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愣了愣,慌忙俯身下拜:“民女沈玄冰叩见皇上!”
“民女?皇上?”元熹帝的眉头顿时紧蹙起来,“丫头,你什么意思啊?难道……你依旧无法原谅淳儿的过失,不愿意再做他的妻子了?”
“不……不是,民女不敢!”玄冰语无伦次地摇头,“可是……民女有罪……”
“如果孝顺父母也算罪,那天牢里恐怕要人满为患了!”元熹帝感慨一叹道,“那件事,淳儿虽是无心,但毕竟对你造成了伤害,朕……也有处事不当之过啊。不过,淳儿已经为此吃了很多苦,如今就算扯平了可好?”
说着,他向玄冰投去了柔和而期盼的一瞥:“朕这么说,或许自私了一点,但朕真的不忍看到自己的儿子再受折磨。你若同意,便再唤朕一声父皇吧!”
“皇上……”玄冰樱唇微颤地瞠大了黑眸,见元熹帝面色一黯,她忙正容行了个礼,改口道,“臣媳见过父皇!”
元熹帝这才如释重负地一笑:“冰儿,好孩子,淳儿没有看错人,你的确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这是他第一次用玄冰的本名来称呼她,看着眼前慈祥的笑颜,玄冰明白自己终于以真实的身份获得了夫家的认可,从此刻起,天下人都会知道,杨载淳的妻子是沈玄冰,而不是薛心凌。被幸福笼罩的一刹那,她竟莫名地有些恍惚了。
“冰儿!”元熹帝的一声轻唤让她蓦然回神,“正清把你的身世告诉了朕,薛夫人留给你娘那方绣帕,你可有带在身上?”
“哦,有!”玄冰立即从怀中掏出绣帕双手递上,“父皇请看!”
元熹帝接过绣帕,就着月光反复观看,许久才低喃道:“果真是薛夫人的绣品。娴妹当年就是跟她嫂子学的绣工,那手艺,简直是如出一辙!”轻抚着腰间那条薛皇后亲手为他绣的腰带,他的声音不自禁地有些哽咽了,“只可惜……她们都是红颜薄命……”
这一叹,把薛皇后和刘家姐妹的命运都涵盖在内,想起过世的母亲,玄冰霎时心里一酸,也几乎落下泪来。
“好了,不提这些伤心事了!”元熹帝长吁口气,把绣帕递还给了玄冰,“对了,冰儿,你有没有想过,去殷国公府看看?”
看着玄冰大感意外的样子,他笑了笑道:“朕知道,你自小随父母浪迹江湖,想来一时间未必接受得了这样一门亲戚。可殷国公好歹也是你的外公,相信你娘嘴上虽从来不提,心里多少也会有些许思家之念,你就算为你娘还个心愿,也该回去走一走啊!”
想到幼时曾见母亲观帕伤神,玄冰心中一动,点头道:“父皇说得是。外公……”她好不容易挤出这两个字,“……和姨母的墓地,我自是要去祭扫的,但我不太清楚,殷国公府那边……现在还有些什么人?”
“刘氏一脉人丁凋零,殷国公这边如今就只剩下你。他还有个弟弟,就是你的叔外祖,他也仅有一子两孙!”元熹帝喟然道,“有机会的话,去拜望他们一下吧!”
“是!”玄冰以恭领教诲之态点了点头。说实话,除了薛夫人以外,她对曾为了面子而把母亲赶出家门的外公实在没什么好感,下意识的,她对那个所谓的“叔外祖”也有种本能的排斥,只不过于情于理,她知道的确应该如此罢了。
这时,忽见新任侍卫统领龙江疾行而来,先后对元熹帝和玄冰行了礼,随即禀道:“皇上,临番县那边有急报传来……”边说边瞥了玄冰一眼。
玄冰刚想回避,元熹帝便一摆手道:“哎,太子妃是自己人,有什么听不得的?你但说无妨!”
