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胆俱裂之下,黑狼本能地挥臂一挡,只见血花飞溅,一条齐肩而断的右臂横飞了出去,他嘶声惨叫着瘫倒在地。眼看着死到临头,他不甘引颈就戮,于是强忍着锥心之痛就地连滚三圈避入人群之中,这才两腿一伸昏了过去,两个手下慌忙把他们浑身是血的首领抬走了。
杜正清一剑刺空,方自一怔,便已被笼罩在无数触体的锋刃之中。刚才他一心与黑狼同归于尽,明知众黑衣人追袭而来也不加理会,此时回剑防身是断然来不及了。他苦笑着颓然敛手,放弃了徒劳的抵抗。一合眸间,他的耳边无端地飘过了一个熟悉的呼唤声,清脆,娇柔,却带着无限的惊惶。
“秀儿?”他浑身一震,心弦蓦然颤抖起来。承秀不可能在这里,这……想来不过是他的幻觉罢了。
生死一线之际,那个挣扎许久始终未能得出的答案忽然清如明镜地跃上心头,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心意,只可惜……已经太迟了。
他的身周一片冷痛,肌肤感觉到了血的粘稠,刹那间,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自从父母相继离世后,十年来,这是第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他知道,他将带着迟到的悔恨和永难磨灭的相思走向另一个世界。
恍惚中,他的头顶一阵微风飒然,随之而起的是一连串密如爆豆的“叮当”声和一片骇然惊呼,紧紧包围着他的兵刃寒气倏忽散去。
发生……什么事了?
他困惑地睁开了眼睛,接着便看到了自己的血——从几处浅创中缓缓渗出,而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样从穿透胸腹的伤口中喷涌出来。
他……没有死?
他茫然地抬起了头,满地残刀断剑和负伤倒地的黑衣人之间,一个身穿湖绿衣裙的纤细身影赫然映入了他的眼帘,霎时间,他如中电击地呆住了,好半晌才颤声吐出两个字来:“玄……冰?”
“你没事吧?吓死我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淹没了他低哑的呢喃,只见承秀在几名暗桩武士的保护下匆匆赶来,娇喘吁吁地一头扑进了他怀里。
杜正清只觉头脑一空,稍后才慢慢理清了眼前的情势:李冠英终于带着泶城暗桩的精英及时赶到,此刻已把铁家众人及重伤的黑鹰保护起来,分作数处与黑衣人交上了手。
“原来,刚才真是你!”他痴痴地瞧着承秀,眼神有一瞬的飘忽和喜慰,可承秀确定他并无生命危险后,已焦急地把目光转向了坡下,顿足道:“大嫂,你快去救我哥啊!”
杜正清愣了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下一刻便惊得几乎心跳骤停。
看到玄冰出现,少安感觉到的是丑事败露的惊慌,恼羞成怒之余,他打定了在玄冰赶到前把载淳置于死地的主意,于是猛一提气,以十成之力使出“夺命连环剑法”中的三式杀手绝招,疯狂地朝载淳狠狠攻去。众暗桩武士欲待援手,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本踏不进他们交手的圈子去。
载淳以重伤之躯力战许久,原本已近油尽灯枯,突见玄冰的惊喜让他心神一荡,强撑的一口气却不免松了,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剑气把他迫得连退十余步,到最后一招的时候,他再也抵挡不住,紫电剑脱手飞出,与此同时,少安已以雷霆万钧之势擎剑直刺他的心口。
一片心胆俱裂的尖叫声中,绿影横空一掠数丈倏然挡在载淳身前,手中银光电射而出迎向少安。双剑相交发出了一声清脆悠长的龙吟,两道人影随即分开。
“师妹!”少安颤声轻呼,可玄冰无暇理会他,立即转身扶住已虚脱如风中残烛的载淳,一手五指连弹迅速封了他背后伤口四周的穴道。
“玄冰……你怎么……会来……”紧攥住那温柔环抱着自己的玉臂,载淳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欣喜光芒,可话音未落便蹙眉猛咳起来,唇边溢出的血滴接连坠落在那飘着淡淡馨香的素色衣袂上。
“你快坐下,别说话了!”玄冰忙将他扶坐于一旁,星眸一闪间,盛满揪心之痛的珠泪滚滚而下,泫然晕开了袖上殷红的血迹。
“别这样……”载淳抬手拭去她腮边的泪水,强扯出宽慰的一笑,“我……没事……”
“你总是告诉我没事,没事,可一直都是在骗我!”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庞,玄冰的泪落得更凶,“要不是师父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永远瞒着我那件事?你要让我……后悔一辈子吗?”
