胡俊下了狠手,他自己也一样……然后柳烟接到了那张单子,如今他已没有可去之地。

但不知为何,他又到了怡梦轩之外。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似是与平日没有不同。他站在墙根凝神细听,却也没有听见什么要紧的事情。站了片刻,忽有声音在他身侧,“小夜,不是让你暂时避避风头,如今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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