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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玄月睡得极浅,马车晃动一下都会稍惊。曲风莲一时心情复杂,不极细看就将名册塞回到他袖中。
为了尽快解君延的毒,蔡云赶了大半夜的路,到达目的地时,已是天亮。
这次君延住的地方是个很大的村庄。马车长驱直入,一直到了某排三间并建的民房后才停下。
在这村里一排三间很是普通,可是进到屋中,这才发现,整个屋子除了入口是普通民间,后面两大间其实就是一间宽敞卧室,室内精美洁净,与室外想比真是天壤之别。
此时,卧室帘内正架着一个势气腾腾的木盆,周围还整齐的放着银针、衣物、药品。显然是准备妥当。
东方玄月好像也是为了养精畜锐,方才浅眠,车才停就已习惯性惊醒,然后一路被领入卧室。
帮忙的仆从忙进忙出。
曲风莲站在一堆药材中间,也像是一根药材,不动也不语,一心想着鬼战士名册的问题。
东方玄月拿着小刀在曲风莲手腕上取血,曲风莲才反应过来。
东方玄月手法很快,切了个极细的伤口,曲风莲几乎没感到痛,就看到鲜血流到玉皿中。
“君延大哥应该没事了吧?”曲风莲看了看帘后木盆中的人影。
“当然没事。到是你,看起来好累。”东方玄月迅速为她包好伤口,看到她额角掉下的流海,不禁抬起手轻轻将它们缤到耳后。
“休息的房间已准备好了。曲姑娘累了可以马上去安寝。”一旁的少年突然道。
东方玄月淡淡扫了一眼这少年,有些不悦,却也回头劝她去休息。
不久,曲风莲躺在舒适的床上,以习武人少有的晕沉,很快睡了去。
一觉来,曲风莲总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哪里有问题。摸摸饿得直咕咕直叫的肚子,才发觉,自己竟从昨天清晨一直睡到这天的早上。
怎么也不叫醒她?曲风莲摇摇头,吃了桌上放置的食物,缓缓踱出居室。
出了居室不远,前方民宅围了一群人。
曲风莲上前,只见地上用白布盖着三具死尸,几个青年站在屋外维持秩序。正想找一个人问问,蔡云突然从屋里跑出来。
“你昨天到哪去了?”蔡云看到她,瞳孔放大,一把抓着她,似乎怕她跑了一样。
“我一直在睡觉啊。”
“睡觉?在哪里睡觉?”蔡云眼一眯,道。
“就在你们安排的地方,不是?”曲风莲莫名其妙的看到蔡云投过来的寒意。
“是么?”蔡云瞪她。
比眼睛大?曲风莲不悦的瞪回去。
“姑娘对蔡某如此说,呆会到了少主那不会改口吧?”
“你什么意思?”她明明说的实话,他怎么满脸不信?
“只要你不改口就成。”蔡云冷哼。
“你……”曲风莲正想发作,转念却又懒得和他说。反正自从认识这位前辈来,他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君延大哥醒了么?”
许是看到曲风莲关心起君延,蔡云脸色缓了缓,点头道:“少主昨天中午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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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君延,正巧在帘外碰上端药的少年。
“怎么不进去?”
少年显然认得她,立刻像找到救世主一样走上来,小声道:“曲姑娘,坊主自小排拆喝药,今天方才好一点,如何也不愿喝了,属下看您去试试如何……”
“好吧。”曲风莲看他十分为难的样子,点点头。
当曲风莲接过药,少年立刻向帘内挥了挥手,原本站在君延左右的两少年竟马上退了出来。
“这是?”
