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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以旧事了,何故怨轻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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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内容提要在搞笑。

有人给唱了前段时间那支歌,高兴地更新~  “侠?”穷汉又发出一阵大笑,“现在的江湖尽是些娃娃,为了自己的私利相杀。谁还记得世间黎民?我不哭遍侠客,还有谁跟我一起哭吗?”

燕忆枫微怔,垂目道,“敢问兄台高名。”

“你尚未自通名姓,如何问我姓名?”穷汉道。

燕忆枫唇角轻挑道,“在下姓苏,名字不说也罢。”

穷汉嗤道,“婆婆妈妈,跟个女人似的。男人哪个还把自己名字藏着掖着?不告诉我算了,大丈夫天地间,一个名字算啥?”

燕忆枫叹一口气,“幼时爷娘觉我难养活,便起了个女人气名字,如今觉说出太失面子,故不与兄台相言。”

穷汉大笑,“爷娘给的名字就是荣耀,带一点女人气又如何?你如今多大年岁?”

燕忆枫耸肩,“廿四。”

穷汉道,“果然是乳臭未干的娃娃,叫我一声兄台还嫌你逾越了。去一边吧,你不懂侠。”

燕忆枫道,“江湖之路,已行十年。我少时用的名姓与青年时所用名姓不同,两个名字一为侠者,一是污名,我如今并无憾恨。现在我是个死人,身份名姓无足轻重,而兄台又是何人?”

那穷汉忽地哈哈大笑,几乎笑出眼泪来,“好一个少时侠名如今污名,你把我忘了,我可还记得你那一双不死不活的眼睛。小苏,你果然把以前扔了。”

燕忆枫道,“当忘则忘,再想起又能如何?徒添苦处罢了。我忘了你,如今再说一次便可。你记得我,便免了重新相知。兄台是何人?”

穷汉道,“我知道你是谁便好了,如今你知道我对你我又有什么好处?我们彼此彼此,都是死人。”

穷汉起身,燕忆枫发现那穷汉个头极为高大,他自己身材几有八尺,那汉子却比他还高接近一头。傻大个。燕忆枫想一想,决定不说讥嘲的话。毕竟他伤势略好,却还未曾大愈,这一路可不能再受伤,否则完不成需要完成的,还有可能赔上性命。

他望着穷汉,道,“兄台为何不愿告诉在下真名?”

穷汉背对于他,道,“你自己方才不是说当忘则忘,还记得那些干甚?”

燕忆枫默然,久久道,“我许久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连苟延残喘都做不到,如今却似乎在死中间又多了一口气,或许是故人教我如此罢,我想知道兄台是何人。”

“哈哈,闲来放歌,你知道我是何人干甚?告辞。”

穷汉拍拍屁股准备径直离去,燕忆枫轻挑眉梢,身形微动,已在那人身前,“我说了我的名姓,你却不言及自己。这样是否太为不公呢?哭遍侠客,便是你自己也有为侠之心,不致如此罢。”

燕忆枫唇角轻扬,露出笑容,却有胡须遮了去,教人看不出,“或者,在下是否违背了昔日与兄台盟约,才使兄台如此激愤?”

“非也,非也!”穷汉大笑,“小娃娃,你知道我是谁有什么意思?当年我也只是折服于你的小卒一名,可叹昔日挽情公子风华绝代,而如今这一脸假胡子——可叹啊可叹。”

“在下是不欲别人拿在下面相玩笑。”燕忆枫道,“苏晚晴已死。”

“侠客死了,此时不哭什么时候哭呢?”穷汉道,“你不会记得我,我报上名姓也一样,又何必自辱?”

燕忆枫沉默许久道,“是了,相忘江湖也好,也好啊。今日有幸相逢,在下幸甚。告辞。”言毕抱拳,转身就走。

他不大清楚这人是谁,如今也没有心思去问,反正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由是离去。才走没两步,穷汉忽在他身后道,“你还是老样子,纠缠那么久,却不要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走。说你有耐心,你早早走了,说你没耐心,你却跟我蘑菇这么久。我对你这些年的过活还很好奇啊。”

燕忆枫不回头,背影掩了轻笑,“败者之途,至死为止。何苦追问,我还没有那般不识相。”

“谢斛之名,你亦已忘了。”

燕忆枫止住脚步,“是啊,我忘了。当年骗我去临安,让我在火场挨了一块砖的混蛋。”他轻轻笑起来,“没想到我死了你还是活着,胡子,没想你当年最风雅,如今却变得如此落拓。你的刀,是否也该改个俗气点的名字了呢?”

谢斛哈哈一笑,“小伙子终究想起来了,胡子叔便也不亏。一别七年终得重逢,你却贴了一脸假胡子,不知道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好看。”

燕忆枫耸肩,“好看有什么用,打架时也没有人让我,倒是光为人耻笑了。胡子在此唱歌,倒是真的有些愤愤不平的样子。”

“唉,算啦,算啦!”谢斛道,“胡子看了几件不平事,有感而发而已。小伙子有小伙子的江湖,谁能总叫你小苏呢?反正大家早早就死了,多年后再见也是徒添伤感。你背个包袱,是要去什么地方?”