载淳怔了怔,方才异彩闪烁的目光顿时一黯:“原来,你来找我……是因为这个……”
玄冰不解其意地扬了扬眉,不及开口,却见少安愤然冲来,怒吼着朝载淳扑去:“不许碰她!你说过要把她还给我的,你这个言而无信的混蛋!”
“师兄,别这样!”玄冰横身拦住了他。
“师妹!”听到玄冰的声音,少安立即丢开载淳,以一种近乎失常的兴奋紧紧搂住了她,“你跟我回去吧,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都知道了,你跟他根本不是真正的……”
“别说了!”一声断喝把他尚未出口的“夫妻”二字噎回了喉中。看着愕然瞠目的少安,玄冰抬起含泪的双眸哽咽道:“师兄,你不明白,事到如今,我和他之间是否发生过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的心,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少安浑身一震,环于她肩上的双手蓦然僵住。
“我知道这么说很残忍,可是……我真的不想欺骗你!”隐下烧灼着肺腑的歉疚与心痛,玄冰咬了咬唇,忽地双膝一屈跪了下去,“是我对不起你,玄冰这辈子都欠你的!求求你,不要再迁怒旁人,也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少安血色褪尽的唇边浮起了一丝了无生气的笑:“师妹,真有你的。好,好,算我……服了你!”他木然后退,神情凄冷地转身欲行。
片刻之前,众暗桩武士已经制服了所有的黑衣人,如今正在李冠英的指挥下分头救治伤者,押送俘虏,清理尸首,至于载淳这边,因为有玄冰在,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与他们保持一定距离,只是暗中对少安加以提防,此时见他意欲离开,立刻一拥而上把他包围了起来。
“想杀我动手便是,何需那么大阵仗?”少安停下脚步,目光空洞地投向远方,没有丝毫抵抗之意。
“你们不要为难他!”玄冰焦急地一跃而起拦在他身前,可众人亲见他对载淳狠下杀手,早已是义愤填膺,闻言竟无一人让步。旁观的李冠英显然也不打算阻止,只是恭敬而冷淡地对玄冰躬了躬身道:“夫人,请不要阻挠我们诛除逆党!”
“你们……”玄冰惶急欲泣,却是无言以对。
就在众人剑拔弩张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急切的低喝:“住手!”迎着一片惊愕的目光,载淳艰难地扶石站起,沉声道:“退下,让他……走!”
“公子!”李冠英不服地蹙起眉头,众暗桩武士相顾无措,却也不肯轻易退去。
“他……不是逆党!”载淳喘了口气,吃力地道:“他与我的冲突……纯属私人恩怨,我现在不想追究……冠英,还要我说下去吗?”
李冠英的脸色变了变,黯然一叹后,他对众暗桩武士挥了挥手,众人虽是心有未甘,也只能应声让出条路来。
少安目光复杂地瞥了载淳一眼,迈着僵硬的步子踽踽而去。
“师兄……”看着他绝望的神情,玄冰忧心地唤了一声,刚想追上去,却听身后响起了一片杂乱的惊呼。她慌忙回头,只见载淳已倒在李冠英怀中,紧闭着双眸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