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那张意态潇洒,神情开朗的脸庞,少安不由得再次满心感慨地出起神来:都说他能死里逃生着实幸运,可那幸运并不是老天给的,而是他一贯的性情和作为使然。不说别的,就看现在,要是换作自己有了同样的遭遇,就算没有因此愤世嫉俗,恐怕也难免要捶胸顿足一阵子的,没想到他这个昔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龙逢浅水也还能活得这样有滋有味,这样的人,怕是想不幸运都难吧?
想到这里,他心中对载淳的佩服与好感不禁又增一层。走上前去,他开怀地笑着,生平第一次如对待真正的兄弟一般,抬手拍上了载淳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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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火?煮饭?这个我拿手,我最拿手了!燕姨,你什么都别管,我来教就好了!”
听说载淳要学厨房里的活计,小虎子顿时兴奋得摩拳擦掌,毛遂自荐要来当老师。
当年铁君涛虽曾在朝为官,但后来为避祸隐居山村,一家人都如普通乡野百姓般过活,铁老太太和铁夫人身体都不是太好,铁君涛还要下地干农活,因此小虎子从小就跟着姐姐做家事,说自己生火煮饭都拿手,这倒的确不是吹的。
“小东西,没规矩!”听了这话,玉燕不禁好气又好笑地在小虎子头上打了个爆栗,“也不知道自己有几下子,就想趁机爬到你师丈头上去了?杨大哥人好,不跟你计较,我可是要帮着冰姐姐教训你这个小调皮的哦!”
小虎子那鬼灵精,一眼就看出玉燕并非真的生气,只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罢了,而坐在一旁的载淳也是神情怡然,并无丝毫不快之色,因此,他半点不惧,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嬉笑道:“燕姨,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从小读书的时候就学过一句话,叫做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我在这方面比师丈在行,那便可以教得他,这并不代表我就不尊敬他啊!师丈,你最有学问了,你来评评理,我说的对不对?”
淡淡一笑,载淳开口道:“如果你的本事真的达到了可为人师的水准,那自然是没错的!”说着,他又转向玉燕道,“既然小虎子都这么说了,那燕妹你何不乐得少桩差事?你家那小宝贝也不好伺候,少安一人怕是忙不过来呢!”
“那好吧!”玉燕只好点头,随即又拧拧小虎子的鼻尖道,“小东西,不许捣鬼啊!要是你敢背着冰姐姐欺负你师丈,就算冰姐姐不打扁你,我也会把你抓到山顶上去……”
“把我丢下去再拎起来,丢下去再拎起来,丢下去再拎起来……是不是?”小虎子依旧嬉皮笑脸地冲着玉燕吐舌头,“每次都这么说!谁不知道我们燕姨轻功天下无敌,上山下山如履平地?算我怕了您老人家了,反正,师丈在你们眼里就是个宝,谁都护着他,我就是棵草,人见人拔,人见人踩!娘啊,小虎子好可怜,快来救救我吧!”
小虎子虽说是晚辈,但他的这些长辈们除了陈方以外也都是年轻人,与他年龄差距不大,因此平日里均如兄弟姐妹一般相处,互相玩笑嬉闹都是惯了的,谁都没什么恶意,谁也不会把谁的玩笑当真,只当是一番生活情趣而已。
见了小虎子这番耍宝卖乖之相,玉燕无奈地摇摇头,对载淳笑道:“我看你和冰姐姐收了这只小猢狲就是自找麻烦,自讨苦吃,我是无能为力了,你自求多福吧!”
“无妨,他有孙猴子的筋斗云,我就有如来佛的五指山,小家伙翻不了天的!”载淳悠闲淡定地喝着茶,眼里满是浓浓的笑意。身后,小虎子转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脸贼笑地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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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虎子顽皮归顽皮,手底下倒还真有两下子,看着他熟练地介绍、演示生火、烧水、淘米、切菜、煮饭、炒菜等各项活计的操作步骤,载淳不由得暗暗感叹,这孩子,表面看着任性胡闹,没心没肺的,其实骨子里比谁都懂事,知道母亲和奶奶身体不好,不能过于劳累,父亲又要种田砍柴,挣钱养家,也很是辛苦,他便从小和姐姐一起帮家里分挑重担,寻常人家男孩子不会做的事情,他是样样拿手,熟练异常。
“师丈,你以前煮过东西吗?”当师父当得来劲的小虎子无端兴起地问了一句,随后又嘿嘿一笑道,“我这是废话对吧?师丈以前都是让别人服侍的,哪像我这种山里长大的野孩子……”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不该提及载淳的伤心事,于是忙收敛了笑容低下头去,“对不起师丈,我……”
“对不起什么?”载淳不以为意地笑笑,安慰地摸了摸小虎子的头发,“你说的没错,我从前的确是光吃饭不干活,没你这么能干。不过,和你师父一起逃难的时候,我曾经烤过一次野味,我只是看别人做过,自己动手还是第一次,结果弄得还不错呢!所以,小虎子师父,你要小心了,你这个徒弟学东西很快的,当心以后被我比下去哦!”
确定了自己那句无心之言并没有伤害到载淳,小虎子的情绪顿时又高昂起来。有说有笑地教了一阵之后,见载淳已然记了个八九不离十,他便眼珠一转,一本正经地道:“凭我的经验,学东西的时候如果只是跟着做,就会总是记不清楚,只有自己独立做过一遍,印象才会深刻。现在,该教的都教过了,接下来你自己自由发挥吧,我走了,待会儿见!”
说完,他也不管载淳同不同意,自己一溜烟地跑出厨房扬长而去。
“小鬼头!”载淳早知这孩子非要抢当师父的差事,其中必有缘故,平时,他除了在陈方面前规矩一点,和他们两对小夫妻,向来是“斗智斗勇”玩闹惯了的,就算最后常常因此受到玄冰玩笑性的惩罚,但还是前脚悔罪求饶,后脚故态复萌,继续乐此不疲。
那么,今天这小家伙的花样到底玩在哪里了呢?揣着一肚子的好笑,载淳的目光敏锐而细致地扫过灶台上的每一样东西,如勘察犯罪现场般仔细检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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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载淳端着饭菜走进房间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玄冰一手撑着那越来越觉沉重的腰身走向门口,心疼地敛眉道:“累坏了吧?瞧你这一头的汗……”
她伸手要去接载淳端着的东西,却被载淳沉下脸来呛了一句:“回去坐好,不许动!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