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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延来过,东方玄月也来过。
看她坐在屋顶上,如何劝不下来,君延叹口气,只好唤人给她加了件披风,由着她任性。
坐到冰冷,曲风莲终于有对着自己的手哈一口气,低头看看地面,已没有旁人。她不由得松了口气。看着自己的手,既使干净无尘,却似乎随时要溢出鲜血……她真的好害怕!
“风莲!怎么了?心情不好?”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却是搭着梯子爬上来的东方玄月。
曲风莲如在梦中,看他款款坐下,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忍住泛滥的泪水。
她需要人来安慰,更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鬼战士’是不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她幽幽问道。
“嗯?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东方玄月不安的看着她。
“是不是?”曲风莲坚定的回视他,她要知道答案。
“嗯,是。”
得到答案,曲风莲立刻纵身飞下了屋顶。
泪水朦胧了双眼,地平线上那隐约的山坡是那么遥不可及……
天地之大……连最后的幸福也保留不住……
如果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如果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她如何能说服自己不是凶手?
她说要留在君延身边……可是竟连自己也控制不了……如何能保护他,让他快乐……
如果她的存在只能带给大家担忧与……恐慌……
她控制不了脑子里不断闪现的‘鬼战士’……那麻木的杀人方式……每一具躯壳下,仿佛都有她的灵魂……
一只手突然抓住她……她吃痛般闪开……她不能靠近人……如果她是杀人的魔鬼……她只能远离人群……
“风莲!”
她使劲摇头,挣脱着离开……她不要变成‘鬼战士’……她什么也不知道……
“风莲!你在想什么?冷静点!冷静。”一根银针突的扎在她的脑后。
曲风莲倏地惊醒,看着对方。
“你是不是偷听到什么了?”东方玄月一手抓住她的肩,一手却从腰上抽出她扔在窗下的紫金剑。
看着剑上斑斑血迹,曲风莲的脸重新变得扭曲,剑的光茫让她瞳孔放大。
“我的剑一向都很干净的……我甚至讨厌上面有腥味……”
东方玄月立刻明白了什么,迅速将手中的剑扔在地上,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我是不是晚上没在自己房里?”曲风莲的声音飘渺而呆滞。
“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害怕!”
“我是不是‘鬼战士’?”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变成那样的,相信我……”东方玄月手下环得更紧。
他也不肯定吧?风莲无力的闭着双眼,尽情吸取这令她窒息的温暖,却抑制不了心中的恐惧。“我要离开这里!”
“好,我们马上离开。”东方玄月一弯身将她抱起。
一路散着迷香,为避着君延,东方玄月骑了快马,搂着曲风莲奔走于小路。
曲风莲不言不语。她不想知道这是上哪,她也不再计较爱与不爱、对不不对,她只想紧抱着他。
如果她不能控制自己,只能远避人群,那么她避着的人当然也包括他。所以,就当是最后一次贪心,让她拥在他怀中,找一个令她快乐生存下去的理由。
日升如同日落,冬日的朝阳照不暖她无声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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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马缓下了步子,看着渐渐荒凉的小路,东方玄月有些抱歉。
“借宿的地方只怕很难找到了。”
怀中人不语。
他低头,只见怀中的人儿始终注视自己,无言的依赖与信任让他不由得揩紧了披风,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走过一片树林。
“累了?休息吧。”曲风莲终于开口。
“你累了?”
曲风莲默认。因为,东方玄月脸上有着明显的疲惫,只怕他昨天也没睡。
曲风莲呆站着。东方玄月却忙得很,在树林中系好了马,找了颗大树,又拾了柴,升起了火,最后收集了树叶用披风铺了个床,方才拉她坐下。
“我去找些吃的。”他说着,向树林深处走去。
痴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曲风莲拉起披风一角,深吸着他特有的味道,过了半晌,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准备离开!
