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大哥,你……能想像得出来吗?好端端一个金枝玉叶,居然沦落到被人当成乞丐,甚至……像条狗似的被人踩在地上打,每回想起第一次见她时那个样子,我的心都会一阵阵地痛……她这是为了谁,你不会不知道吧?”
良久的沉默之后,逐渐冷静下来的黑鹰把承秀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诉了杜正清,渐渐的,他的声音已是哽咽一片。
杜正清依然保持着僵立的姿势,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只是眼前无端地有些朦胧了。
“你倒是说句话啊!”见他似是毫无反应,黑鹰不禁又恼了起来,“你到底打算拿她怎么着?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杜正清的心狠狠起了一阵痉挛,“我知道自己欠她太多了,可是……”
“可是什么?”黑鹰冷哼着横了他一眼,“因为她是你仇人的女儿,所以你不能对她好?皇帝老儿造的孽,关她什么事?还是因为沈玄冰?她就算是天仙下凡,可她心里根本没有你,再好又有什么用?这一路走来,谁才是真心待你的,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或者……”
语声稍顿,他审视地盯着杜正清,缓缓眯起了眼眸:“想当初,你宁可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送她回宫,她跳了河,你就跟着跳下去,自己毒伤未愈,又四处奔波地拼命找她,难道这一切,仅仅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她?那你为什么看到我对她好,就躲起来不肯见我们,还要跟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黑鹰所说的话,字字句句如利箭般刺入杜正清的心头,让他莫名地起了一阵慌乱。
是这样的吗?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可他无法否认,在他心如死灰的时候,若不是承秀愣头愣脑地闯入了他的世界,现在的他,恐怕早已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
这些日子,他在茫茫人海里寻觅着她的下落,每时每刻都焦灼不安,就怕她已经不在人世,然而,当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看到的却是她与知交好友相偎相依的情景。那一刻,他再次尝到了心碎如死的滋味,他懦弱得想逃,即使他拼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却隐不去仿佛失落了灵魂的痛苦与绝望。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
看着杜正清怔怔出神的样子,黑鹰不禁怅然苦笑。从对方的眼睛里,他看到了那丝隐藏于内心深处的在乎。他真心地为承秀感到欣慰,可还是掩不住的随之而起的失落与伤感,虽然,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结局注定如此。
气氛沉闷的静默中,忽听一声凄厉的尖叫破空而来,杜正清和黑鹰同感心头一震,蓦然回神。
“山神庙?秀儿的声音!”
两人惊愕地对望一眼,随即同时回身飞奔而去。
踏入庙门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切顿时把他们惊呆了:只见承秀在两个黑衣人的挟持下惊恐地挣扎着,另有两名黑衣人手按剑柄守在一旁,而挂着一脸冷酷的笑,手持长剑架在承秀颈间的正是他们的首领黑狼。
初见杜正清与黑鹰两人同来,黑狼也是猛然一惊,但当他发现他们两人四道忧急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凝固承秀身上时,心底雪亮的他不由得喜出望外起来。
薛敬德用以威胁薛皇后的其实只是在树林里拾获的柳叶刀,尽管他料定薛皇后爱女心切,肯定会上当,但没有真正的人质在手里总是有些悬,因此,黑狼这次外出办差,沿途要做的另一件事就是查找承秀的下落。
说来也巧,黑狼一行途经此处,也选中了这个山神庙作为歇脚之所,正落了个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从庙中所置之物看出另有人与承秀同行,本以为仅杜正清一人,却不料还有个黑鹰。虽然这两个身手在众兄弟中数一数二之人同时出现曾让他有一度的心怯,但只要他们都在乎承秀的生死,一切就好办多了。
心神一定,黑狼便满脸堆欢地拱了拱手道:“段大哥,黑鹰兄弟,久违,久违了啊!黑狼在这里向两位问好了!”
听到他的话,承秀娇躯一震,立时停止了挣扎,失神的双眼惊愕地眨动了一下。
黑鹰愤愤地啐了一口,睨着黑狼的眸中燃起了一丝烈焰。杜正清在他肩上安抚地轻拍了一下,随即沉着地迎向黑狼道:“你就不必惺惺作态了,想怎么样,开门见山说吧!”
“好!”黑狼一拊掌道:“果然不愧是当过大哥的,说话就是有那么股子气势!那……兄弟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只问你一句,想不想要这个女娃子的命?”
