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唯一合理的推断就是他摔死或是摔伤后,又被山里的野兽叼走,尸骨无存了。
且不说元熹帝如何大叹天妒贤能,夺走了这样一位朝廷的栋梁之材,文武百官们又是如何各怀心事,有人真心悲悼,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只当无关痛痒,有人深感兔死狐悲……现在,对这个消息反应最强烈的,除去朝堂上的那些君君臣臣们,只怕就要数曾亲自带队去搜山的侍卫统领王均了。
从山崖下回来以后,他一直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来回踱步,众手下满心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忽然,他抬起头来,说出了两个时辰以来的第一句话:“梁通,去把赵炎给我叫……啊不,给我请来。”
那名叫梁通的侍卫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带着赵炎回来了。
把其他手下遣走后,王均原本一直板着的面孔瞬间松弛下来,眉开眼笑地迎上去道:“哎呀,赵老弟,你可来啦!”他那笑容的亲切程度不仅远远超过了平时应用于一般属下身上的标准,甚至可以说有一丝谄媚的味道。
可是,赵炎并没有为获得此等殊荣而受宠若惊,只是淡淡地一躬身,算作是对他这位上司的回答。
对方的冷淡反应让王均有些下不来台,但他还是很克制地笑语道:“呃……赵老弟啊,老哥哥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大人请吩咐!”赵炎仍是面无表情地道。
王均瞪了他一眼,强行把蠢蠢欲动的怒气压了下去。以往,在诸多弟兄中,这小子对他是最殷勤的,可最近,这家伙对他的态度一天比一天不像话,几乎已让他忍无可忍。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一切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鬼迷心窍,糊里糊涂地给了对方一个拿自己一把的机会。
前不久,因为初出茅庐的林俊风和李冠英相继受到拔擢,他心理上有些不平衡,觉得自己出生入死,劳苦一生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可那些后生小子和他最看不起的穷酸文人却不费吹灰之力就爬得这么高,这么快,实在是不合情理。所以,那天晚上,他带着赵炎出去喝酒,借着酒劲大发了一通牢骚。
赵炎劝他说,与其在这里天天生闷气,还不如不当这个差了,辞官做生意去。
他起先不以为然,但赵炎说自己有个老乡是做珠宝生意的,最近正在找合伙人。这买卖的赚头大,有时干上一票,比他们当差一年的俸禄还多。当时,他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又听对方说得诱人,头脑一热就应了下来,甚至还在合约上签了字。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对自己酒后冲动作出的决定产生了悔意。他这个人,虽算不上是苏武岳飞那样的大忠臣,可为人倒也实在,当了那么多年差,对朝廷,对元熹帝,对自己的差事都有了感情,看到别人升得快,心里难免有一些郁闷,但也只是一时的,火泄得差不多了,也就不想走了。
可当初毕竟是他自己拍着胸脯一口应承人家的,考虑到作为长官的威信,他犹豫了很久,始终拉不下这个脸来去跟赵炎说自己想反悔。直到李冠英出事,看到元熹帝悲叹痛失肱股之臣,他心底潜在的责任感突然大大发作起来,促使他下定决心回了那头生意,留下来好好伺候他的皇帝陛下。
于是,今天他找来了赵炎,想跟对方说个清楚,谁知一开口就碰了一鼻子灰。自觉理亏的他只得强忍怒火,继续赔笑道:“赵老弟啊,是这样的,关于合伙做生意的事……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唉,我就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嘿嘿干笑了两声,他试探道,“你看,能不能跟你那老乡说说,我就不……”
“大人!”赵炎冷冷看着他,唇边忽地浮起了一丝神秘而阴森的笑容,“我看……您对这笔生意的性质恐怕还不太了解吧?”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到王均面前,悄声道,“您还是先看清楚了再做决定吧!”
王均轻哼一声,漫不经心地接过了那张纸。他早就打定主意,无论这生意有多赚钱,自己都不会再动心,所以只是形式化地瞟了一眼。
谁知,这一看之下,他的脸色顿时变了:“盟……盟书?”他不敢相信似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随即嘣地跳了起来:“好你个赵炎,你……你……你反了你啊?好大的胆子……”
“嘘——小声点!”赵炎竖指在唇边晃了晃,“在起义盟书上签名的是大人您,可不是小的我,所以……大胆的是您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