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相信李冠英已经死了吗?”
夜半时分,孤处一隅的山间小屋内,一个身着青袍,中等身材的男子大马金刀地占据了屋里唯一的一张椅子。忽明忽暗的烛光下,他脸上的青铜面具泛着幽冷而诡异的光泽,搭在膝头的手指间隐约闪动着一星墨绿的亮点。
“回义父的话,孩儿派人仔细查探过,李冠英坠崖确为事实,崖下环境恶劣,他一个文弱书生,根本不可能生还!”
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垂首站在铜面人跟前,毕恭毕敬地回着话,看那刀疤便布的双手,便知他正是因矢志复仇而不惜自伤肢体的段天问。
“嗯!”铜面人点了点头,随即又疑道,“可是,我们正想对他下手,失败了一次之后,第二次行动还没来得及展开,他倒好,自己抢先一步就归了天,你不觉得这太过巧合了吗?更何况,他的尸首至今也没有找到!”
“这……他多半已经葬身兽腹,自然是不会有尸首的。”段天问躬身答道。
“话虽这么说,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终究是难以叫人放心啊!”铜面人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稍稍思索后叹了口气道,“罢了,时间紧迫,也无暇在此事上多作纠缠,你叫宫里那边多盯着点动静也就是了。”
“是,义父。”
铜面人负手而立,沉吟片刻道:“那……林俊风那边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段天问不紧不慢地应道:“回义父,孩儿已查明,林俊风出京只是受上司佟将军所遣去办一些公事,并无什么特殊使命。至于他的心意,孩儿也已经试探过了,他一开始表现出对杨载淳忠心耿耿的样子,可后来,孩儿对他说了一件事,他就……”
“就怎样?”
“他暴跳如雷,对杨载淳破口大骂,继而就同意加入我们的行动了!”
“当真?”铜面人一怔,眼中满是狐疑之色,“一件什么样的事,会对那小子产生如此之大的影响?”
“前些日子,太师府出了一件大事!”段天问淡淡地道,“孟小姐接到一封匿名信函之后,身边只带两个下人就匆匆出门,直到傍晚才云鬓散乱,衣冠不整地回了府。孟家当晚闹了个天翻地覆,孟太师招集了府上所有家丁,扬言要将某个禽兽不如的混蛋碎尸万段,就在此时,杨载淳突然登门拜访,与孟元皓彻夜深谈,等他离府之后,孟家便偃旗息鼓,从此再不提起此事。不过……”
他顿了顿,冷笑道:“从孟家下人那里倒是隐约传出些风声,说他们家大小姐出去见的,正是她那位太子哥哥!义父,您说,林俊风那小子会怎么想?”
铜面人愣怔片刻,忽地拍了拍段天问的肩膀微笑赞道:“好,好,你小子,真有你的,不枉义父栽培你一场啊!”
原来,那次暗杀俊风的行动之所以会突然中止,就是因为铜面人偶尔查知他与庭兰的情侣关系,但又知而不详,以为他是在庭兰“惨遭抛弃”后最脆弱的那段时间里趁虚而入,才博得了那位原本对他来说高不可攀的大小姐的欢心,而庭兰与载淳各得所爱之后变得更加深厚的兄妹情,也被理解成了“藕断丝连”。所以,他认为可以借此挑起俊风与载淳的矛盾,从而将俊风收为已用,通过他来控制飞虎军。
笑过之后,铜面人忽地沉下了脸,冷然道:“不过,最重要的那件大事,怎么直到现在还没有进展呢?”
段天问心弦一紧,忙道:“您放心,沈姑娘承诺过,近期必会有所行动,请义父再耐心等待几日。”
“是吗?”铜面人向他投去了凌厉的一瞥,“你就这样信任她?”
“是,这点把握……孩儿还是有的!”段天问很肯定地答道。
铜面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唇边浮起了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看来,你跟她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呢!”缓缓把脸凑到义子面前,他语气暧昧地道,“你……喜欢她,对不对?”
这突如其来之语把段天问吓了一大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惶然解释道:“义父,没有的事,孩儿和她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义父大业未成,孩儿家仇未报,怎敢心有旁骛?”
“哎,你瞧你,这是干什么呢?”铜面人和蔼地拍拍他的肩膀,伸手把他扶了起来,“人生在世,谁无七情六欲?你以为义父是如此不通情理的人吗?以前不许你谈情说爱,那也是怕你误了正事。现在看你办事那么利落,义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说着,他又是神秘一笑,“等咱们除掉了杨家父子,那个女人,还不是你的囊中之物吗?”
看着段天问一脸愕然的表情,铜面人顿时仰天大笑起来,其痛快淋漓,志得意满之态,就好像“除掉杨家父子”的目标已经近在咫尺,转眼间便唾手可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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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凛冽的寒风肆无忌惮地四处乱窜,在空寂的御花园中摇撼着那些无处可避风头的花草树木,不时地发出一声声得意洋洋的悠长尖啸。
“嘶,这鬼天气!”
在御书房门口守夜的那队侍卫,已经在寒风中站了快两个时辰,这会儿都觉得有些顶不住了,纷纷缩着脖子,搓手跺脚,有的还把衣裳拉起顶在头上以作挡风之用。
“哎,哎!”他们的队长见状忙出言制止,“我们可是在当班,成什么样子?快放下来!”
“嘻,这半夜三更的,谁会瞧见!”有人不以为然地嘟哝道。
“就是,钻热被窝没咱们的份儿,跺跺脚取个暖还不行啊!”
这话立刻激起众人的一致响应,有人愤愤地道:“这书房的前面虽然加了个‘御’字,可说到底不还就是放几本破书、几张破纸的地方,哪个笨贼会来这里?要去也去藏宝库啊,真是的……”
“行了,行了!”那队长见自己的话引来一片愤慨之声,只好息事宁人地道,“你们觉得冷的话,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过……”故作高深地顿了顿,他语气一转板起了脸,“这班还是得用心当的,要不要守,轮得着你们来说三道四吗?吃饭的家伙还要不要了?”说着,他挤眉瞪眼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下,他手下那班侍卫们终于不再吭声了,只是依旧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用各种法子替自己驱赶着彻骨的寒气。就在此时,御书房后窗外忽地传来了“哒”的一声轻响,众侍卫方自一怔,只见一道黑影已如飞般穿窗而入。
“妈的,还真有这种不要命又没脑筋的笨贼啊!”侍卫队长嘟哝一声,随即大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这贼人拿下!”
众侍卫齐声应是,纷纷高声喝骂着涌进御书房,有几人在队长的指挥下举起火把朝里面照去,只见一个黑巾蒙面之人正背朝外,面朝里地在御案前翻动着什么。听到他们进来,那人似是吓了一大跳,惊慌失措地扔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往窗口跑去。
“大胆小贼,还想跑?都给我上!”在队长的呼喝声中,众侍卫一拥而上,那人慌慌张张地挡了几招就渐渐左支右绌起来。
“就这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居然敢进宫来做贼,真是不知死活!”侍卫队长一脚把那人扫倒在地,伸手便欲撕下他的蒙面巾。
眼看着这个“笨贼”的庐山真面目就要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听一阵“噗噗”声响,一把石子从窗口飞射而入,侍卫们手中的火把应声而灭,四周立时变得漆黑一片,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腰肋、腿弯各处又相继被石子打中,接二连三惊呼着跌倒在地。
黑暗中,一道人影穿窗而入,拦腰抱起那躺在地上的蒙面人,旋即回身跃出窗外,一头没入了假山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