夜风吹散了几点星火,火烧似乎不够旺,她又蹲下来,仔细的添加了一些柴枝。
环顾一下四周,突然又担心他可能误会,认为她有危险,到时着急。想了想,她拾起地上的石头,在大树上刻下“我走了”三个字。
终于觉得没什么可做,天已完全黑了,冬夜里飘起了小雪,曲风莲走了一步再一步,每一步都十分沉重,可就在踏出第五步时,她像撞上石壁一样,步步后退。
“你要到去哪?”东方玄月站在她的视线中,清彻的眼眼里满是洞悉一切的怒火。
她心虚地看向大树上的三个字。
“你就这样离开?是不是和君延在一起过惯了舒适华贵的日子,和我在一起就不堪忍受了?”东方玄月又急又气的扣住她的双肩。
“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害怕自己天黑……睡着了会乱杀人……”
“谁说你乱杀人了?”东方玄月低吼。
“难道不是?我知道……这两天我醒来都觉得不对劲……那剑上的血不也是最好的证明么?”
她抑起头,像是质问一般。
“就算是。你这样走了,谁来帮你治疗?难道你想躲在深山里或是沙漠里,一辈子不出来见人?”
被他说中,曲风莲眼泪再次泛滥,想着一辈子的孤单寂寞,她也不禁发抖。
东方玄月无比怜惜的将她拥入怀。
贪恋!两个字在曲风莲脑中浮现。像咒语一样,她猛的推开了他,向树林外跑去。
东方玄月气极,追上去一把从后面抱住她。
“让我走!放手!”曲风莲挣扎,纠缠之间,竟使了内劲,一提息将他震出了三丈。
撞着大树,一口鲜血从东方玄月嘴角流下,映着他伤心欲绝的眸子,曲风莲再坚决,也跑不动半步。
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还留了下来。“对不起!”
东方玄月默默将她脸上的泪水试去,脑中千思万转,将她所说的每一句在脑中过了一遍,方道:“你说你每天醒来都感觉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我……”曲风莲回想一下,只有摇头,“我也不清楚。”
东方玄月顿了顿,犹豫道:“你将这两天晕睡时的情况跟我说说吧。”
“好……”曲风莲神情一缓,跟着他一同坐在了火堆旁。
当烤蘑菇的香味传来,曲风莲已将自己情况仔细说了一遍。
东方玄月发现疑点,便道:“你每次都是晕睡,一定有人从中作祟。”
“那剑上的血怎么说?”
“那血根本证明不了什么。你若是真的睡得不省人事,有人拿你的剑也不足为奇。”
“可是……还是不对劲……我甚至还常常在村里迷路。”曲风莲仍是疑云重重。
“你也说不清哪不对劲不是?……君延的五行村本就十分复杂,所有的房间都是按五行排列,建筑方式也几乎一模一样,再加村庄又大,容易迷路也是应该……”
“你说什么?”她打断。
“?”
“你说那哪里的房屋建筑方式都是一模一样?那房间里的摆设是不是也一样?”曲风莲突然明白什么。
“几乎差不多。”
曲风莲惊喜的跳起来,复又担扰的沉下脸。
“你知道么?昨天夜里我睡前明明听到有老伯的咳嗽声,可是醒来时却安静得过份。我想,我每天可能都是睡在一个不同的房间。也许……”她几乎抑制不了内心的激动:“也许,我每次只是晕睡,因为被移动了房间,所以不在房间里。我并没有杀人!”
“这就对了,你不是凶手,还怕什么呢?”东方玄月静静的安慰。
过于平静的表情,让曲风莲不由得回视他。一丝不安从东方玄月的脸上滑过,曲风莲突然意识到,这个答案,东主玄月心中只怕早就认定。她不是凶手!他却将她带走……
难道他认识凶手?
或者凶手是他安排的?
不可停止的猜测,让曲风莲后退。不!她相信东方玄月要带她走,至少有一百种方法。他无需大费周章,冷酷无情的,让她背负一个可怕的罪名,视人命如草菅。
“风莲,不要多想……我们一起离开这些纷扰好不好?”
看见曲风莲怀疑的眼神,东方玄月一把将她按在自己怀中。
一阵浮香飘过,曲风莲顿时疲惫不堪,沉沉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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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带她去哪?”
“离开这里。”
“不行!你别忘了,当初你想除掉宁王时,是怎么答应我的。”
“不错。当初是我答应你,不过那也是出于我对她的错恨。你别以为没有你,我就除不掉宁王。”
“既然答应就不能反悔,现在宁王除了,东方谷主这样的谦谦君子难道也想过河拆桥?”
