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这烟雾虽然呛人,却不是毒烟,晚上的风又特别大,片刻间就把烟吹散了。只见被箭射中的假山已变作了一堆碎石,原本站在那里的段天问则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一群被烟雾呛得连声咳嗽的家丁茫然四顾,互相埋怨。
这情形让玄冰霎时间张口结舌,讶然无语,载淳瞥了她一眼,目光若有所思地闪动了一下。忽然,他眉头一蹙,怀着疑问的视线停留在了满地碎石之上。
“出什么事了?凌儿,你还好吧?”
远处传来了薛敬德焦急的呼喊声。见老人踉跄着奔来,玄冰赶紧迎上去道:“爹爹,我没事,您别着急!”
“哦,还好,还好,你没事就好!”薛敬德哆嗦着双手把“女儿”搂进怀里,见她的确连根头发都没少,这才渐渐放下了心,可当他扭头瞥见那座被炸得粉身碎骨的假山时,当下便又惊呼出声,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地嚷嚷起来,“这是谁干的好事?这园子里一草一木的布置,可都是我和凌儿她娘的心血啊,这个天杀的混蛋哪!”
看着老人家捶胸顿足,伤心不已的样子,玄冰急忙连声安慰,与此同时,载淳也从碎石堆旁收回目光,沉思地瞥向那“父女”二人,唇角不着痕迹地牵动了一下。思绪迅速一转,他脸上异色尽去,平静地喊了声“舅舅”,快步朝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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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是喜气洋洋的三朝回门因为一个不速之客的出现而变得一团糟,此事传到宫中,薛皇后又惊又怕,赶紧去求丈夫下旨加强东宫以及国舅府的守卫,以免再出祸事。元熹帝当然也担心亲人们的安全,但更让他耿耿于怀的是,自己去祭天时遭人行刺一案还没查出个名堂,没过多久,国舅府里又出了这种事,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想起载淳提过的这些年来不少大臣蹊跷离世之事,他越来越觉得,眼下已经到了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查明真相的时候。于是,他特地委派前不久在水灾难民暴动案中崭露头角,后因屡立功勋被提升为刑部尚书的李冠英彻查此案,并交代侍卫统领王均在加强皇宫守卫的同时,尽最大可能在查案人手的调配上予以协助。
在元熹帝下令展开明查的时候,载淳也加紧了他的暗访。
从载熙口中,他得知了承秀意欲寻人之事,画像上那个满手刀疤的人让他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次在郊外山上遇袭,当玄冰把为首的蒙面人打落山崖的时候,他似乎隐约看到对方手背上也有着类似的刀疤,更耐人寻味的是,这次闯入国舅府的神秘人,武功体态竟与那坠崖之人有着惊人的相似。
由于承秀和“心凌”都牵涉其中,他思虑再三,终于决定暂时不公开这些情况,只单独约见了与自己有着手足般情谊的俊风,请他助自己暗中调查。
安排完所有的事情之后,载淳只觉身心疲惫,直有不堪重负之感。他本不是个喜欢勾心斗角的人,可如今,摆在他面前的这些麻烦却逼得他不得不绞尽脑汁动用所有的心机,甚至面对自己的枕边人都要机关算尽,步步为营。
想到“枕边人”一词的时候,他不禁自嘲地苦笑了一下,要把那个新婚之夜身上藏把刀的女人变成自己真正的“枕边人”,至少到目前为止,还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而已。
自从成了这门有名无实的亲以来,他几乎每晚都是在屋里合衣打坐,连地铺不敢睡——他怕多用一床被子会引起宫女们的猜疑议论,更何况,他还必须时时刻刻警醒着,以免哪天这厢正做着好梦,那边匕首就穿透了心脏。实在累得受不了的时候,就只好推说忙公事,到书房的软榻上去睡,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能真正睡上一个难得的安心觉。
这样内外交困,如履薄冰的日子,真是让他有种心力交瘁之感。不过,既然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无论有多艰难,都必须坚持走下去。
想到这里,载淳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无论如何,他可不能垮,接下来,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