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霾。
“看这天,是快要下雷阵雨了吧。”王妈将蒲扇摇得噼里啪啦响,拍打着腿。
也许是天热,看那无精打采的蔫叶,我就心烦气躁起来。
“王妈,别扇了。”身体里似乎有股气在窜动,怎么也安不下去。我从藤椅上起来,看着天边最后的一丝亮色也被乌云吞没。
“这屋子,怎么老见不着阳光?”心中不畅,连带着一草一叶,一花一木都不顺眼起来。“我出去走走。”
“快下雨了,四夫人您还是别出去了。”王妈一直以为我念子心切,这时又来劝我。
念子心切,的确是念子心切。贺红袖要不是将祖荫控制在手中,我现在又何苦这么痛苦?
不和她合作,照这个女人的心思,祖荫不知会被她折磨成什么样子;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怜祖荫啊。若和她合作,要对付的是老爷!阴谋一旦失败,我会死无葬身之地。
一阵惊雷,打得我一个激灵。忤孽之罪,要冒犯的是一家之尊啊!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对付老爷,也从来没听说过女人间的争斗连男人都牵涉到了生死。
如果我现在去告诉老爷,如果我现在将贺红袖的阴谋宣之与众?这好像,将会是我唯一的活路,也是祖荫唯一的希望。
闪电飞逝,照亮我容颜苍白!是了,我该到老爷的地方将这一切的一切统统告诉他!那么,贺红袖便成功不了,祖荫自然回到我身边,我会被老爷信赖,一切的一切,只要将这个阴谋告诉老爷,便会云开雾散,重现光明!
我一个箭步,迈向大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开始回荡。
我要去老爷那里,我要告诉老爷,我要履行我做妻子的责任,只要我没有对不起老爷,只要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老天一定会放过我,再也不让我受这妻离子散的痛苦了!
我走的这般的急,连身后丫头急急忙忙跟来都没注意。
等天空中豆大的雨点滴落在额前时,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已走到了老爷的书房前。
“四夫人,下雨了,您小心点。”丫头跟上来打开了雨伞遮在我头上。
雨势立即迅猛起来,顿时便沾湿了裙脚鞋袜。
视线被雨点模糊,依稀看到听风斋内有人戴了伞出来。黑色的长衫,黑色的马褂,黑色的雨伞,刘管家不管冬夏,永远如此穿戴整齐。
“四夫人,您怎么来了?”他迎出来,带着惯有的笑脸。
“老爷呢?”我木然的问。
雨声太大,刘管家扯着嗓子才能让我听清楚。
“老爷有事还没回来,四夫人有什么事老刘帮您转告好了。”
我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从未认识的人。是了,我倒忘了,这个家从来都不是我说了算。别说和老爷说话了,就连见老爷一面,眼前还有这尊佛挡着。人家家里夫妻恩爱,什么事都是商量了再说。在这里,单是见面也如登天困难。
我愣了愣,只觉雨大得积了水,渗透了鞋袜,浑身不舒服起来。
“麻烦告诉老爷我来过了。”我转身就走,很多东西,跟不相干的人说了反而无用。更何况,我只想窝在房间里,换去我的湿袜子。
回去的路开始漫长无期。我不知刚才如何浑浑噩噩般就到了书房。这下子,雨水泛滥,路都看不清晰,只见四周白茫茫的尽是水气。
夏雨从瓦间棱上顺流而下,敲打着黑得发亮的青石路。耳中尽是落雨声,流水声,天地混沌,如我心思浑噩,不知所往,不知所来。
我这样削尖了脑袋钻进了有钱人家,原来竟是要落到这个田地?
疲惫感慢慢包围全身。走入一檐下,再也无力,忽然想要好好休息一番。
“你先回去吧。”打发丫头先走,“我在这里休息休息,等雨停了再回去。”丫头虽然十分的不愿意,却也不敢反对,只好亦步亦趋的打了伞走了。
天幕是灰暗的,沉沉,雨水如老天爷倒翻了水缸般滂沱,稍远些便看不清楚了。
我回头,这才发现竟一路走来,竟到了宗祠了。
想起不过数月,我还信誓旦旦的要在这宗祠里留下一名。现在看来,能够让我在这家中寿终正寝,已经是一份福气,至于能留下名的那些女人们,必定一路腥风血雨而来了。但任她们再聪明,也不会想到贺红袖打主意竟打到了老爷的头上!
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我推门而入,将风雨带入,再顺手栓了门,这才将嘈杂与喧闹关在身后。
祠堂里永远那么安静。几柱供香,缭绕着似有若无得烟尘;几根白烛,照明这昏昏暗暗的殿堂。
我倚着门蹲下,双手抱膝,心中难得的平静下来。听风声雨声仿佛与我隔绝,真希望这份宁静可以延续下去。
天不遂人愿,老天爷大概永远不会顾及人心。
就在我阖上双眼,享受这难得的时刻时,牌位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嘻笑。
我立时睁开双眼!这声音,耳熟能详;不正是,贺红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