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庙里,黑鹰手脚麻利地忙碌着,先用几根木头搭起了一个支架,又用绳子把一个洗干净的铜鼎吊在架子上,随后在支架下面放置了一堆柴火。
坐在一旁的承秀看不到他在做什么,只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此起彼伏,热闹不已,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又在搞什么新花样了?也不说给我听听,想憋死我呀!”
“当然是在弄东西祭我们的五脏庙嘛!”黑鹰一边往铜鼎里加水一边说道,“这些日子你天天吃烤肉,怕是快腻死了吧?今天换些清淡的,来个鲜笋蘑菇汤,怎么样?”
承秀怔了怔,忽然只觉一股酸意直冲鼻腔:“又让你受累了!本来你一个人多自在,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怎么睡就怎么睡,现在,却要为我这个瞎丫头操这么多心……”
“又胡说!”黑鹰回身在她鼻尖上轻刮了一下,笑斥道,“都这会儿了,还跟我扯这些见外的鬼话,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说着,他似乎无意间想起了什么,神情骤然变得萧索起来:“做这些算什么?像我们这种人,如果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那还有谁,会来在乎你的死活……”
这几天,他们两人无所不谈,承秀已经听黑鹰说过自己的身世。
他不是中原人士,家乡在海外的一个小岛上,他们的家族世代经商,凭着精良的造船和航海技术屡屡往来于附近的海岛和中原之间。在他十岁那年,为了谋求更好的发展,他的父亲决定带领全家人移居中原,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场不期而至的特大风暴夺走了他们一家老小几十条性命,只有他一人幸运地被救起,辗转流落到了中原。
他在这片举目无亲的陌生土地上艰难地挣扎着,为了生存,帮佣、乞讨、偷窃,什么事都做过。有一次,他为了争夺一个冷馒头而与一群乞丐大打出手,就是在那时,他的后来的主人恰好路过,相中了他的勇悍,从此把他收归门下,推着他走上了别无选择的杀手之路。
听黑鹰突然陷入沉默,承秀便知他又想起了自己的辛酸往事,于是赶紧以轻松的口吻试图转移他的心思:“像你那样多好,自己会照顾自己,走遍天下都不用愁,我以后也要改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毛病了……哎呀,说到饭,你可得当心着你那锅汤才是,千万别熬干了,让我白高兴一场啊!”
“放心,不会的,看你这馋样儿!”感受到她开解自己的一番好意,黑鹰立即配合地露出笑容,心头的阴云也随之渐渐散去。
说实话,以前看着杜正清为情所苦,他心里多少有些把女人视为洪水猛兽,可这些天,有生以来第一次与一个女子的朝夕相处,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快乐——尽管这快乐会时不时地让他产生些许罪恶感,但他已是越来越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很快,一顿晚餐就在嬉笑打闹的争食中愉快地结束了。临睡前,承秀想起多日来音讯全无的杜正清,心情不由得又沉重起来:“我们都找了这么多天了,还是没有一点段大哥的消息,你说他会不会……”
黑鹰闻言也是心一沉,但嘴上立刻否定道:“不可能!连你都熬过来了,段大哥可是身经百战之人,哪里会如此脆弱?找人的事本就没那么容易,你要耐心些才好。”
听他这么说,承秀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乖乖地去休息了。刚躺下没多久,她忽觉身上起了阵莫名的寒意,这冷与她以往感觉过的全然不同,似乎带着种阴森的鬼气,尖锐地直往骨髓里钻。她不想给黑鹰添麻烦,因此忍着没出声,可这诡异的寒气竟是越来越浓,顷刻间,她已是控制不住地抖成一团,连嘴唇都发紫了。
“你怎么了?很冷吗?”黑鹰看出她的不对劲,忙把篝火朝她移近了一些,又把随身带的衣物全都取出来裹在她身上,最后就连自己穿着的外衣都脱下来给她加上了,可她还是一个劲儿的喊冷。
他开始怀疑承秀不是正常的怕冷了,摸摸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烧,他毕竟不是大夫,无法判断出她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更没有办法消除她的痛苦。眼看着承秀越抖越厉害,虚弱的身子渐渐支持不住,他心一横,蓦地扯下自己身上最后一件亵衣,躺到她身边紧紧抱住了她。
感觉到那除去了衣衫覆盖的精壮男性身躯陡然包裹住自己,承秀顿时吃惊地尖叫起来:“你……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别乱动,我是在救你!”黑鹰一边按住她不停挣扎扭动的身子,一边把那些衣服在两人身周堆砌起来,垒成个密不透风的大被窝。见承秀呜咽着还想逃开,他忽地放开嗓门吼了出来:“你要还想见段大哥,就给我老实点,冻死了还怎么去找他?”
