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睨了他一眼,载淳抬手拭去唇边的血渍,蔑然道:“陈少安,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不只……是个小人,更是个懦夫,我真替玄冰……不值……”
“住口!”少安嘶声怒咆,近乎疯狂地纵身扑去,“姓杨的,你今天休想活着离开这里,到阴曹地府嚼舌根去吧!”
依少安如今的功力,载淳即使没有受伤也难以相抗,更何况在那一剑重创之下,他已是内外俱伤。面对泰山压顶般的凌厉攻势,他只得用“坚壁清野”剑式勉力护住身周,同时步步后退避其锋芒,但对方排山倒海的强劲内力却是避无可避。
数招一过,他便觉胸口如受重压,几乎窒息,背后的剑伤在剧震之下更是血流如注,痛彻骨髓,每招架一剑对他来说几乎都是不堪忍受的折磨。
就在载淳挣扎于生死边缘的时候,坡顶那边也已是形势危急,险情迭出。
铁君涛的女儿铁莲香生平最怕见血,看到载淳受伤,竟吓得晕了过去。黑鹰正好在她身旁,见她朝自己这边倒来,只得拦腰抱住了她。有个擅长刚猛掌力的黑衣人见机便朝她狠狠劈出一掌,黑鹰不及腾出手来抵挡,急切间只得身形一转,用自己的背脊硬接了这一掌。刹那间,他只觉如中雷击,脊骨都几乎断折,顿时喷出一口鲜血,身不由己地跌倒在地。
那黑衣人紧接着一剑斩来,眼看着利刃就要落在已无还手之力的黑鹰身上,忽听一声大喝:“恶贼,老夫跟你们拼了!”
喝声中,铁君涛手举钢刀双目赤红地冲了过来,没头没脑地一阵乱砍,倒也把那黑衣人迫退了几步。只可惜,他不会武功,刀刀砍出全无章法,那黑衣人躲过开头突如其来的几刀,脚步一稳就轻而易举地击落了他的兵器。
一失兵刃,铁君涛顿时抵挡不住,转眼间连中数剑,但他情急拼命,竟似不知疼痛一般,依旧势如疯虎地扑向众黑衣人,逮着一个伸手便掐,张口便咬,就如街头混混打架般与他们胡乱撕扯作了一团。
载淳等人相继陷入危境,杜正清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他心急如焚地左冲右突了几次,却始终摆脱不了身旁敌人的缠斗。刀光剑影中,看着黑狼那副颐指气使、小人得志的嘴脸,他的心头霎时间一片凄冷。
这便是与他同门多年,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这也难怪,他们本就是由一个冷血无情的人训练出的一群冷血无情的工具,他又能奢望什么?黯然间,他想起了那晚载淳拍着他的肩笑称他“正清兄弟”的情景。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愚蠢,谁才是值得信赖的人,他早就该明白了不是吗?只可惜,他却选择了自欺欺人。
悔恨与绝望的无边滋长中,他咬牙盯着黑狼,眼底漫起了许久不曾有过的杀气——他可以放过任何一个只知听命行事的昔日同门,却饶不了这个想用他们的血去换取荣华富贵的卑鄙小人,既然今日他已注定难逃一死,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身随念转,他突使狠招将面前的对手逼退几步,随即腾身而起朝着数丈开外处的黑狼猛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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泶城郊外的路上,玄冰行色匆匆地走着,手心里紧攥着载淳留给她的那块玉佩,轻轻一叹间,当日陈方对她道出真相后的情景倏然浮现于眼前。
那一刻,她好恨,恨自己的无知,恨自己的迟钝,多日来,他独自一人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而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半晌的失神后,珠泪串串滴涌出她模糊成一片的双眼,她心如刀割地颤抖着,泣不成声:“他真傻……为什么,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
“他曾跟我提过,说你的心太重了,不想再折磨你,看来,他还真是了解你!”陈方叹息道,“说实话,这是你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总想顾全这个,又顾全那个,可到头来却是伤人又伤己!”
“今早,师父想了很多,感情这回事,去留随缘,若是强求,对谁都没好处。所以,安儿的事你就别再操心了,他还有我。我就不信,我这个做爹的还当真管教不了他了!”
抬手抚上徒儿微颤的双肩,陈方强忍心痛扯出了一抹平静的微笑:“师父知道,你们之间还有一个始终难以逾越的障碍,那就是你爹娘的死。其中的是非曲直,你比谁都清楚,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罢了。站在身为人父的立场说一句,对为人父母者来说,儿女的幸福就是他们最大的幸福,你娘生性最是善良宽容,自不必说,你爹生前纵有怨恨,死后有灵,亦当明了,相信他们绝对不愿意看到你终身受困于对他们的歉疚,白白辜负了一个为了爱你,甘愿让自己一无所有的人!”
她怔怔地咬着唇,陈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地捶打着她的心扉,曾失陷于迷雾中彷徨无措的她,在历经锥心之痛后,终于找到了自己此生将永远追逐的方向。
“师父……”抬起朦胧的泪眼,她求谅地望着陈方哽声轻唤。
“去吧,孩子!”陈方了然地点头,“去做你该做的事,别让自己后悔一辈子!”
她双膝跪倒,带着深深的感激和敬意磕下三个响头,旋即如飞而去。
一离开黎山,她便带着玉佩潜回京城去找了俊风,获知载淳将会前往五柳坡后,她立即日夜兼程地随后赶去了。
轻抚着手中温润光洁的玉佩,她的心悸动不已。如今的她对于自己的选择已不再有任何犹疑,亏欠亲人的,她可以用任何方式偿还,但绝不会再牺牲她和载淳之间的感情去交换,只是……
想起他在留给陈方的那封信中说到将会还她自由之身的时候,语气显得那样的落寞而无奈,还有着一丝的灰心,她的心弦不禁好一阵颤抖。她知道,是她伤他太深了。他还能原谅她,重新接受她吗?
黯然苦笑中,她强迫自己挥去了凌乱的心绪。不管怎样,她一定要把真实的心意告诉他,至于结果如何……她真的不敢去想,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是福是祸,也只有自己受着了。
心神略稳之后,她正拟加快脚步,却听前方响起了一片急促的马蹄声。
是有一支马队经过?规模还不小呢,就不知是什么来头。沉吟了一下,玄冰小心翼翼地掩近看去,只见一群弓上弦、刀出鞘的劲装武士正列队急速前行,并骑在前引路的是一个文官模样的年轻男子和一个红衣少女,队伍中人人神色肃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这些人她都不认得,惟有那个红衣少女的背影有些眼熟,凝眸细瞧之下,她不由得脱口轻呼:“秀儿?”
少女身形骤顿,迟疑地勒马转过头来,果然是承秀。疑惑地眨了眨眼,她对身旁的李冠英道:“你有没有听见……好像有人在喊我?好熟悉的声音……”
“有吗?”李冠英愕然四顾,他不懂武功,听力尚不及承秀,并未察觉到玄冰的低呼。“小姐,我们还是快赶路吧!”他焦急地催促道,“五柳坡那边的情势可不等人啊!”
承秀刚想点头,却觉眼前一花,马前瞬间已多了一人。
“秀儿,是我。五柳坡出什么事了?”
“大嫂!”承秀怔了怔,眼中霎时闪起了惊喜交集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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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顶的一个小土丘上,黑狼正得意洋洋地指挥着手下杀敌,冷不防间,一道耀眼的银光扑面而来,待到他看清是怎么回事时,杜正清已近在咫尺。他匆忙举剑相迎,只听“铮”的一声,他手中的长剑竟断为两截,一点寒星随之直奔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