“要如何,不要又如何?”杜正清冷冷问道。
“不要的话,那简单,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两位请便就是,可如果要的话,嘿嘿……按道上的规矩,自然是要拿点彩物来交换了!”
“黑狼兄弟如今春风得意,自不会缺什么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杜正清嘲讽地勾起了嘴角,“如果我猜得不错,所谓的‘彩物’,指的多半是我的项上人头吧?”
“哈哈……”黑狼仰天大笑起来,“段大哥果然是才智过人,一语中的!只可惜,你还少说了一样,我要的,不只是你的人头,还有他的!”说着,他伸指朝黑鹰点了一点。
黑鹰闻言只是鄙夷地轻哼了一声,可杜正清的脸色却顿时变了。
黑狼的话同样让承秀心惊胆战,一个是她最爱的人,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怎忍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因自己而惨遭毒手?可是,她了解杜正清和黑鹰的脾气,要他们弃自己而去是绝对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恐怕只有激怒黑狼,逼他先杀了自己,这样,他就没有任何资本可以威胁他们了。
想到这里,她立刻柳眉一竖破口大骂起来:“黑狼,你打不过段大哥,打不过黑鹰,就会欺侮我这瞎眼丫头!你这个无胆鼠辈哪里配称狼,我看你连狗都不如……”
“啪”的一声,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她的话,她细嫩的面颊上顿时起了五道鲜红的指痕,鲜血顺着她的嘴角直淌下来。
“臭丫头,找死!”一掌打过之后,黑狼似觉犹不解恨,长剑一翻便朝她咽喉处划去。
“住手,我答应你!”
听到那一声崩溃的嘶吼,黑狼手中的剑刃在刚刚触及承秀颈上肌肤时生生顿住。含着一抹阴谋得逞的奸笑,他伸指一点封了她的哑穴,剑刃却依旧架在她颈间。
杜正清虚脱地踉跄了一下,刚才那一幕几乎让他魂飞魄散,好一阵喘息后,他才艰难地说出话来:“我知道,我一天不死,你就一天不能高枕无忧,我可以成全你。可是,黑鹰根本构不成对你的威胁,你就让他带秀儿走吧,念在我们同门一场,请你……答应我这个最后的要求……”
“段大哥,你别求他!”黑鹰决然地打断了他的话,“咱们都是刀口舐血之人,早晚会有这一天,临了还能救条人命,也算是给自己积了阴德了,又有什么好在意的?黄泉路上,我们结伴同行便是!”
说着,他瞥向杜正清的眸中精光一闪,唇边却又浮起了仿佛万事全不在意的慵懒笑容:“我没耐性跟那条狼废话,就图个清静,先走一步了。你多费点心,再好好关照关照他,别让他食言背信才好!”
杜正清浑身剧震,急切地摇了摇头张口欲言,却在对方神色肃然的敛眉一望中蓦地僵住。
“段大哥,若有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黑鹰缓缓退后,目光在挣扎着拼命摇头的承秀脸上温柔地停驻了一瞬,随即猛然拽过身后黑衣人手中的钢刀刺入腹中,银光一闪间,鲜血霎时染红了刀锋。
这虽是黑狼费尽心机想要达到的目的,但他也没料到,黑鹰当真会想也不想就拔刀自尽,一时间,他不由得愣住了,其他人亦是如此。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黑鹰身上的时候,杜正清突然拔剑出鞘旋风般扑向黑狼,剑尖直向对方咽喉指去。
原来,黑鹰和杜正清皆知黑狼绝非守信之人,他们若是都死了,承秀的处境恐怕更是堪虞,但承秀被黑狼挟持着,他们又不好贸然反击,因此黑鹰刚才用言语和眼神暗示杜正清趁他动手自尽,吸引众人注意力之时突袭黑狼救下承秀。
杜正清本不忍黑鹰牺牲自己,但救承秀的时机稍纵即逝,无奈之下只得硬起心肠依计而行。可黑狼也不是省油的灯,危急之中,他反应奇快,迅速侧身一闪,险险躲过了利剑穿喉之祸,那一招只给他留下了自颌下至耳后的一道血口,生性毒辣的他在逃命之际犹不肯让对方讨了便宜,长剑一抖便朝承秀颈中狠狠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