燕忆枫道,“伤城。”

谢斛怔了一怔,“小苏,你去那鬼地方干什么?伤城可是许进不许出的,你莫非是想以后住在那死气沉沉的地方?”

“胡子你没进过伤城,如何知道伤城是许进不许出的。”燕忆枫笑道,“并且,我可是为了件危险的事情去那里。”

“你不会是头脑发热想要找剑神决斗罢。”谢斛道,“那可无异送死。或者说你如今剑术已通神,有信心胜过他?”

“十六岁时我通晓剑意,”燕忆枫缓缓道,“二十一岁我无惧生死。但直至前日,我才能真正放下过往。如今手中这口剑能至何种境界,连我自己也没办法预料。与你重见我很高兴,但这高兴并不伴随着某些接连的念想。”

谢斛耸肩道,“你较从前更为幼嫩,不似我认识的那个小苏了。”

燕忆枫轻笑,“胡子看了几件不平事,是何处不平?若有用得上在下的,在下必助你一臂之力。”

谢斛道,“不平之事并非一人一剑可以平定,否则霜梅刃如何出不得鞘?你想要去伤城,对于原由又语焉不详,可是——”

“不必多言了。”燕忆枫道,“胡子,你说也罢,不说也无妨。我可是还要赶路的。”

谢斛耸肩,“小孩子心性,走罢。有缘下次见面,可别再让我哭遍侠客啊。”

燕忆枫因为谢斛最后言语而发笑,扬一扬手,转身便走。脚下轻快,他觉这日自己颇有劲头,不知可以行多少路呢。

重寻至青石大道,这青青的路通往的翠色城池,便是伤城。那么足下所踏可是陌路?

燕忆枫见这道上甚少行人,随着天色渐晚,新叶被风吹动,添了瑟瑟之音。燕忆枫略紧衣衫,肩上之剑沉默如故。

仰起头来,燕忆枫见东天渐升上弦之月。向东再向南,便是剑神的住所,而他自己这日能否寻至住处?呵,他也习惯了风餐露宿呢。

燕忆枫一边行路一边哼小曲,不把身上痛楚放在心头。天色渐暗,月取代白日成了唯一光亮,林中呜呜风声一如鬼魅。燕忆枫听着风声,希望此时无人生事。

叮铃铃,叮铃铃。一串风铃响在静寂之中,反显有些悚然。燕忆枫眉梢轻抬,沉声道,“未知?”

没人回答他,风铃声依旧。燕忆枫停步,周围夜色看不清人影。他闭眼片刻,辨认风声,又道,“何人?”

两句话问出口,他却不由哂然。如今新死,应是无人来寻是非,顶多是些盗贼,又有何可惧?问是自问,燕忆枫重新抬步之时,听见女子懒懒声音,“不告而别,是怕姐姐打你么,忆枫?”

尹晗声音,燕忆枫默然,左手并指背后,暗抵剑鞘,以防来人突袭。夜色之中,女子身形飘飘渺渺,看不真切。尹晗在夜色之中,是他如今眼力不如从前,还是她善于隐藏身形?燕忆枫道,“败者无需多言。”

他等她来到自己面前,女子却迟迟不出现,只以她平素的笑声笑道,“你败我仅一回,败于我却不知多少回。是谁无需多言?”

燕忆枫道,“尹尹,放下吧。你放不下也得放下,毕竟我已经死了。”

“本来还想告诉你一件事,红叶夫人为了了却你的心病,又说过不想管你,就让我来找你。看来你是用不着这消息了。很好,可喜可贺。你要出家去做神官么?可是神庙又不要男人,长得再像姑娘也不要。”

燕忆枫叹口气,“雨神还不曾降罪与我,看开这事……也就那么回事罢。夫人要你传话于我?不会是你伺机想要干点什么罢。”

“你在怕我?”女子忽地站在他的面前,仰望他的眼跟星子一样,燕忆枫耸肩,却依旧不敢放松心神,“为什么是你?”

尹晗眨眼,“为何是我?你问得好。红叶夫人当日有三个候选的人,一个是我,我觉得好玩,自然就来了。二是紫竹,但是那小子还没脸见你。三是——哦,你的眼在发亮,可是,红叶夫人是不会让你希望的人前来的哦。”

燕忆枫道,“不见也无妨。如今寄身天地之间,我若念着他,他便在侧。”

尹晗嗤道,“那你如今是要去找小公子么?”

