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谷,风景秀美,却是罕有人迹,只有山民才到这儿走动。南宫家族在自二十年前,迁至此处,竟躲过了慕容家的追捕。
两人一路行来,恐引起注意,都是乘船走路,绝不骑马。
眼看就要进入谷中,南宫玉遥指道:“宗弟,再过一会儿,我们就要到家了。”
南宫承宗听南宫玉说,就要快到了时,不禁心神激荡。他低头看着手上的骨灰坛子,喃喃地道:“爹爹,我们快到家了,爹爹,你听到了吗?我们就快到了。我们——回家了——”
南宫玉带着南宫承宗走入府中。南宫承宗一边走,一边好奇地看着沿途。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宫家虽然避入山中,无豪门富贵,却仍有世家大族气向。承宗低着头,唯恐走错了路。
进入□□,忽听得“呀”地一声,听得一个声音道:“公子,你回来了!”声音清脆,如春天的小溪流水,又带有三分吴音的娇软,听上去说不出的舒服。话音未了,听得环佩叮咚,南宫承宗只觉得眼前一亮,从回廊后走出一个少女来。只见她肌肤雪白,容颜俏丽,双目灵动,举止温柔,身着鹅黄色衫子,云鬓上一对珠钗,宝光流动,显见得价值不菲。
那少女满脸欢喜之色,向南宫玉走过来道:“你回来了,就好了。太君和夫人说,你一路劳累,今儿先多休息,明天再去问安!”说着转过头来,看见南宫承宗站在那儿,呆头呆脑的,不由地微微一笑。
南宫承宗从小生长在山中,最多也只见过几个村姑农妇,何曾见过这样光彩照人的少女。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脸皮最嫩的时候,瞧着那少女,只是呆呆出神,心中纳闷:“这一路行来,人人衣着都十分素净,这姑娘打扮,却是这般绮丽华贵,与众不同,不知她究竟是什么人?”正想着,忽见这少女向他一笑,不觉更是手足无措。
却见南宫玉点了点头道:“素素,这是二公子。”
那少女微一怔,却不说什么,忙也向南宫承宗行了一礼,轻唤道:“二公子。”
南宫承宗脸色一红,忙一揖到底,道:“我、我……”
南宫玉道:“素素是府里的丫环,这几日暂由她来照料你的起居。素素,你先带二公子去休息。”
素素应了一声,向南宫承宗走来。南宫承宗大吃一惊:“大哥,这、我、不行啊!”
南宫玉道:“素素会带你去的。去吧!”南宫承宗方欲再说,南宫玉已经走了,急得他叫道:“大哥--大哥--”
素素笑道:“这么大了,还离不开大哥。明儿一早,就见着了。我带你去休息。”
南宫承宗见南宫玉一走,更说不出话来了。素素见他站在那儿,走过去笑道:“你再不走,我只好与你一起站到明天早上了。”说着,却转身就走,南宫承宗只好跟着她向内行去。
一路上,有丫环仆妇走过,都停下来让那少女先过,有的叫道:“素姑娘。”素素也笑着点头。显见她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丫环。
两人走到一间小院落,只见这小院落清雅幽静。素素唤道:“小雯,小雯。”院子里一叠连声地应着,跑出来一个小丫环道:“素姐姐什么事?”素素道:“这是二公子,今天开始就住在这儿,你要好好服侍。我过会儿会把其他的东西送过来。二公子,你暂且住着,过几日,我再叫两个书僮。”
南宫承宗忙道:“这样就很好了,我大哥在哪儿?”素素笑道:“明天早上你就见着他了。”
素素去后,南宫承宗借故问小雯道:“这位素素姑娘,是什么人?”
小雯年纪尚小,看上去单纯活泼,南宫承宗在她面前,便不觉得紧张。小雯笑道:“她吗?她和我一样,也是丫环了。只不过,她是大丫环,我是小丫环。”
南宫承宗不信道:“可是她的穿着打扮,神情举止,却不象是一个丫环!”
小雯脱口道:“她是公子身边的贴身丫环,自然与众不同了。再说,公子又喜欢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南宫承宗不由得再问了一声:“是大哥要她打扮的吗?”
小雯道:“是啊,她的衣服首饰,都是公子特别所赐。若非如此,我们做丫环的,怎么可以随意打扮呢!”
南宫承宗点头道:“她长得这么美,大哥一定很喜欢她!”