承秀心头一震,身子顿时僵住,一阵轻微的颤抖后,她终于顺从地任由黑鹰抱紧自己,不再抗拒了。
咬牙挥去刹那的心猿意马,黑鹰默运玄功,迫出一股热流走遍身周,不停地温暖怀中那羸弱的娇躯。万籁俱寂的夜里,两人的耳中都清晰地充斥着对方急促的心跳声,承秀的脸红得就像熟透的柿子,却不知身边的黑鹰已是几度濒临崩溃的边缘,若不是他修习的那种内功本就有清心寡欲之效,强行克制自己的他只怕不死也要疯了。
不知过了多久,黑鹰感觉到承秀渐渐停止了颤抖,似乎不再那么痛苦了。深吸口气,他用尽所有的意志,努力以平静的语气问道:“你……好些了没有?”
耳边暗哑的语声让承秀的心漏跳了一拍,好半晌才头也不敢抬地低低“嗯”了一声。
“那就……好。”黑鹰用力闭了闭眼。收回内力后,他一骨碌爬起来,逃跑似的冲到了庙里的泥菩萨背后。凌乱的喘息中,他掩面慢慢滑坐下去,唇边浮起了一丝怅惘的苦笑。
尴尬的沉默中,时间的流逝仿佛变得沉重而又艰难,忽然,一声轻微得几不可闻的异响瞬间唤回了黑鹰经过长期训练的敏锐本能。
“什么人?”喝问声中,他身形电闪扑向门口。承秀吓了一跳,刚想问他出了什么事,却听他已是又惊又喜地叫了起来:“段大哥,是你吗?”下一刻,那声音又变为焦急,“段大哥,你怎么了?你别走……”
“真的是他?”承秀挣扎着爬起来,激动得口齿都有些不清楚了,“他……他走了?他没听到你叫他吗?快去……快去追他啊!”
“可是你……”
“我没事的,你快去呀,求求你了!”
看着承秀急得快要哭出来的小脸,黑鹰心一拧,目光不自觉地暗了暗。“好,那你坐着别动,等我回来!”迅速穿好衣裳拿起配剑,他提气掠出门外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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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朦胧的山间小径上,两道暗黑的人影一前一后如飞疾驰着,初时仅隔十数步之遥,渐渐的却越拉越远,其后之人似已使出浑身解数,但还是无法赶上前方那个一路狂奔的背影。
跑在后面的正是去追赶杜正清的黑鹰,他自知内力略逊一筹,而且起步又晚,无论如何也是追不上对方的,眼珠一转,他得了个主意,于是干脆停下了脚步。
只听“仓啷”一声,他拔出佩剑,唉声叹气地自语起来:“黑鹰啊黑鹰,段大哥有难时你救不了他,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却又追不上他,你这种百无一用的窝囊废留在世上有什么用?还不如趁早了结了的干净!”说着竟回剑朝自己颈间抹去。
“住手!”一道人影猛然回身扑来,一把捉住他了的手腕,“你疯了?做什么……”
“段大哥,你终于肯出来见我啦?”看着杜正清气急败坏的神情,黑鹰反手揪住他,嘻嘻一笑道,“你这么待见我,我才舍不得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