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颤地感受着慢慢淌进衣底的灼热液体，玄冰的心骤然撕裂般疼痛。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脆弱的样子，以往的他，在她眼中就像一座山，一片海，仿佛永远可以在谈笑间承受一切，包容一切，仿佛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将他击垮。
或许正因如此，在很多难以两全的困境面前，她首先顾及的总是别人的感受，而不是他的。
难道只因为他坚强，就该比常人承受更多的伤害吗？他并不是不会痛，而是……他的血泪从来只在心里流。
“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累，一个人痛！”
暗许下迟到的誓言，她的泪再次肆虐汹涌。这一刻，天地万物恍若化为虚无，小小斗室间只剩下了那片相偎相依的温暖和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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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玄冰不顾一切地冲进载淳的房间，承秀满意地一笑，悄然退去。
一离开观雪阁，她便匆匆赶到了望月轩。上楼左拐，走廊尽头最后一间就是杜正清住的地方，她正欲抬手叩门，却忽地想起一事，急忙又折了回来往右行去。
右首第一间，是黑鹰的房间。他与杜正清同在此处养伤，但他的伤比杜正清严重得多，当杜正清包扎好身上的伤口，已能行动自如的时候，受了内伤的他却还在昏迷之中。
刚才，她已经向分舵的医者询问过他们的伤情，虽然，她心里巴不得马上飞到杜正清身边，但于情于理，她觉得自己都该先去探望情况更加不好的黑鹰才对。
离黑鹰的房间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她听到房中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嗓音细弱，明显是出自女子之口。
“黑鹰房里……怎么会有女人？”承秀惊异得差点叫出声来。屏住了气息，她蹑手蹑脚地摸到门口，扒着门缝往里看去。
一看之下，她先由惊奇而至迷茫，接着渐渐恍然大悟地点头，最后竟掩口偷笑起来。
“你在干吗？”
背后忽起的语声吓了她一大跳，回头一看，她发现杜正清正纳闷地盯着自己。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死我了！”承秀猛捶胸口，随即捣住嘴，拖了杜正清就跑。
“干什么？我要去看黑鹰啊！”杜正清开口嚷。
“嘘！”承秀迅速捂住了他的嘴，直把他拖回自己房里才抬眼瞪他，“吵什么吵，轮不到你看，少去破坏人家的好事！”
“好事？”杜正清更是愕然，“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说……”承秀拧了拧眉头，又摆手道，“哎呀，跟你说不清楚！总之，你要是为了你的兄弟好，没事少往他房里跑就对了！”
“可是……为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承秀挤眉弄眼地冲他做了个鬼脸，随后却又幽幽一叹，出神地低喃道，“但愿，她不仅能治好他身上的伤，更能治好他心里的伤才是！”
见她喜一阵忧一阵的，嘴里还念念有辞，杜正清虽是一头雾水，却也不好再问。带着满心疑惑，他凝眸细细打量她，想从她的神情中探出些端倪来。幽暗的灯火下，承秀娟秀的面庞被染上了一层梦幻般的氤氲，似喜似嗔、水雾晶莹的明眸忽闪如天边的晨星。他看得心驰神醉，恍惚间情不自禁地在她吹弹得破的娇颜上轻吻了一下。
“啊！”承秀吃了一惊，尖叫出声，同时本能地伸手一推，不偏不倚正碰到了他胸前的伤处。杜正清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瞬间迷乱的心神却也因此清醒起来。
“对不起，我……我该死……”他无地自容地涨红了脸，踉跄着连退数步，手按胸口喘息不已。
