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和闻言急道:“李总管你让一让,我得到前面去看看公子的伤!”
“不行!”载淳忍痛阻止道,“在这山道上兜来转去的太危险了,我还撑得住,等下了山再看吧。”
“可是……”
“好了,别再说了!”载淳摆摆手,回眸看了一眼身前那惊魂未定的女子。那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沅郅国少女,肤色较汉族姑娘略黑,深栗色的头发带着些许卷曲,长相虽不及汉女清秀,但也别有种矫健之美。看她的衣着—— 一身艳丽的红绸衣裙,精致的貂皮滚边,腰系彩绣丝巾,颈挂珠翠,头插七色雉羽,是典型的贵族小姐打扮。
他有些奇怪,这么个有身份的女子怎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险峻的山道上,但现在可不是他好奇的时候,于是,他用自己所知的沅郅国问候语简单安抚了她一句,随后回头道:“大家原地站定别动,让这位姑娘先过去。冠英,你来告诉她……”
红衣姑娘的目光闪动了一下,突然开口道:“不用浪费时间给我让路,我跟你们一起下山,先治你的伤要紧!”她说的竟是汉语,尽管音调拿捏得不算很准,但说得十分流利。
载淳颇为意外地怔了怔,不及回应,忽觉红影一闪,那姑娘竟已自说自话地爬上马背,坐到了他身后。
“不想死在半路上的话就别反对,你以为自己有多少血可以流?”她按住了欲回过头来的载淳,边说边从腰间解下丝巾覆在了他的伤口上,察觉到掌下的躯体微微战栗了一下,她神色一柔,轻哼道,“快走吧,逞强的大傻瓜!”
事已至此,总不见得把人家姑娘赶下马去,载淳只好点了点头催马前行。
幸好先前已走了大半路程,又转过三处弯道后,前方终于一片坦途。这时,载淳身后的衣衫和覆在伤口上的丝巾早已被血浸透,额上也是冷汗涔涔,一口气松下后,他顿时脸色煞白地晃了晃,险些跌下马背。
红衣姑娘察觉到了,情急之下本能地伸手想去扶他,却被下马疾奔而来的邱和像抓小鸡似的拎到了一边。她许是平生从未遭人如此无礼对待,不禁柳眉一竖就要发作,但当她见邱和小心翼翼地把载淳搀下马,准备替他查看伤势时,便又狠一咬唇忍下怒意,不再作声了。
所有人都无心理会那姑娘,只顾急切地围拢到了载淳身边。邱和帮载淳褪下上衣,解开原来的药布,用软巾拭去他伤口四周的血污,随即打开药箱,从一瓷瓶中挑了撮药粉撒到他的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白布重新帮他包扎起来。
在疗伤的过程中,载淳只觉阵阵剧痛直冲脑门,但他怕大家担心,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甚至还安抚地对众人微笑了一下。幸好,药粉止疼的作用很快开始生效,他这才如释重负地长长吁了口气。
“没想到,你看来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骨头竟然这般硬,和我那呼图赫哥哥有得一比!”
忽然,耳边响起了一个清脆的赞叹之声,载淳闻声抬头,只见那红衣姑娘正半蹲在地上,眯起眼眸饶有兴味地审视着自己。
“啧啧!”见载淳回望过来,红衣姑娘并无半点娇羞之态,反倒兴致更浓,意犹未尽地撑着下巴连连点头道,“看你身上的肌肉这般结实匀称,定是自幼习武之人,难怪,难怪!”
载淳怔了怔,这才意识到她的目光竟大大咧咧地在自己未着寸缕的上身之间来回扫视。“轰”的一下,他的脸颊顿时烫如火烧,慌忙拉起上衣穿好,窘迫地扭过脸去。说实话,除了婴儿时在母亲怀里,从小到大,他还真没有被哪个女人这样看过——就连尚未正式圆房的妻子玄冰都没有。
见此情状,担惊受怕了一路的邱和等人纷纷忍无可忍地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不要脸的野丫头,我们公子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你居然还敢在这里疯言疯语?你要不是个女的,看我们怎么修理你!”
