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秦川只手提酒、孤身一人来到和杨乞祖孙同来的那老丐居处。
屋内一烛如豆,灯火昏黄,那老丐坐在桌边,桌上已搁着只小酒坛,本正面容郁怠的独饮,见是他进来,神色不觉一凛,微露意外道:“秦盟主,何故暗夜到访?”
秦川形态自然的行坐在他对面,将自己带来的那只小酒坛也搁于桌上,答道:“前辈到此已是三日,我早该有所尽尽地主之谊,只是这几天我庸人事忙耽延了。今夜正得暇机,趁此暗夜僻时少人相扰,欲请前辈喝几杯水酒,不知愿否?”
老丐目流疑色的瞅了他斯须,嘴角轻撇出一笑道:“盟主乃武林正道一代豪杰领袖,岂是庸人?平素日理万机,近日更是繁事缠身,哪得闲情专来请我这老叫花喝酒?盟主之意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秦川也一笑道:“犬子信中曾提前辈酷爱饮酒,我本以为似前辈这等人应是见酒必饮、再无顾想,不想前辈竟生忌意。”
那老丐果然受激,声气一腾道:“好!秦盟主,有劳你每天晚饭时都命人一并为我送上一坛美酒,所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想你对我是谁也必有些测知,那你也就该当知道,区区一小坛酒又怎能满足得了老叫花的胃口?”
秦川笑道:“前辈真是快人快语,那我便也明言直说,我虽早闻前辈嗜酒如命、身具海量,但你如今负有伤患,如还象以往一样狂饮那可是形同自杀。另外我今夜带来的这坛美酒仅一便足抵平常三十,前辈可不能小视。”说着拍了下桌上坛口道:“此酒名曰‘断愁肠’,又名‘千日醉’,乃我江南野僻异人独门家传的绝艺特酿,除其近地居民,外人少见。因那酿酒人家与先父有番缘交,是以专送了十坛来,并特嘱此酒虽香美绝伦,却威力甚大,其地平常居民喝了,可是要昏醉千日,是以最多沽与三杯;此节干系重大,任我父此等武者,也当少饮慢饮,万勿轻疏以致昏溃无神、荒误多日,反使他们美意变害。”
那老丐好不容易待听他说完,再难忍住,放声笑道:“秦盟主!老叫花与你此前虽素不相识,但也自是早闻你大名!想不到你这等卓能高智之人,竟也会帮着一干野外小民大吹牛皮!老叫花虽是个穷要饭的,却游历甚广,虽然远不敢说已饮遍天下美酒奇酿,却是逢酒必尝!这世上哪有什么可令人昏醉千日的酒,还至多三杯?哈哈!我那日见盟主人符其名,自然而然间便露威气十足,以为你平常必肃不苟笑,没曾想原来你也会开这样天大的玩笑!”
秦川也朗笑道:“我此介中虽有戏谑增趣之意,却非一味胡说。我也不知以前辈酒量,可将此酒喝上多少是个适度。若前辈喝得醉上了个七天八天,可别怪我。”
那老丐双目一睨,傲气一现道:“盟主存心相戏,我也不再管你究竟意欲,今儿这酒是定要品尝个干净了!”说着一视抚那只酒坛,又道:“这么小的酒坛,别说是区区一坛酒,就是十坛,老叫花也喝不醉!”随后便揭开酒封,仅微微一嗅,瞬息间双目已是一大亮!大现惊异地望向秦川。
秦川笑而不语,那老丐再不稍怠,急忙探头伸鼻深深一吸,更是满面醺陶之色,激情喜叹道:“妙啊,天下竟有如此美酒,仅闻一闻便可知其味!也唯有你江南灵秀水乡,方能出此清绝佳酿,比之北方又大为不同!”
秦川趁其兴继续介诉道:“先父平生甚为自制,除去必要应酬,不喜喝酒,但并非不具酒量。一次因兴高意起,寻出此酒先尝后饮了小半坛,以他那般功力,竟致醉昏两日,期间纵非全然是人事不省,也是迷睡无神。此酒自那时已在我家封存多年,今日特取来招待前辈此等擅饮异人。恕我妄言,以前辈现在怀伤之身,功力远不及先父当年,当然前辈本具的海量是远超先父,是以若与先父作比,我看前辈同样饮上个小半坛也就足够了。”
老丐毫不介意的“哈哈”一笑道:“盟主对我这粗活野游惯了的老叫花不必多礼谦虚,我就算一点伤不受,功力也远远不及老盟主!”话方毕便神情一变,再难忍待,双目直瞪向那酒,满面酒瘾大现、贪馋尽露道:“不过如此好酒,就这么一坛唯有少的,还哪能再仅喝半坛?”说着已紧紧环捧住那坛酒挨贴在胸前,好象生怕秦川要抢走了似的,满面紧正之色道:“秦盟主,你既是专门来请我老叫花喝酒的,那就不该小气。不怕你见笑,今儿这酒我一喝起来那肯定就是一滴不剩的!你若不是真怕我喝光你的酒,那别的理由就不必说了!”