“我是不是君子并不重要,你现在身边有奸细,保护不了她,何不将她交到我手上?又或者……”顿了顿又道:“你是怕她到我身边,便不再回来?”
“何出此言?凭我对她的恩情,我相信她不会负我。”冷然,声音却似乎不稳。
“是么?”咄咄逼人:“既是如此,早上我都会来复诊,你何致于摆样子与我看?别告诉我,你是情难自禁所以才吻她。谁不知道君少主向来自制过人。”
“她是我的未婚妻子,有什么不可以?”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
犹记得那日的争吵,冷静如君延也动容。只要他力挽狂澜,君延也没有把握吧?
将她放好在披风上,又脱了外袍将她盖好。东方玄月才发现自己有说不尽的后怕,但,他不愿改变自己的决定。
相隔十年的仇敌,原来是误会。迟来的美好,仍是少年的纯真。看看自己,作茧自缚,难复当初。良缘生生成了怨偶。只好一错再错!
时至今日,就当是注定有缘无份,自饮苦酒,看她寻得依靠,就该绝决断情。
没想到,只听雪前辈的一席话,他的心竟又开始波澜重重。
原来,你不是没有私心!
雪前辈如此说着……
说什么情非得已,用火狐血将她体质改变。
又看什么机缘巧合,教她天绝心法。
是他太过自负……以为她始终站在他的身后……
看着她放下过往,投入君延的怀中,他才番然悔悟……
既然从来就没放手过……他为什么要放手?他宁愿做个过河拆桥的小人!
饿了!
闻到一阵烤肉的香味,曲风莲动动手指,却没法挣眼。
闭着眼,试着疑聚一口真气,腹内空虚,气息泛散。曲风莲这才想起自己晕睡前的情况。看来,东方玄月是对她下了软筋散,难道,她仍是很可疑,所以得防备她么?
“噼噼叭叭”的柴火声音,让黑夜显得异常宁静。
意识一点一点回到身体中,曲风莲终于挣开了眼,却不想打破此时的宁静。
火堆旁,东方玄月正背对着她,拿着小刀,将火架上烤好的兔子分割成小块,然后整齐的放置在一旁的大树叶上。
他做事的样子,总是十分的认真,而此刻更是溢满了说不出的温柔,衬着火光中零星下着的小雪,又让她想起了雪神,真是美极了!
正当她看得入迷,他突然转过身,曲风莲慌忙闭上眼。
还好,他没有发现,只是伸出手,轻轻拍掉她身上积落的雪花,又抚了抚她的脸的冰冷。
待他起身走开,曲风莲才发现自己竟连大气也没敢出。她不是凶手,她不是应该马上起来回君延身边么?她不是应该斥责他,给她下软筋散么?何时,她竟养成了逃避的习性?她暗暗自问。
就在她自问不已时,沉沉的气息在冷风中缓缓传来。虽然内息尽散,曲风莲还是很肯定有人来了!
“就这样荒郊野地的过日子么?啧啧,表哥真是狼狈不堪呢。”冰冷的味道,熟悉的声音。不是风漓又会是谁?
“你怎么会找来?”东方玄月不由得紧张。
“千里香啊!我早就在她身上放了千里香。”风漓笑得阴柔:“夺取金凤珠时,还是你教我的呢!”
说着,曲风莲感觉他缓缓走近了自己,似乎正要伸手碰触她。
“风莲不属于你!”就在他要碰上她时候,东方玄月突然隔开了他的手,声音也开始变冷。
风漓笑得更历害了:“难道说她是你的?若是,你也不用对她下药了吧?”
“她只是睡着了。”东方玄月有些挫败的坚持。
“是么?”风漓摇头,“若不是我费心安排,她能想着离开君延的地盘么?”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可知她以为自己是凶手时,有多伤心?”
“你明明看出问题,也没站出来,其实也是帮凶,不是么?”风漓嘲笑。
“今天只有一个人么?”突然,东方玄月的声音降了零点。
“是啊。难道,你想以你那点空有架试,毫无内息的剑法来阻止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