“怎么啦?”红衣姑娘不甘示弱地叉起了腰,“我是在夸他,又不是骂他,你们凶什么凶?真是莫名其妙!”
载淳掩额苦笑,正想劝邱和他们不必跟个小姑娘斤斤计较,却见身旁道路上沙尘滚滚,有两个随从模样的胡服男子策马而来。行至红衣姑娘面前后,两人齐齐翻身下马,单手抚胸下跪行礼,用沅郅国语叽里咕噜地对她说了一通。
凭着跟李冠英学过的一点日常用语,他隐约听出他们是在说:“小姐,我们可找到您了!请随小的们回京去吧,您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主人追究起来,小的们担待不起!”
红衣姑娘老大不耐烦地噘了噘嘴道:“呼图赫哥哥真是越来越婆婆妈妈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出来玩玩有什么大不了的?成天派人盯着我!”
尽管心里不乐意,但她还是冲那两人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起来吧,我跟你们回去就是了!”说着,她美眸一飘,转向载淳笑吟吟地说了句汉语,“害羞的大英雄,后会有期!”
不待载淳作出任何反应,她便拉过那两人其中之一的坐骑跳了上去,那两名随从合乘一骑,一行三人策马扬鞭,转瞬间丢下身后惊愕的人们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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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西山,丛林间阴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荒无人烟的冷寂中,时不时响起几声夜鸟的啼鸣或是野兽的嚎叫,衬得四下里一片令人心悸的幽森。
按理说,一个头脑正常的人是绝不会选择这样的时候来这种地方的,然而,此时此刻,偏偏就有一个人,手提一盏灯笼行色匆匆地走在上山的小路上。
闪烁的火光下,映出了俊风期盼中带着几分焦虑的面孔。今夜,他是为了那些被囚的将领家属而来,因为他手中已经掌握了可以破解千障窟机关的秘图。
不久前,载熙带着绮月来到逢春茶楼,把布兵图和赤龙符交给了他,并且转达了元熹帝的口谕。尽管他始终对黑豹兄妹深感愧疚,但情势的紧迫已容不得他再为私情挣扎,送走载熙,又安顿好绮月后,他抓紧时间展开了调查人质囚禁地的行动。
借着去帮忙照看娟娟的机会,他试着探了探黑豹的口风。因为他的出现使娟娟的病情大有好转,如今的黑豹已将他视为知己,对他戒心全消,一来二去地便对他吐露了实情。果不出他所料,薛敬德把看管人质的任务交给了黑豹,那张至关重要的机关秘图也在黑豹手中。趁着一次黑豹醉酒的机会,他盗出秘图记熟后又放回了原处。
回家后,他凭着自己的记忆把各处的机关设置画了出来。他对图上所绘的内容似懂非懂,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密道的两个入口,一个在薛府之中,另一个在自己跟“铜面人”会面的那座西山茅屋里。由于薛府之中的那个入口不易接近,今夜,他便选择了先从西山下手。
走到茅屋附近的时候,俊风忽地脸色一变,骤然止步——茅屋里隐约闪烁着一星火光,有人!他立即闪身缩到树后,呼地吹灭了手中的灯笼。他不知那是薛敬德的人还是在此留宿的路人,只得先暗中观察一下再作定夺。
谁知,他手上的灯笼刚刚熄灭,屋里的火光也随之而灭。俊风心中微懔,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于是迅速从腰间拨出了佩剑。就在这时,一道寒光如闪电般霍地劈到他面前,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触体生疼的劲风。他挥剑用力一挡,“当”的一声脆响中,他只觉气血翻腾,手臂酸麻,长剑险些脱手飞出,踉跄退出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对方以一种审问犯人般的口气冷冷地发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