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赵炎这家伙甚有心机,刚才杜正清一剑刺中他时,劲力还未全部发出,他就自己先倒了下去,所以,他的穴道被点得很轻,片刻间就自行解开了。杜正清因为急于去看护元熹帝,并没有仔细查看他的状况,这才上了他的当。
赵炎一跳起来,杜正清便知不妙,忙飞身追去一剑刺向他后心,可还是迟了一步被他逃开。喊声方落,寝宫外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砰”的一声,大门霍然而开,十余名侍卫各执兵刃冲了进来。
这帮人也是薛敬德从黑衣杀手中选出,安插进侍卫队伍里的。一溜烟钻进人群中,赵炎立即恼羞成怒地咆哮道:“弟兄们,给我上!拿下皇帝老儿,杀了段天问这个叛徒!”
眼见众杀手蜂拥而来,杜正清暗恨自己一时心软,没有马上干掉赵炎,但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急切间,他心念电转,忽地使出石破天惊的一招,把众杀手逼退数步,随即一把将元熹帝推入与卧室相邻的书房内,飞快地把门从外面闩上了。
这间书房除了与卧室相连的一扇门外,别处并无门窗,只要守住这道门,赵炎的人就无法从别的地方攻入。杜正清心神略定,回身稳稳地迎上了追赶而来的众杀手。
挡开当头几招凌厉的攻击,他凉凉一笑道:“非得拼个你死我活吗?就算能杀了我又如何?一旦没了利用价值,只要主人停止供给你们极乐丸的解药,你们的命,不会比我长多少!”
“你说什么?”他的话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惊疑间,众杀手的攻势渐渐缓了下来。
“还记得他每月给我们服的所谓增进功力的药物吧?那实际上是他为了控制我们而下的□□,一个月得不到他的解药就会毒发身亡!”杜正清防备地守住身周,淡淡道,“你们要是不信,大可在服药周期时停药试试,如果……你们想尝尝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的话!”
众杀手不禁面面相觑,虽然他们都是过惯亡命生涯之人,但糊里糊涂地被人下了毒,这种遭到愚弄的感觉比死亡本身更令人愤怒。有人忍不住问道:“照你这么说,你现在早该毒发身亡了才对,怎么……”
“那是因为我机缘巧合,得到了解毒的宝物……”发现自己已经成功地撩乱了他们的心绪,杜正清趁热打铁地抛出一句,“只要你们不再为那老贼卖命,我保证替你们解毒。”
这些人以往都和他走得较近,不比五柳坡所遇的那些黑狼的亲信,如果能说服他们,他真的不想和这些曾经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动手。
这时,书房内的元熹帝也隐隐听出了他的意图,于是适时地出言道:“朕相信,没有人天生喜欢当杀手,若非生活所迫,谁不想做个可以堂堂正正走在大街上,尽情享受阳光和温暖的正常人?朕用人格和生命向你们担保,只要你们弃暗投明,戴罪立功,朝廷一定会对你们从轻发落,给你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这些话正说到了众杀手的心坎里。说实在的,当杀手,也不过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为自己谋一条生路。可是,这些年来,刀枪厮杀的危险残酷,再加上主人的刻薄寡恩,他们的生活只能用“生不如死”四个字来形容,而主人曾信誓旦旦地对他们许诺过的荣华富贵却是看不见,摸不着,也不知道究竟有几个人能活着等到那一天。
现在,既然朝廷肯给予“招安”,这又何尝不是一条可以考虑的出路呢?想到这里,他们的心思渐渐活动了,态度也不再那么强硬了。有个长脸汉子颇有感触地道:“说的也是!我当初要不是一时气愤杀了那个克扣我三年工钱的老板,也不会逃离家乡亡命天涯,在走投无路之下干上这个营生。要是有可能,谁不想回家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子”字方一出口,只听一声闷哼,话音突然中断。众人诧异望去,惊见那长脸汉子的胸前竟然冒出了一截血淋淋的剑尖!
“背叛主人者,杀无赦!”
