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冷的夜,几点寒星在天际孤寂地闪烁着,幽暗的星光映出了并立于窗前的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正以警惕的目光关注着四周动静的是此处的主人林俊风,而略显紧张地站在他身旁的则是替载熙来传递消息的绮月。
听完了绮月所说的情况,俊风沉吟道:“依我推想,薛敬德图的是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暂时应该还不会对皇上下手。我会尽快把消息传递给太子殿下,请他定夺的!”
绮月心跳微乱,忍不住插言道:“太子殿下……他现在还好吧?”
俊风若有所思地瞟了她一眼,微微颔首道:“好!”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略显异样,绮月红着脸捋了捋头发道:“我……是代二殿下问的!”一提到载熙,她的心底不觉飘过了一片柔柔的暖意,曾有过的些许微澜也随之悄悄散去。
“除了等待之外,我们还能做点什么吗?”定了定神,她正色道,“我担心,万一国舅改变了主意……我们为什么不马上想办法把皇上救出来呢?”
“我也想啊!可是……”俊风叹了口气,只觉心头如坠铅块般沉重。
前些时候,他成功地帮“主人”拉拢了一大批军中将领,立下了大功,对方欣喜之余,竟破天荒地向他表露了真实身份,那一刻,他终于亲眼看到了铜面具下那张国舅的脸——尽管这早就是意料中事,但能够亲眼得见这铁证如山的事实,自然是一个决定性的飞跃。
在“拉拢”那些将领的过程中,他借机摸清了他们对朝廷的态度。让他感到庆幸的是,甘心助纣为虐的毕竟只是少数人。照此判断,凭飞虎军和京城周边驻军的实力足以与薛敬德现有的兵力相抗衡,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只要载淳和李冠英找到了薛敬德的罪证,他们就可以正式向薛敬德摊牌了。
他说服了那部分不愿跟从薛敬德的将领假意投效,待机而动,可有几个武将的脾气过于耿直,按捺不住露了锋芒,结果,疑心甚重的薛敬德扣下了一大批将领的家属。现在,他们不得不听命于薛敬德,反倒成了他采取行动的阻力。
薛敬德对手下防范极严,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需要执行的那一部分命令,因此他事先并不知情。得到消息后,他一直在想办法打听那些人质的下落,然而至今仍无收获。
正所谓屋漏偏遭连夜雨,随着薛皇后的“意外”亡故,宫中风云突变,这更让他陷入了投鼠忌器的被动处境。
值得庆幸的是,薛敬德对他还算信任,掌控大权后就把飞虎军的头把交椅交给了他。他抓住这个机会去和守卫皇宫外围的薛府亲兵攀交,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发现这些人大都是自从本朝开国以来就祖祖辈辈为薛家效力,要想策反或是劝退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
对绮月解释了眼下的局势后,俊风苦笑道:“我现在可是孤掌难鸣啊!在没有救出那些被囚家属之前,我们的实力弱于薛敬德,如果我轻举妄动,只会把皇上置于更加危险的境地。”
绮月默然半晌,终于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俊风看了看天色,压低了声音道,“以后不要到我的住处来找我,有事就去清平巷对面的逢春茶楼,你只要告诉他们,是纤芸布庄的林老板介绍你去品尝他们的招牌菜‘松鼠鳜鱼’,到时自然会有人接待你。”
“侍卫一队的队长龙江,还有顾正杰、许超、成自强他们几个,都是我过命的兄弟,你们在里边遇上什么困难,可以找他们帮忙。不过若非必要,尽量不要接触太多,以免引人注目,知道吗?”
绮月把那几个名字默念一遍,牢牢记在心里,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送你出去。”俊风引着绮月走向门口,门开时,一阵寒风袭来,绮月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见她似是不胜其寒,俊风忙回身去拿了件披风来:“夜里冷,穿上吧!”说着便顺手把披风覆到了她肩上。
就在这时,忽听街对面传来“哐当”一声,两人惊了一跳,齐向声音来处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庭兰苍白失色的面庞,一个竹篮掉落在她脚前,满地碎瓷片间热气弥漫,菜香四溢。
“这些天,你来我家时总是心不在焉的,我想你……大概是忙公事太辛苦了,所以今天……特地亲手给你做了宵夜……没想到,你……”庭兰的嘴唇不住地哆嗦着,散乱的目光中满是痛苦与绝望之色。
俊风愣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立刻惶急地奔了出去:“庭兰,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面对俊风伸来的双手,庭兰怯怯地瑟缩了一下,啜泣道:“我知道,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以后,我变得像个怨妇,脾气也越来越坏,你……你终于开始讨厌我了……”
见自己的来访竟闹出这样天大的误会,绮月尴尬不已,忙上前解释道:“孟大小姐,你真的是错怪林大哥了,我来找他是为了……”
“绮月!”俊风急忙喝止了她未出口的话,“这事我自会处理,你快回去吧,走啊!”
绮月想了想,深知自己留在这里只会让事情越来越乱,要是惊动了薛敬德的眼线就更不妙了,于是只得向俊风投去了歉疚的一瞥,转身匆匆离去。
看着俊风目送绮月远去的焦灼眼神,庭兰气息一窒,因那次伤害而变得脆弱自卑的心在滂沱的泪水中片片碎裂。她跺了跺脚,回身就跑。
“庭兰,别走,听我解释!”俊风再也顾不得绮月,赶紧追上去,一把将她扯进了怀里。
“放开我!”庭兰死命地挣扎。
“我不!”俊风心疼而又微愠地盯着她,把她抱得更紧了。
纠缠间,一声暴雷似的大喝在他们面前响起:“放开她!”
两人闻声抬头,只见孟元皓顾盼生威地走来,目光炯然如电。
俊风心弦一紧,略显狼狈地放手退后:“孟伯父,我……”
“爹!”庭兰哭喊着从俊风身边逃开,一头扑进了父亲怀里。
“乖孩子,不哭不哭!”孟元皓柔声安抚着女儿,转向俊风时,他的神情骤然变冷,“臭小子,你行啊,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俊风局促不安地望着老人,心中暗暗叫苦,欲待解释,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庭兰感觉到了父亲语气中的寒意,心无端地提了一下。
“爹,别理他,我们走!”她轻轻推搡着父亲。
“怎么,怕我打断他的腿?”孟元皓一敛眉,眼中却突然迸出了笑意,“看来,你还是挺关心这个‘欺负’你的混小子的!”
庭兰和俊风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为他这顷刻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愕然不已。
“小子,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你的那点小把戏能瞒过我的眼睛吗?”孟元皓神色一端,目光霎时间变得深不可测,“只是,你也太小看老夫了,更可恨的是,你还小看了我的宝贝女儿,你认为我们父女不是能跟你共患难的人吗?”
俊风怔了怔,惊道:“您……您都知道了?”
他对孟元皓隐瞒自己正在暗中进行的事,一来是考虑到老人脾气急躁,得知薛敬德的阴谋后怕会一时冲动坏了大事,二来也是担心万一事有不谐会连累他们父女,不料对方的洞察力却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此时的他,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爹,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庭兰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味道,含着疑惑的目光来回游移与父亲和爱人之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吧。一家人,越是面临危难,越该同心协力不是吗?更何况,铲除奸佞,保家卫国,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孟元皓拍了拍俊风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了。
“孟伯父……”俊风心中一热,眼睛不禁有些湿润了。略一沉吟,他终于打定了主意,于是走向庭兰,坚定地握住了她透着凉意的双手:“对不起,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现在,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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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放心,公子已经醒了,他的伤势并无大碍,只须调养一段时日便可康复。他命我转告大家,说是让大家费心了,都早点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