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无人烟的深山小径上,腿伤未愈的段天问拄着拐杖,一步一顿地朝高处攀去,行进间,他不时地抬手擦拭额上滚滚而下的汗珠,显得既是痛苦又是吃力。如此艰难地走了许久,一座简陋的山间茅屋渐渐在望,他吸了口气,又加把力继续向前行去。
片刻后,他终于来到了茅屋前。稳了稳气息,他抬手叩门,一共敲了五下,三急两缓,随后用极为恭敬的语气小声道:“义父,天问到了!”
“进来吧!”屋里传出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段天问垂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房间正中,一个身着墨绿锦袍的男子面朝窗口背向外负手而立,似是在悠闲地欣赏着窗外的景色。
听到推门声和脚步声,锦袍男子又发话道:“看清楚了,没人跟着你吧?”说着,他施施然转过身来,只见他大半个面部都笼罩在一个式样古怪、青面獠牙的铜面具下,只露出微微眯缝着的双眼。
乍见段天问拄着拐杖、气喘吁吁的样子,铜面人不禁吃了一惊:“怎么回事?谁把你伤成这样?”
“是……”段天问面显难色,稍稍犹豫才答道,“其实……也不是谁,那天在山上交手,孩儿一时大意,不慎坠落山崖……”
“那其他人呢?”铜面人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问道。
“他们……那几位兄弟……他们受了伤,后来都……”段天问的语声有些哽咽,一时间说不出那个“死”字。
“都怎样了?被抓了吗?”铜面人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眼中流露出焦急而又恼怒的神色。
“不,不是!”段天问急忙摇头,“他们……他们都已经杀身成仁了!”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他身子一晃,虚弱得几乎倒下。
想起那天玄冰因为此事对他的斥骂,他心头不禁浮起了一丝无奈而又悲凉的苦笑。
老天知道,他并不是她眼中那样冷血无情的人,死了那么多曾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的心也在滴血,但组织的规矩他们心里都清楚,在那种情况下要是不死,将来受到的惩罚会比死更残酷千百倍,如果当时他不是坠下山崖而是也受伤倒地无法逃走的话,摆在他面前的同样也只有这一条路。
听了他的话,铜面人长吁一口气,似乎放下了心,随即又以惊叹中带着点不甘的语气低喃道:“你们有七八个人,可他……再加上那丫头,居然把你打下山崖,把其他人都伤了?嘿嘿,好手段,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他了。”
段天问不知对方心意,垂着头不敢接话,但那把火还是很快烧到了他身上。
“那你是怎么上来的?别告诉我你断了条腿,还能自己从谷底爬上来!”
听到铜面人的质问,段天问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颤声道:“是……是沈姑娘认出了我,到谷底救我的。”
“哦?”铜面人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这一瞬间,他忽然发现,这个跟了自己七年,自己曾认为对其脾性甚为了解的义子今日眉宇间似乎少了几分寒意和杀气,却多了几许从来不曾有过的心事。
“看来,她对你,倒还真是有情有义啊!”他扬唇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盯着段天问的眸光也变得凌厉而尖锐,仿佛要透过对方的双眸直看到他心底去。
“义父,您说笑了!”段天问惊得心一颤,忙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不疾不徐地分辩道,“她跟我不过是纯粹的合作关系,只是大事未成之前,谁也不能少了谁罢了……”
“你看你,义父也就是开个玩笑,你紧张什么?”铜面人大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怎么几日不见,定力越来越差了?问你几句就慌成这样,以后还怎么做大事?”
“义父教训得是,孩儿知错了!”段天问垂下头,不敢再与铜面人目光相接。
眼前这位义父实在让他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平日里,他总是冷着一张脸,不仅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伤痛与脆弱,更是因为不敢把情绪表现在脸上。
不知为什么,对于这个曾救过自己性命,又苦心孤诣地替他安排了全盘复仇计划的长者,他始终无法生出真正的孺慕之情。对方那双仿佛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睛总是让他胆战心惊,所以,他从来不愿在对方面前流露出真实的思想和情感。
看出他下意识的畏怯,铜面人喜怒难测地沉默了一瞬,随即放缓语气道:“你心里有数就好。行了,不谈这个了!”说着,他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那件事,姓沈的丫头答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