秦川早知他真实身份,眼见他身为北方武林豪侠、丐帮长老宗师,为喝坛美酒竟会尽露出这样一副认真无比的孩子气神态,大感他淳至性情间,又不由一笑,一摊手道:“那前辈就请吧。”
他来此其实另包意图,本就欲使这老丐先喝个一醉,头前之话暗存引意,但确是实情。他也知此酒绝无可能如酒家传介的那样可令人醉上千日,然其在父亲身上所现、自己亲眼所见的劲力却也是非凡异常,本思这老丐负伤在身,不愿让其饮多了以致醉时太长,但此时见其这副形态,想此酒也就是能令人昏醉,也无大妨,不忍逆其淳性,便即顺应其意。
那老丐登时大喜道:“好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举坛便饮,随后更是仰脖直倒,咕嘟嘟一气不停的须臾功夫就喝了个精光。
秦川见他如此急饮,不由凝目注意他反应,只见他放下酒坛,双目异亮的直望着前方,转而又显怔怔,脸上潮红见起、愈发迭涌,那目光也逐渐迷茫涣散。又待半晌,听他蓦然大叹一声:“真是好一个‘断愁肠’!”就此向前一软伏,醉倒歪趴在桌上,随后醉鼾便起。
秦川暗道了声:“惭愧。”起身将他扶上床去,整为便利姿式,按原意行起事来。
第十五章秋千落处恩怨深江湖百争总无休14
次日上午会毕后,历时第五日的盟帮大会告一结落,因后面留待商议的是多在浙江地域武林中发生的紧要之事,那些远方而来的门主同道便辞行回返。
秦川头夜从那老丐处回到己居时已近四更,只稍事休息了一时便即早早起漱吃饭,再思备了一下日间要议之事,待得近会时,唤来秦忠让他吩咐人着重关顾一下那老丐情形,若有不适处及时禀报;随后往忠正堂开会,直到此将进午饭之时才暂得闲暇,因夜里劳出的困乏并未得解,这时事歇后更添乏感,只随便吃了口饭,便回房欲小憩一时,然刚仰在床上,便听屋外远远传来一阵急促地混着些拄物落地杂音的行步声,又听一小厮轻喝道:“请止步。前面乃我家老爷正房,别再乱行了。”
一人紧接着便急切高声道:“快快让我见过盟主!”
秦川一听正是那老丐的声音,也未料到他这么快便自醒转来,忙起身提声向外唤道:“勿须阻拦,让他进来。”
须臾,那小厮推门将那老丐引入,然后恭退掩门而出。那老丐拄拐一步蹿上,双目直瞪瞪望着已相迎待的秦川,异光烈闪,显得情绪甚是激荡难平!
秦川见他一时不语,从他神态中度不出他心情,也未敢冒昧开言。那老丐蓦然激叫一声:“秦盟主!你昨夜都对我做了些什么?”
秦川眼看他双目激瞪,似颇有些忿气。一时实有些惶恐,忙解释道:“前辈勿须急躁,昨夜你只是喝了我送上的奇品烈酒而昏醉,现下这么快便醒来,是否身上很感有些虚软无力而怏?那没甚妨碍,至多在休养两日那酒力也就尽去了。”
那老丐却霍地一挥手,甚是急躁道:“我不是说这个!你休想再瞒哄得过我去!我是问你昨夜引我喝醉后又对我做了些什么?”
秦川心中顿道:“终究是一代武林豪侠、丐帮长老,我苦心谋计、思策再三也终是骗不过他去,他非但这么快便复醒,还一醒便觉察得知我在他身上施了手段。秦川呵秦川,你未免太自作聪明了。”仓促间不知该何言以对,只得勉强忖话道:“我只是在前辈昏醉后运功试了下前辈体内经络的气血运行情况,不过是察度了一下前辈伤势,此外并没再做什么,请前辈宽量莫计。”
那老丐顿然“嗳”的一大声叹!手指着他道:“你……你……”却又说不上话来。
秦川更感惶恐,抱拳有礼道:“前辈,我也知未经征求你意见便擅自向你体内运功,实是不当无礼之极。但你可放心的是,我此举决不会有害你身体,而我试得所幸你主经通畅,以后只须自行注重调理,内伤定可近期痊愈。”
那老丐又瞪视他须臾,神情忽的一变,慨叹一声:“你算了吧,我自己的伤情我自己还不清楚么?你……你真把我当傻子呢。”
秦川致此实不知再当如何解释,正有些备感为难,那老丐蓦然间便倒膝向下俯去道:“秦盟主!请受我一拜!”
