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月黑风高，实在很适合做些鸡鸣狗盗之事、红杏出墙之事、作奸犯科之事。当然，也很适合……路过某人的房间。
淡白的月光从窗外渗入，柔柔地覆在熟睡中男子的脸上。细白的手抚上了古铜色的脸颊上，修长的手指轻按着紧皱起的眉心，仿佛想要把他眉间的忧郁之气揉散开来。
“怎么总是皱着眉呢？”低柔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怜惜与嘲讽：“你这个忘记一切的人，不应该是那个最快乐无忧的人吗？”
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尹楠伶不自觉地加重了揉捏的力度，直到莫敌在睡梦中哼声抗议才稍微放轻。“痛吗？我在你梦中可就是只个噩梦呢？……那个上岛以来一直躲躲藏藏跟在你身后的人，你也只会觉得厌烦吧……”
楠伶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的身上，静谧中带着安详和幸福的感觉，一瞬间她竟然希望时间定留在现在了。
可惜这个梦很快就醒了。黑暗中传来清脆的声音，似乎在此守候已久。“尹楠伶，你不会又路过了吧？”
她似乎早有所料，也不费力抬头看便知道那人是谁：“小猪，我早该想到你会来了。”毫不避讳地伴坐在莫敌床侧，悠然地道。
从阴暗处走出来，小猪坐在桌子旁边随手倒了杯茶喝：“既然你早知道，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也别玩你的那些什么失忆什么迷路的把戏了。”
楠伶轻笑，笑声中渗着一丝难以觉察的无奈与讥讽：“玩失忆这把戏的人，可不只我呢……”
“阿敌他……是真的失忆了吧。究竟你们离开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小猪对事情也多少有所了解，只是很多事还处在迷雾之中，“我怎么说也是阿敌的师父，当初我把他交了给你，现在这样你总得给我个交代吧！”
“哎，说来话长，”楠伶看小猪急了，也不愿瞒了。毕竟他说得没错，自己确实觉得愧疚。
她为自己到了杯茶，大有一番详谈的架势，“我们离开了以后，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我也只得长话短说了。上路没多久阿敌就发现了跟他同道的人是我，事实上我也没有刻意隐瞒，便将我们的计划告诉了他，他也非常乐意帮我。后来我们路经阿敌的家，阿敌坚持要留上数天，在那里我认识了他的母亲，可惜大家相处得并不愉快。离开他家的时候，我们竟碰上了唐门的人。阿敌本与唐门的人有仇，结果就这样纠缠上了。后来冰释了两家之仇原来是误会，本就该分道扬镳了，这时他们却发现了我想要寻找十五年前失传的极渡真经，便死缠烂打地跟着我们，非要与我们合作。正当此时我们就开始被一群神秘的人追杀，也只得与他们合作了。你给我的信息非常准确，但似乎不止我们知道这件事，那帮神秘人似乎也知道，否则我也不会急着抢先一步找到。”
小猪虽不满楠伶仿佛在做报告一样流水账般陈述事实，一些细节也不说到。但因为急着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就没有意见。只见他摸摸下巴，眯眼思付道：“这个消息我也是听爹爹说的。这对于我们来说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若非是信任的人，我们是不会贸然告知的，毕竟这对江湖影响太大了。”
“极渡真经本来就非常重要，武林中多少人渴望得到它啊！在十五年前它消失以前，它便一直引起武林大小风波不断，它出现在哪里都是一场风波，后来更是累及你们家……”楠伶声音越发低沉，想起来他们家的事情也有娘亲的一份，不免有些愧疚。
“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小猪眼中并没有愤恨，只有可惜：“我本来只想帮你这个忙，让你把真经带回去给你娘复命，就可以安然离开三玄门跟我的亲亲徒弟悠然地生活了。因为我绝对相信那真经在你和你娘的手中会得到更妥善的储存……现在倒惹来一场风波。对了，真经最后到手了吗？”
“说来惭愧，就在我们找到真经的那一天，那些神秘人重伤了阿敌，把真经抢到手了。”想起当时莫敌倒在血泊中的样子，楠伶还是心有余悸，“之后我就一直忙着照顾阿敌，真经也就没有了消息。”
“……阿敌当时的伤究竟有多重啊？”小猪注视着楠伶紧握得发白的双拳，不难想象当时情况之恶劣。