燕忆枫道,“他走了,不愿再见。”

尹晗又一笑,“你念想的却是谁呢?算了,不和你玩了,告诉你一个秘密。”

燕忆枫道,“我不需要。”

尹晗道,“我还未告诉你,你便不要,真是无趣。可惜红叶夫人一定要我说,听不听由你。”

燕忆枫耸肩,“那你说呗。”

尹晗声音忽地冷然,那是红叶夫人的声音,“你并未弑父,因为你是私生子。”

燕忆枫愕然。

尹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被吓到了?再见,漂亮的家伙,希望下次你不用再戴你的胡子,再见,小弟弟。”

燕忆枫仍是愕然,不知道应当说什么。他只觉过去历历在目,却没有什么是真实的了。

过去言说放下,却是不能。他知道未知的过去,那是每一位主人必犯的罪,于是一入未知便不可回头。母亲是给他留了一条后路,如今罪成非罪,过去种种却变得可笑起来。燕忆枫默然,林中静寂,只有微风拂动新叶声稀稀疏疏响着。如今剑不蒙尘,剑术可至何等境地连他自己也不知,但他并不因此自矜,只有些畏惧。

十余年间他总是背负着什么而活着,不论是养父母的仇还是那个消灭未知的承诺。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笑柄,失却负担的时候,他却只是怔了一会,便微笑,摇头,继续前行。

世事无稽,旧日终了。身后已无牵挂,他连生父是谁也不愿追问。

其实也不用追问,何必再追问?他听到尹晗带来的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不必再想,不用追问。燕忆枫走到疲倦,便在路边树下铺上线毯,和衣睡下。

如今他心底不存杂念,也无人打扰他。年轻人睡得很沉,丝毫不觉有脚步在他身边停了一停。

他醒来时天色晴好,日已中天。光透过枝条照在他的眼睛上,亮得他甫一睁眼又闭了眼,翻了个身子才爬起来。燕忆枫拎起线毯打入行囊,见一张小纸片晃晃悠悠飘下。他捡起那张纸片,上面是湛淇的字迹。

是这家伙半夜经过这里还是怎地?燕忆枫细读字条,就八个字:居然未死,真是稀奇。

被完全看穿了,燕忆枫苦笑,负起行囊。赶上那家伙么?不用,但他的方向——难道也是去伤城?

燕忆枫心中闪过种种可能,最后咬了咬嘴唇,决定去追。但是怎么样才能追得到那个人呢?

日色正午,他快步出了林子,便见远远一座小城。湛淇若是走到此处,当会在城中卖药罢。燕忆枫那般思度,加快了脚步前去。他旁若无人进了小城城门,一支大槊唰地从他头顶飞过,插到面前地上,年轻人止了脚步,有魁梧兵士喊,“呔,通关文书拿来看看!”

他哪里有什么通关文书,只好耸肩不语。那兵士倒竖了眉,一把抓住他的后领,燕忆枫左手轻扯前襟,足下凝立,面上尚带轻笑。

那兵士拉了几拉未将他拉走,满脸骄横立时变了颓丧,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壮士饶了小城罢,下月王主要来视察,我们不欢迎别国人闲游……有了通行文书也罢,若是像壮士这般没有通行文书,让相国参上去的话——”

燕忆枫耸一耸肩道,“在下要取道此处,不从你这城中走,难道要我绕十里路不成?王主来视察你们,你们就作假,若是剑神降临,你们说不定会将这地也天天用手巾擦得光亮啊!”

兵士道,“小城哪敢奢望剑神降临,王主来视察,全镇只都在擦屋顶罢了——”

燕忆枫叹口气道,“昔日我只道他们天天擦地是浪费时间,眼前见了这擦屋顶,才觉他们昔日原本是喜净啊。”

他觉这擦屋顶的举动颇为无稽,兵士扯着他的领子,拽来拽去拽不动,快要哭出来一般道,“大侠,壮士,放过小城罢。”

燕忆枫轻笑,伸手拨开那兵士道,“若是你不与我蘑菇,我不定已走出好远了。”

这里虽未过江,也还是槿国领地。可不知王主一向节俭,会如何过江来呢。燕忆枫走进小城,果然看见户户有人在屋顶上刷洗。如今再找湛淇怕是找不到了。

燕忆枫看见远远一个影子,似是在等待他一般。现在走入故国,可还有熟识的人么?他走过去,却只看见一个一脸稚气的小书生,转着圈子念叨一些稀奇古怪的话语。燕忆枫觉得有趣,便走过去,装作不看路想要撞一下那个小书生。他本意如此,还未撞到,背上已被人推了一把。那推他的人气力颇大,他险些摔倒。

燕忆枫撇撇嘴,回转身时,看见一条暌违已久的身影。

黑发,黑衣,高大身形,肩负长剑。这样一个昂藏的人,却有着一双秀气甚至有些女气的眼。燕忆枫立稳身形,淡淡一笑,刻意压低声音道,“谭门主新婚不久,却来此地打抱不平,真是教人心生钦佩。”

那来人正是卫国流星门门主谭谨。谭谨只是抱拳道,“那位小哥并未扰阁下佳兴,何苦撞他个跟斗。”

燕忆枫道,“在下目力不佳,看不出走得是什么道。倒是兄台目力好得很,脚力也好,推在下一把,让在下差些摔个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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