秦川顿感出虞一惊,急忙一扶道:“前辈怎可行此大礼?”
那老丐也不争违,起得身来,一手却紧握着秦川手臂,炯烈目光中竟见泪色道:“盟主,我一生气傲!不愿轻易受人恩惠,可此番却蒙秦家接二连三高义相助!先是秦大公子在扶助小乞祖孙时一并力劝同送我至此避难,而我则一味故讳身份,只充不知令郎对我的深存好意,装聋作傻的安居于此,不想昨夜竟又受盟主之海天大恩!我若再充装下去那可就真是厚颜无耻、卑劣已极喽!
盟主一定早已测知,而我现在也一定要明告盟主,我就是丐帮大义舵长老李遨游。头前我酒醒过来,虽还有些迷糊,且确如盟主刚才所说般虚软无力,却也觉着似轻泰了不少。我自受大创后,时常已比从前警细,仅那样我已觉有点愕异,省思起运了运内功,这一下可真是大吃一惊!
盟主你……你刚才还想骗我,让我只当是自己调理得内伤见好,可我虽粗豪少智,对于自己的内伤情况却是清楚得很,若我自己就可将此伤这样在短时内的轻易调好,那当初也不必投隐来此处了!”
第十五章秋千落处恩怨深江湖百争总无休15
秦川自蒙他大礼后便省知他已测明昨夜真情,听到这时,更知无法再瞒,又对他那般目色大是感动,也不再矫情虚推,当下实言道:“李长老,自蒙你信重来入我秦家,我便暗中命人特意照料,却听禀说你总是坚执不肯让人医看侍药,我测长老心意是再不肯受人半点帮助,那实是大不利己,是以苦忖再三,出此失礼冒犯之策。那‘千日醉’可实乃绝世异酒,我本以为长老饮上个半坛,也总得昏上个三五天,也不是必然一醒后就想得起运功,自也难发现体内有异;再待上个说不定的时日长老能自察到转好了,也就可以为是自己休养的自然结果,更是不会疑到别处。这都是我小视了长老这当世豪侠的能力,自以为是之疏。”
李遨游感色难抑道:“盟主此时还这样说岂非要折杀我?我方才一觉察知有人已为我输入内力助我疗伤,随即便省明了盟主昨夜专来请酒之故!你我皆知,一个人若想运用内功助人疗伤,那他自己首先要具高深功力;而能有益于我此等内伤的,正得盟主这等顶级高手;而能令我此等内伤收益如此之快,即便是盟主这等顶级高手我忖也须损耗约莫三年的内力!历来习武之人都对自己的功力重视无比,若非亲人至友,还有哪个能对别人施此厚行?而盟主与我素昧平生,我因情势所迫厚着这张老脸投入秦家后,又一直对盟主故意避远,盟主竟肯为我自损如此,更于事前事后还费尽苦心的欲让我不知施恩真情,这……这般深恩厚义,可让我说什么才好?”
秦川接连摇头,将他让到一边椅中坐下,甚显平色道:“李长老,你勿须对此事这般重意,我非虚言,我秦家内功自成一体,与别派大为不同,随之助人疗伤的方法门路也与别派通常流传的那种不同,损耗不了你所想的那许多内力。”
李遨游仍急切道:“那至少也得损耗你两年的内力吧?这天下任一武功再分门别类,归宗的根本却是一致的。你秦家的内力助人疗伤之法再与众不同,也势难相异许多去。”
秦川一笑不语,未置是否。李遨游却一见他神情便知已测中,又是一阵激感腾心,道:“秦盟主,受你这般高义厚德相待,我实在羞愧难当。”
秦川忙又相释道:“李长老,你我可是武林同道,咱们江湖中人最爱讲个义气,历来同道相帮都属常事,况且此举对我而言又无甚凶险妨害,根本谈不上什么高义厚德,又有何处可令你如此介怀言重的?我本早闻李长老豪行义名,神仰已久,只因远分南北而一向无缘见交;幸得你此番正来到我秦家,却又因见你不愿显露身份,还是不便贸然相往。
其实就在昨天日间我盟帮大会中,有人专门提到你丐帮内讧之事,建议让我关注措帮,但随后众意又顾虑干预别派门户内务纷争乃江湖大忌,认为不当如此;我则也甚明此理,却对听闻到的丐帮此番自相残害的内讧之况深怀忧心。而李长老你既就已在我家中,我对你这样声名早著的侠士的落难之情本就绝不能坐视旁观,何况你还正是丐帮中人,更是对丐帮有重要意义的长老?我若能用一己不才之力有所帮措到长老你,也就等于帮到了丐帮。
要知丐帮此番内讧已是大伤自势,令我同道中人备感痛惜,若再少了你这样的侠士长老,那实可谓是极重损失;而长老可早痊愈一天,就可早一天有益于丐帮。是以我虽明知此次这样自作主张的冒犯举措,有拂长老本意,实是机心甚重、无礼之极,可思虑再三,再无好计,只能冒招长老怪怨之险,在所不惜。”
李遨游听完这一番实恳之言,感意难尽,叹道:“盟主,你身为这武林至尊的大秦世家一代门主并当世一等显赫豪杰,不惜屈尊对我这老叫花一再让护下顾,竟肯如此用心良苦,先用一坛断愁美酒将我哄醉,其后损耗两年功力为我疗伤,更是从始至终还不愿让我知情,实乃义薄云天、侠德动地!老叫花一生气傲任性,不愿轻易服人,此番又突遭剧变,心态偏异得愤世激俗,虽早闻秦家高义,却总不予顾认,但我并非当真是个糊涂人,若还会对盟主此举生出什么怪怨,那可真是连禽兽也不如啦!嗳,想秦家如此威赫强势,盟主你自己本身也是功高盖世,无求于人,这番恩情我将来又能从何处还报?”