承秀呆呆地看着她，眼中并无怒意，倒像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而又喜出望外似的，忽然，她黑眸一亮，竟“呵呵”地傻笑起来。
杜正清被她笑懵了，无措地颤声道：“秀儿，你……你怎么了？”
要是她直截了当地赏他个大耳刮子，他心里反倒会踏实一点，可这笑……天哪，她该不会是被他轻薄无礼的举动给气疯了吧？
就在他悔疚得恨不得一剑杀了自己时，只见承秀收敛了不太有气质的笑容，款款走上前来，百般温柔地轻抚他胸前的伤处，心疼地道：“很痛吧？唉，我怎么总是这样毛手毛脚的？”
“不……不，没……没有……是我不好……”看着她柔情似水的目光，杜正清受宠若惊得语无伦次起来。
“你没有不好！”承秀眨了眨眼睛，双颊飞红地垂下头去，唇边却浮起了甜蜜的微笑，“我本来……还想问你个问题的，可现在……不用了！我的感觉已经告诉了我答案，你……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秀儿……”
看着她巧笑盈盈，美艳不可方物的样子，杜正清的头脑再度一片混乱，身子仿似飞入了云端……
*****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或者说，是爱情的魔力，仅仅过了一夜，载淳的气色就与昨天判若两人，如此顺利的恢复恐怕是世上任何灵丹妙药都难以创造的奇迹。
此刻，玄冰正坐于床沿，纤纤素手舀起一匙汤药，吐气如兰地吹去灼热之气送到他唇边。
满目柔情地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的佳人，载淳靠在床头满足地享受着她无微不至的照料，苦口药汁也变成了琼浆玉液。
玄冰发现了他毫无顾忌的注视和唇边不时漾起的笑意，不由得俏脸一红嗔道：“喂，专心点吃药好不好？真没见过你这种人，伤得几乎去了半条命，人家被你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可你倒好，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笑！”
“我知道不应该！”饮下最后一口药汤，载淳嘴角的笑容更深，“可是……谁叫你心疼我的样子这么可爱？我真的是连药都不想吃了，只想吃……”
玄冰秀目一瞠，把他未及出口的一个“你”字给瞪了回去。然而，看着他依旧血色欠佳的脸庞，她的眼圈却禁不住悄悄红了。
“都是我不好，如果当时我先去救你，你也不至于伤得这么重……”抿了抿唇，她负疚地垂下了眼睑，“可是，我要是先救了你，杜大哥就必死无疑了，我实在……”
“不要道歉，也不要解释！”轻轻把她拉进怀里，载淳惬意地呼吸着她身上清幽的体香，手指一寸寸滑过她黑缎般柔顺的秀发，“知道从前亏待了我，以后就对我好些，反正……今后的路还很长，我有的时间，一点点跟你讨回来。”
呃……玄冰愣住，埋进他衣衫里的长睫用力眨了眨。
这像是他说的话吗？这么温柔的语气，居然是在跟她讨债？不过，她一点都不介意，反而欢喜地笑了开来。如果换作从前，他肯定会说没关系，然后却在心里暗暗难受，可现在，他竟会跟她“撒娇”了呢！只有在真正的自己人面前，沉稳大气的他才会表现出如此小儿女情态的一面吧？她……还真是挺喜欢他这个样子的。
可惜，一道无端袭来的阴影很快打断了她幸福的沉醉。忆起少安离开时的绝望，她感觉到了一种笼罩着死气的不祥之兆。尽管他做了很多过分的事，但究其源头，毕竟还是她造成的，无论如何，他是不该死的呀……可她刚刚和载淳言归于好，难道这么快就要出尔反尔又把心思从他身上移开？那么，就狠下心肠听任少安自生自灭，从此再不理会他的死活吗？
“你有心事？”载淳的手在她发间停留了一下，又缓缓抽离。
“嗯……”
玄冰正犹豫着，耳边已传来了一句把她吓得不轻的话：“还是想去找你师兄，对吗？”
“没……没有！”她一惊而起，满面通红地拼命摇头，“你不要多心……”
“干吗吓成这样？莫非，如今的我在你眼里，已成了个让你心惊胆战的妒夫？”载淳哑然失笑，随即敛眉，“别否认了，我知道你有。”
感慨一叹中，他温柔地执起了玄冰微颤的手：“好了，我没有生气，我把你的心从他那里夺了过来，说来已是对不住他，又何忍再眼看着他走上死路？不过，我现在没办法帮你，冠英他们也都还恼着他，若勉强他们帮忙，恐怕更会出乱子，你只能辛苦些自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