“是!”龙江一拱手,即刻道出了详情。
自从与薛军的开战以来,形势本是日渐对朝廷军队有利,不曾想,数日前,薛军阵中忽然出现一异人,专于两军交战时趁隙袭击朝廷人马。此人红袍红发,面如重枣,全身刀剑不侵,动手时掌心鲜红如血,但凡被掌风拂中者,伤处立现赤色掌印,痛如火烧,直接中掌之人更是当场被吸尽精血成了一具干尸。
那一役过后,朝廷大军伤亡惨重,俊风只得命部下坚守营地,暂不出战。已到俊风军中助阵的杜正清曾设法引出那红发老者,试图将之除去,孰料他与几名兄弟联手,竟仍伤在对方手中。
“正清伤势如何,严重吗?”听到此处,元熹帝顿时面现焦急之色。
龙江忙回道:“皇上放心,杜公子伤虽不轻,但绝无性命之忧。”
元熹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无意中眼角一瞥,他发现玄冰柳眉微颦,眼底现出深深的沉思之色。
“冰儿,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他知道玄冰出身江湖,对这些奇人异事,或许会有所了解。
“回父皇,如果臣媳所料不差,此人应是八年前横行江湖,杀人无数的邪派高手血影天尊!”玄冰的语气显得有些沉重,“当年,他为非作歹时被师祖撞见,两人交上了手,他凭着一身邪毒的血影神功与师祖大战数百回合,最终重创在师祖手下。师祖念他修为不易,只废了他的武功,放了他一条生路,他从此便绝迹江湖,我们都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竟会再度出现,还成了薛敬德的走狗!”
“薛老贼旁门左道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啊!”
元熹帝恨恨地咬着牙,正沉吟间,忽听玄冰开口道:“父皇,臣媳想去会会他!”
见元熹帝一脸的愕然,她赶紧解释道:“师祖当年虽侥幸得胜,但对他的血影神功也颇为忌惮。为防此邪功死灰复燃,他老人家专门研究了应对之道,臣媳有幸,自家师处获得传授……”
“那也不行!”元熹帝立即打断了她的话,“你怎么能去冒这样的险?”
“为什么不能去?因为我是女子?还是因为我如今是皇家的媳妇,或是什么殷国公的外孙女?”不顾身旁的龙江一个劲儿地使眼色,玄冰俏脸一凝道,“保家卫国,何分男女,何□□份?那些征战沙场的将士,谁不是在冒险?即使是父皇您的亲骨肉,不也是关山万里,为消弭战祸而奔波犯难吗?难道惟独我就该躲在这里苟且偷安?”
元熹帝被她说得一时语塞,只能苦笑道:“你说的这些道理,朕何尝不懂?可你和淳儿历尽磨难才能走到一起,万一你此行有个闪失,等淳儿回来,叫朕如何向他交代才好?”
“我相信他会赞同我的决定!”玄冰的目光深邃而坚定,“若我是个贪生怕死,临危避难的庸俗女子,又怎配做他的妻子?”
元熹帝深为动容地看着她,许久,唇边渐渐浮起了一丝赞赏的微笑:“说得好,看来,朕真的是小看了你了!”
深吸口气,他神色一端,肃然:“沈玄冰接旨:朕命你即刻前往临番县,协助主帅林俊风共商破敌之计。不过……”他又特意追加了一句,“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倘若力有不逮,千万不要勉强,记住了吗?”
“臣媳遵旨,多谢父皇!”玄冰欣慰地翩然一跪,郑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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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的夜晚,临番县军营内,薛敬德正在灯下看着行军地图。忽然,只听帐外脚步声响,军中一个名唤刘成的小队长带着满脸慌张之色跑了进来。
“国舅爷,不好啦!不好啦!”他面无人色地呼喊着,一不留神,脚下一滑便跌了个大马趴。
“出了什么事,值得你慌成这样?”薛敬德缓缓抬起头来,冰冷的目光中又泛起了凌厉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