小雯一脸的羡慕道:“是啊,府里上下,数素姐姐最好看了。她的母亲,以前就是夫人的贴身丫环,所以不但公子喜欢她,连夫人也疼她,还让她管着家里的事。她虽是丫环,却掌管府里所有的下人。”
南宫承宗听着,不禁说了声:“原来如此。那她自然是不同于其他人了。”
次日清晨,素素来到房中,笑问:“昨天休息得可好?”南宫承宗见了她,忙垂了头,素素道:“公子说,请二公子到大厅里去。”
两人方走到大厅外面,忽听得里面有人怒道:“不许,我绝对不许他进门,我们南宫一门,绝没有这种来历不明,不伦不类的人。莫说是你,便是你父亲,也不能这么放肆忤逆。你、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祖母没有?好、我老了,没用了,你眼中早没我这个老太婆了,根本不用将我放在眼中了。你若要那一支的人进门,除非我死了,咽下了这口气,那就眼不见心净,任你胡为。”
素素听到声音,忙将南宫承宗一拉,两人躲在门外,不敢就这么进去。南宫承宗满腹委屈,却不知说话人是谁?
却听得南宫玉沉声道:“孙儿不敢,孙儿只是行使一门之长的职责。南宫家的骨肉,不能任其流落外头:何况,这也是祖父的遗愿:三则,二叔也是被慕容清害死了,难道我还能再让承宗有什么不测,二叔临死前,我答应过他,要带承宗回家,答应死者的话,我不能反悔。太君,上一代的恩怨,死者已矣,何必要遗恨下一代,纵是如此,承宗也已经是第三代了。您是长辈,就不能宽容一二?”
就听见南宫太君斩钉截铁地说:“你死了这条心罢。”
南宫玉道:“娘,请你说句话!”
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这件事,我没有任何意见。”声音冷冷淡淡的,听上去无喜无怒,没有任何感情。
南宫玉毅然道:“这件事,我决定了,我是一门之主,说出来的话,决不能更改,太君,等这件事过了,孙儿再向您老人家请罪,甘受您老人家的任何责罚。”
只听得南宫太君怒道:“你、你敢?”素素拉着南宫承宗正欲进去,却见一人怒气冲冲地从大厅中走出来。两人忙躲到一边,南宫承宗看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婆走出来,白发如雪,腰杆笔直,双目炯炯有神,满脸怒气,手持龙头拐杖,南宫承宗看她衣着饰物,知道她便是南宫太君了。。她没有看见素素与承宗,径直去了。
南宫玉走了出来,看了两人一眼,道:“进来。”
南宫承宗低着头走进来,看见大厅正中还坐着一个中年美妇人。那女子看上去似只有三十多岁,一身黑衣,只有发上插着一根碧绿的玉簪,除此之外,全身上下,更无其他半点饰物,也无半分脂粉,连衣服也是最简单的式样,用粗布所制。坐在那儿,却自然有一股高贵之仪。只是神情淡淡地,令人遥不可攀。
却见南宫玉对那女子道:“娘,这便是承宗。”南宫承宗忙跪下道:“承宗叩见大娘。”南宫夫人楚潇湘点了点头道:“起来罢。”却见楚潇湘神情无喜无怒,南宫承宗心中惴惴不安。
听得楚潇湘道:“承嗣,你既已决定,就带他去祠堂。”说着站起来向外行去。南宫玉与南宫承宗跟在她后面,来到祠堂。
南宫承宗瞧着祠堂中一层层的灵位,不禁热泪盈眶。南宫玉递给他一个黄匣子,南宫承宗恭恭敬敬地打开,请出他父亲南宫返的灵位,按南宫玉的指点,放在最下一层的最边上。跪了下来,哽咽道:“爹爹,你老人家在天之灵可看到了,我们终于回家了,这是您老人家毕生的愿望,今天终于实现了,您看到了吗?我们回家了,我们再不是无根之人,无族无姓无祖无父之人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您与祖母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说罢,泪如雨下。
南宫玉沉声道:“南宫承宗,你跪下,听我读南宫世家历代家训。”南宫承宗跪下,听南宫玉读道:
一、敬祖先,诚祭祀,尊伦常,守家规。
二、长幼有序,尊卑有分,不准逾越。
三、有树方有枝叶,有族有家有亲方有已,行事做人,当以小从大,以私从公。
四、修身立信,孝悌谨诚,晨昏省定,出入告禀。不藏私心,不怀私意。
五、谨持身,不贪色。守一夫一妇之道,非正室无出,不得纳妾。
……
南宫玉读完家训道:“承宗,你可听明白了,可能完全做到?”南宫承宗恭敬地道:“小弟全都听明白了,从此以后谨守家训,不敢有半点差错。”南宫玉点头道:“好,你露出左臂,我要为你烙上我们南宫家族的族徽。”南宫家的族徽,是一只展翅的飞鹰。
南宫承宗脱去半边上衣,露出左边的肩臂。楚潇湘已转过身去,从火盆中取出烧红了的烙铁,南宫玉接过烙铁,对南宫承宗严肃地道:“你忍住了。”
南宫承宗方点了点头,南宫玉手中的烙铁已落在南宫承宗的左臂上,南宫承宗大叫一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