少年抿嘴一笑:“您慢慢劝,相信坊主一定会听夫人的。”
她什么时候成了夫人了?曲风莲脸上发烧,目瞪口呆地看着三人像逃跑一样离开。
帘内,君延气色好了很多,不过仍坐在床上。他低着头,正在查看一堆帐目,因为看得过于专注,所以根本没发现周围的状况,因此,当曲风莲将碗递到他面前时,他毫不客气的推开了碗。
“喂!”碗被推倒,曲风莲手忙脚乱的去接,在屋内竟作了个倒翻,可惜毕竟没当惯丫头,只顾端着托盘,碗是接到了,药却洒了大半在手上,烫得她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君延抬起头,惊得想从床上爬下来:“怎么是你……快放下……”
“你还知道关心我,怎么不关心一下自己?”曲风莲没好气的将半碗药递到他面前。
“对不起!”君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碗,无奈的接过,一饮而尽。
“没那么难喝吧?”曲风莲觊觎道。
“从小到大都喝这个,就是饭也吃腻了,何况是药。”君延苦笑着将碗放到一旁。
“好吧,你有道理。不过,有件事,我想你应该跟我解释一下。”
“你是专程来问罪的吧?”君延微笑,放下手中的帐本,摆出一副什么事你尽管问的姿态。
这一来,曲风莲倒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多心了,想了想才慢慢道:“我记得你说,只要是我想知道的,你都会告诉我?”
“嗯。”君延点点头。
“我发现一件非常不愉快的事……”曲风莲小心翼翼看看君延,又道:“你应该很清楚,自丰都再次相见以来,我便一直跟随在你身边,前日即使住在平王行宫,亦是急急赶了回来。如此伴你左右,其间理由自是担扰你的安危;另外,也是……看在你多次救我的情份。我本以为,我们早已是朋友。可是,做为朋友,你连基本的信任也没给我——你居然派人跟踪我!”
完全的肯定句!这是控诉还是其它?为什么她脸上此刻是那样的深沉?如此面对面的说话,君延竟是第一次完全无法猜测到对方的心意。
“我……”仔细看着她的眼睛,他发现自己竟有些不敢承认这个事实。
听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他虽然一直不以为然,可是此时他面前的女人令他万分紧张,唯恐说错半字,她便拂袖而去。
“没话说?还是不好说?那我分开来问,你是不是派了人跟踪我?”曲风莲放下手中的盘子,坐在床沿,大有紧逼不放的架势。
“是……”君延不由自主的低头承认。
“跟踪我,怕我对你不利?”
“当然不是。”君延惊讶的抬头,突然发现她的想法与他的本意相差甚远。她原来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那是怕我不告而别?”
她身上的血非常不稳定……连东方玄月都没三分把握……
“不是。”
“那难道是怕我迷路了?”
君延摇摇头。与其说跟踪她,为了怕她做出什么不可估计的错事,不如说是为了保护她……想起昨日找不见她,村里又有人被杀……惧怕的心理让他如芒在背。
“是为了保护你,怕你受了什么伤害,我却什么也不知道……如果可以,我希望那整日跟着你的人是我自己……”君延避重就轻的回答,却十分的真诚。
曲风莲不相信也不行,血色慢慢涨上她的脸颊,眼睛都不知道看哪好。
屋子里突然变得十分安静,没了下文。
“那……”曲风莲试试嗓子:“也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派人了……我不……不喜欢……”
说完了,她却恨不能打自己的嘴巴,说什么以后,这明显是说,她要跟着他一辈子么?
半晌仍没回应,曲风莲悄悄撇过眼去。
“我可不可以吻你?”突然,他道。
“啊?”
君延已伸过手抚上他的脸,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凑了上来。
在这突如其来的吻中,曲风莲突然领悟到,这其实是君延第一次主动吻她。以往大概也只能算是接受她的胡搅蛮缠。他的吻细致,也不失温柔,但更多的是坚定,似乎能将她所有回避的角落全都封锁。
纠缠良久,君延才稍离,为她的顺从而愉悦。
“感觉不差吧?”他笑道。
“药很苦。”曲风莲皱眉道。
“呵呵……”君延终于笑出声来。
曲风莲突然感觉有人站在帘外,一回头,脸上的血色顿失——
帘外,东方玄月已静立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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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三具尸体面前,曲风莲像块石头。
刚才若不是蔡云将她拉出来,她大概也就会这样一直站着,变成石头。
不过,她情愿自己是石头,也不愿意尝试心中呼之欲出的痛苦。
虽然在她决定保护君延时,她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然而心理上还是逃避。
前日东方玄月的突然反悔,她不是没有听懂,更不是没有动心。可是,她只能沉默。
她承认,她选择君延确实是用情不专。但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幸福又有什么错?