“……莫大娘赶来看到他的时候，几乎吓得昏了过去。”看着小猪略发白的脸庞，回忆起那让她撕心裂肺的情景：“那其中一个神秘人的刀极快，阿敌受了他正面的一击，全身都是刀口，好几个都在要害处。他倒在那里仿佛就是一个血人了。唐善几个人及时抢救了他，但也只是续了命。他就只能躺在房中，偶尔醒来一时半刻，便有陷入沉睡，当时我真怕他下一次睡去……就不会醒来了。”
“那后来……”
“后来……自是有救的，”楠伶紧握的双拳却又更紧了些：“莫大娘寻来名医，那名医与唐门几人合作，想出了救治阿敌的办法……但那神医说，就是救回来了阿敌也可能失去一切记忆了。”
“这就是他失忆的原因？”
楠伶点了点头，小猪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若让他选呢？要永远失去姐姐还是让姐姐忘了自己？就算姐姐永远不记得他了，他还是会心甘情愿选择救姐姐吧。
楠伶想起那时莫敌总是挣扎着要醒来，虚弱地硬撑着，明明早已疼痛得大汗淋漓，却握着她的手说：“我没事，我不要治疗，如果要忘了与你在一起的一切，我宁愿死。”
楠伶喃喃低声道：“我逼他说，如果你不接受，我就马上杀了你然后自刎，大不了做对鬼夫妻……他就哭，说他忘了一切都不会忘了我的……不会忘了我的……”她别过头，身体仿佛还记得莫敌醒时问她是谁的那种如在冰窟的感觉。她开始大笑出声：“哈哈哈……那个说不会忘了我的人……在他醒来的时候，没有忘了一切……偏偏就忘了我，忘了有我在的一切时日。偏我连怪他的权利也没有……他受伤，为救我；他接受治疗，也为我；他忘了我，不是就是我造成的吗……你说，我该怨谁啊？”
“所以，你就不认他了，宁愿跟在他身后，装作是陌生人？”
“在那名医说出治疗的后果时，阿敌的母亲曾经跟我打过一个赌，说若阿敌醒时真的不记得我了，我就要离开他从此只能当他是陌路人。我心烦意乱便答应了……后来，他真的不记得我了，我也就离开了。我好怕，好怕看到他面对我的时候，脸上带着那种看待陌生人的表情。”
小猪也明白她的感觉，莫敌对着自己叫“这位小兄弟”的时候，他的心仿佛被大象狠狠踩了一脚。等到他发现莫敌似乎真的失忆了，他感觉那头大象仿佛在他胸口里流连忘返，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了许久。所以他才狠狠地虐待了莫敌一番，以平复他当时一团糟的心情。
“后来，我听说师兄出事了，也就急着赶来这边看看事情是否真的那么糟糕……不过当我听说他要搞个比武招亲的时候，我几乎可以确定他没事了，而且一切似乎就是一个骗局，他在诱着那些人出现吧。”
小猪也不否认，早把她当自己人看待了，“只是到现在我们还是茫无头绪，参赛的人太多太多了，而我老爹看到商机又开始一头热起来了。说不一定到最后我们什么人都没找到，就带着一堆金山银山走。”
楠伶把莫敌熟睡中乱摆搭上来的手臂安置好，疑道：“我还不清楚的一点是，师兄找他们出来是为了什么。报仇？别说我不相信师兄隔了那么久才兴起那个念头报仇，我更不相信少林寺那位方丈会让他这么做。”
“所以说你聪明……其实我爹爹真的是中毒了，但是只是很轻微的毒素。”
“是辛月做的吧。”楠伶暗付：“很轻微的毒素？她是真的想要下慢性毒毒死师兄，还是要给你们警告呢？”
“……你早就看出来了，”小猪叹了口气，要说自己毫无所觉也是骗人的，在碧枫山庄辛月好几次不防范地透露了她的身份并不简单：“我当然是相信她只是想要提醒我们，毕竟我爹对毒也有些了解，更有我娘这个高手在身边。”
“你知道吗？我可能比你了解多些实情。”楠伶思量着该怎么说：“之前听说了你们与辛月是如何相识的，也听说了她是无难山庄西门飞雾的未婚妻……但我与阿敌跟你们分手后又听到了江湖上的一些消息，就是西门飞雾的未婚妻已经找到了，而且，她的名字并不是辛月。”
“……”小猪的心仿佛一下被大石压住了，姐姐，你还有什么是骗我的？稳住心神，小猪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小猪，”楠伶也不愿他逃避，事实终究是事实，“我想说的是，她究竟是骗了你呢，还是从头到尾都在骗你，你想清楚没有？或者她从一开始接近你们就是带有目的的，她一直在算计你们，利用你们。”
小猪手一抖，手中的茶杯差点滑落了。
月儿被乌云蒙蔽着，室内霎时连一丝光明也失去了。沉默笼罩着整个房间。
良久。就在楠伶以为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小猪清脆的声音响起了，坚定而沉稳：“我宁愿相信她。”
或许乌云一时还不肯离去，月光依旧吝啬于照耀在他们的身上，楠伶还是能感觉小猪脸上带笑的表情，有种坚定的一往无前的信心在驱动着他。
姐姐，如果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就让我错到最后，痛个彻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