随着一声狞笑,长剑迅速抽离长脸汉子的胸腔,惨呼声中,鲜血从他被洞穿的躯体中喷涌而出,他痛苦地痉挛了一下,随即轰然倒地,了无声息。站在他身后的,是手持滴血长剑的赵炎,此时的他,满身血污,面目扭曲,狰狞得就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黑狐,你还是不是人?只因为他说了几句实话,你就杀自己的兄弟?”回过神来的杜正清怒视着赵炎厉声责问,赵炎眼中却无一丝悔意,咬牙指向地上的尸体道:“想给狗皇帝当走狗的,就不是兄弟!谁敢再对狗皇帝服软,这就是他的榜样!”
众杀手的动摇让赵炎感到了无边的恐惧与绝望,在他想来,自己刚刚欲置元熹帝于死地,元熹帝就算可以赦免其他人,也绝对饶不了他,所以,他只有杀鸡儆猴,逼所有人和自己一起负隅顽抗。
众杀手愕然半晌,忽然,有人顿足怒吼道:“妈的,那老匹夫不把我们当人看,就连黑狼、黑狐这些一时得志的小人也对我们想打就打,想杀就杀,难道我们天生就是贱种吗?”
此言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接二连三有人响应道:
“段大哥在时哪会对我们这样?他才是真的把我们当兄弟看呢!”
“对,我们听段大哥的,杀了这个狗仗人势、作威作福的混蛋!”
喊声中,众杀手竟全体倒戈相向,如一群愤怒的狮子般齐向赵炎扑去。赵炎完全没料到,自己杀人立威的结果居然会是这样。骤然陷入重围的他,就像一头落入狼群的羔羊,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就被撕扯成了碎片,杜正清想要阻止都没来得及。
杀死赵炎以后,众杀手不约而同地转向杜正清翻身跪倒:“段大哥,弟兄们的生死都交给你了,要我们缴械也好,服绑也罢,你就发话吧!”
“这……”杜正清一时间不禁手足无措。他自己现在也是待罪之身,又怎么能替他们作主?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元熹帝发话道:“你开一下门,朕有话跟他们说!”
“皇上!”杜正清惊愕地回头。虽然他信得过这些昔日的兄弟,但他们毕竟都曾是亡命之徒,俊风的人未到之前,他怎敢让元熹帝出来冒险?
“你开门便是,朕自有主张!”元熹帝严肃地重复了一遍,杜正清听出他心意已决,稍事犹豫后,终于依言打开了房门。
“大家请起!”元熹帝一出来,就缓步向跪伏于地的众人走去。杜正清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众人,就怕有谁会突然发难。
元熹帝却好像不以为意似的,依次亲手扶起他们,正色道:“朕适才所言,绝不是为了保命才信口开河,但朕也必须跟你们说清楚,从轻发落并不意味着可以完全免罪,因为朕必须给那些曾经受过你们伤害的人一个交代。朕会派人仔细调查你们以往的作为,酌情从轻量刑。如果你们同意,那就从现在起重新做人,等待重获自由的那一天,如果你们无法接受,那自行离开也好,继续对朕下手也罢,大家生死各安天命。不过,你们从此就将是被朝廷追缉的钦犯,再落到官府手里,可就只能依律秉公处置了!”
众杀手闻言,不禁心头剧震,较之他们那个满口花言巧语,内心阴狠狡诈的主人,元熹帝的勇气和坦诚实在让他们大为心折。于是,他们互望一眼,齐齐再次跪伏于地道:“愿凭皇上发落,谢皇上恩典!”
“哎,好,好!诸位请起!”
元熹帝不断地点着头,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杜正清出神地看着他,心下暗自叹服。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兵刃相交之声,但片刻间就为沉寂。不一会儿,一片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迅速地朝着寝宫的方向移来。杜正清心神一懔,立即快步抢到窗口去查看。
“如何?”元熹帝沉声问道。
“自己人!”看清走在人群最前方的是孟太师和俊风,杜正清神情一松,眼中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哦!”元熹帝长吁一口气,早已身心俱疲的他,终于放心地卸下了坚强的外衣,浑身乏力地坐倒在身后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