他不是说,他想像不出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如何幸福?那么,她也想像不出,当她七老八十还无儿无女,空守着一个若即若离的男人。
到了今天,他爱不爱她,已经不重要!
东方玄月一步一步走近,曲风莲的心也一点一点冷下去。盯着那洁白的衣襟,她没有抬头。
他的表情,无论是冷漠的忽视,还是碎心的伤悲,她都没有承受的力量。
面对他,不如面对三具尸体!
“你认为他们是怎么死的?”蔡云掀开尸体上的白布道。
曲风莲低下头,看到三个裸着上身的男尸。他们的身体没什么严重的外伤,致命的伤口都只有一处,极细。
“他们应该是被快剑所杀。”曲风莲想也没想道。
“不错。不但是快剑,而且伤口极细,应该是软剑。这三人都是结草坊的探子,武艺不俗,要一剑致命,也必须是用剑高手。”
“你不是在怀疑我吧?”不悦涌上曲风莲的心头。
“曲姑娘对这三人没有映像么?”蔡云不答反问。
“映象?你是说我见过他们?”
“这三人都是负责保护姑娘的人。”蔡云皱眉道。
“保护?恐怕是跟踪监视吧?”曲风莲冷笑。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就算我是用剑的,可是,天下那么多高手,凭什么怀疑我?”曲风莲压抑不住愤怒指责。
“蔡某怎敢怀疑姑娘。”蔡云不急不慢的道:“蔡某只是就事论事,相信姑娘是个明理人,也想蔡某能尽快找到凶手吧?再说,现在江湖上最顶尖的用剑高手,非姑娘莫属。不找姑娘来看看,蔡某怎么敢妄下断言?”
一番话说下来,不瘟不火。而且,人往往在被人赞美时,便会失了火气。
曲风莲摆摆手,突然感觉到累。“你想知道什么?”
“这三人,曲姑娘果真没有一点映象?”蔡云正色道。
“没有。”
大村庄里,村民洗衣晒被,烧饭嘻闹,看起来十分普通,实则不然。
因为,曲风莲逛了一下午竟在庄里迷了路。为此,她还错过了自己的午餐。曲风莲自认方向感不差,于是看来看去很快发现,这个村庄不只有一两家特殊,是整个连小路都是有玄机的。
夜里,躺在床上,隔壁老大爷传来的咳嗽声让曲风莲异常的烦闷。
辗转反侧,睡不着,曲风莲干脆把一天的事重新想一遍。
感情抑郁摆一边,被人怀疑也无所谓,可是,今天唯一想说通的事也没达成。
君延看似好说话,其实十分坚持。今天,她身后还是有人跟踪。否则,她也不能赶在晚餐前走回自己的房间,说来还得多谢跟踪的人指路。
再一次沉沉醒来。不对劲的感觉和昨天一样!阴云闪过曲风莲的脸,她飞快的走出屋子。
天未亮,村里安静得出奇,路上没一个人。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曲风莲再次迷了路,当看到前方一个身影,刚想叫住,那人已像逃命一样跑了。
怎么了?曲风莲追上去,已不见了那人踪影。乱转了几个弯,看到前方有灯亮着,不由得直直走了过去。
窗下探头,曲风莲惊讶的发现,这里竟是君延的居室,不过是侧后方。
灯下,君延长长的睫毛映着眼下弧形的阴影,显得十分疲惫。这显然不是早起,而是没睡觉。
他真是不会照顾自己!曲风莲不由得叹息,正想绕进屋中,只见一个人影已慌慌忙忙跑入屋中。
“我刚才在东南火区看到曲姑娘了!”那人一进来,曲风莲便认出,这人正是刚才看到她的人。
“她在做什么?”君延立刻问道,十分着急。
“属下只见她很茫然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鬼战士’……”
“住口!这是谁说的。”君延历声喝道。
“夜里又死了两个兄弟,曲姑娘一夜不见回屋,大伙都在猜测……”
那人还说什么,曲风莲再也听不见,想起鬼战士名册,又想起前日奇怪的晕睡,她轻轻抽出了腰上的软剑,夜色里,那剑上竟映着斑斑血迹!
像疯了一样,曲风莲逃开了窗下,似乎怕自己的剑长了手脚,冲过去伤人。
她一向都将剑擦得很干净,这血哪来的?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