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深夜,京城的一家小酒馆里,掌柜的和小二耷拉着脑袋倚在柜台前打着瞌睡。掌柜的偶尔抬起头来揉揉眼睛,打个哈欠,向店里仅剩的两位客人瞄一眼,随即又把脑袋垂到胸口,继续与周公聊天去了。
这两位客人是侍卫统领王均和他的亲信赵炎。此刻,王均正抱着个大酒坛“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酒,桌角上,四五个喝空的酒坛垒成了堆。
一口气喝罢,王均抬头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指手划脚地骂骂咧咧起来。从他含糊不清的话语中,依稀可以辨别出“林俊风”、“李冠英”、“乳臭未干”、“穷酸秀才”“没天理”等等字眼,此外就是一连串掷地有声、劲爆火辣的骂娘之声。
赵炎一边替他的大人捶着背,一边低眉顺眼地小声劝解着什么,可他的劝解大半都被淹没在王均的骂娘声中,他的人也被酒劲大发的王均推搡得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从凳子上翻下去,以四脚朝天的姿势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忽然,似是赵炎的一句什么话引起了王均的兴趣,他浑身一震,努力瞪大朦胧的醉眼,盯着赵炎大声道:“你……你说的是真的?有这……这么好的事?你确定准……准行?”
赵炎竖指唇边“嘘”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正在打盹的掌柜和小二,随后凑到王均耳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
王均边听边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嘴里不停地发出满意的“唔唔”声。赵炎说完以后,他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猛地一拍桌子,嚷道,“成,就这么着了,拿来!”说着便向对方伸出手去。
赵炎道声“是”,从怀里掏出张纸来,双手捧着殷勤地递到王均面前。
王均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斥道:“妈的,还看……看什么看?婆婆妈妈,跟娘……娘儿们似的,一块儿拿来!”
赵炎似乎略感为难地皱了皱眉头,未及开口,王均便气哼哼地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差点把他双脚腾空地提溜起来。他求饶地连声应“是”,王均这才松开了手。
重获自由的赵炎一路小跑地到柜台上取了笔墨,连同那张纸一起推到了王均面前。
王均嘟嘟哝哝地横了他一眼,提起笔来蘸了蘸墨,龙飞凤舞地在纸的右下角划了几下。
“大人您当机立断,真有魄力!小的佩服,佩服!”赵炎把王均递回来的纸塞进怀里,竖起大拇指没口子地称赞。
王均痛快地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他从桌上拎起个酒坛,高举过头往地上一扔,“哗啦”一声摔了个粉碎。
得意洋洋地看看一地碎片,他拍着桌子高喊道:“痛快,痛……痛快啊,此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留爷处,妈的,老子从今以后,不……不伺候他们了!”说罢,他站起身来继续大笑着,在一张张桌子间手舞足蹈地兜起圈子来。
尽情痛快着的他自然不会注意到,此时此刻,赵炎正凝目打量着他,唇边浮起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摔碎酒坛的声音惊醒了掌柜和小二,小二嘀咕了一声,站起来想去数说那两个不安分的客人几句,掌柜的却一把抓住他,冲他摇了摇头。
老于世故的掌柜自然比涉世未深的小二更懂得什么时候该吹胡子瞪眼,什么时候该装聋作哑甚至于装死。更何况,他刚才已经收到了一张足以买下这家酒馆的银票,别说是砸酒坛,就算这两人把店给砸了,他所需做的,也只不过是抱头鼠窜,然后另找地方东山再起而已。
在掌柜的暗示下,小二只得抑下心中的不满,缩回柜台后老老实实地闭上了眼睛。
于是,整个小酒馆里除了两个半真半假梦着周公的人和一个稳稳当当坐着看戏的人之外,就只剩下王均一个人继续没完没了地兜着圈子,不断地把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的仰天大笑送向了寂寥的夜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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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玄冰催马扬鞭,心急如焚地飞驰在京城郊外的小路上,紧随其后的是生疏而吃力地驾着马的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