秦川见他实是大为感激愁虑,也实是有些难受其这般重情,直言道:“李长老,你乃身处我武林正道第一大帮中的豪侠,我秦川敬重你是一位响当当的好汉,你现下反复说这些感恩的话,有失你豪情本色,令我实不知再当如何相对。”
李遨游顿时豪色一现道:“那好,大恩不言谢!盟主恩情就暂且先做记下了。”说着大现正色道:“秦盟主,所谓‘家丑不外扬’,本来我总是讳掩身份,也是不愿让外人由我测询我丐帮内讧之事,但而今蒙盟主如此相待,我也要赤诚以对,将此番本帮内讧、我落难出避的诸般情况尽数告出。”
第十五章秋千落处恩怨深江湖百争总无休16
秦川忙阻道:“李长老无须如此,我此番相助的情由先前已诉,并无别意再图。长老身为丐帮首脑要人,竭力维护本帮声誉,对外隐瞒本帮内争乃常情至理,我秦川岂能连这点事理不明?难道会认为长老不说这个就非赤诚以对了么?”
李遨游道:“那我难道到了这会还能当盟主是另有他图?而且本帮这事与盟主本就无半点干系,盟主知道了对自身也无任何利处可言。再说,这种事情再瞒也是势难全瞒住的,迟早都会泄出情来,即使我现在不说,盟主日后也定会有所听闻。盟主先前一再推崇与我,而我其实又何尝不是对盟主神仰已久?说实话,这一阵子以来老叫花心中当真是憋闷的好苦,若能与盟主这样可肝胆相照的同道侠友倾肠一叙,实乃大得宣泄的快事,只是不知盟主愿费神耗时听否?”
秦川忙道:“既是如此,李长老尽请讲来,我当然愿洗耳恭听。”
李遨游目露喜色的点了下头,随后现出些回思之色道:“本帮大礼舵长老苏维亮,盟主以前想必也听闻过他的名号。我和他自小便在丐帮一起,相伴学艺,长大成人;后受先帮主嘉赏大恩,又一起成为丐帮长老,协作处事,共对险难,端的是情同手足,义气深重。唉,象我们这等关系,本应说相互熟解甚深,万没想到终究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本来我丐帮中人,过的大多是浪迹游走的日子,也算如闲云野鹤一般,谁知照样堪不破‘名利’二字。
三年前,先帮主在北京本帮总舵中病重,将帮中大权交与我和苏维亮代主,我是一门心思只想不负帮主重托,管理好帮中事物,而苏维亮却有欲于帮主之位,曾以暗语探喻于我,我开始还未能领会,待得省明其意,当即便对他直言诫阻,叫他在此非常时期当重帮中公事大利,勿存这等私心,如果帮主当真病危不治,那由谁接任本帮大位他自会定度。我也是后来才想到,苏维亮由此在那时便已对我心生怨隙。
未出两月先帮主便自感大限在即,召我和另四位长老前去,说帮内不可一日无主,他通过多年知解和近段日子的慎重考虑,有意将帮主大位传与卫诚。我听了当时就大为赞同,因那卫诚虽正是我的亲传弟子,我却可以毫无私袒偏心地说,这孩子身承卫家和我丐帮两门武功,技艺超群,能力过人;品行也是勇正侠义,自入本帮,时行义举,屡建功绩,卓名早著,向得帮中兄弟敬服爱戴,威信甚高。这本是本帮人人有目共睹的情况,是以当日大忠、大廉舵张、纪两位长老也很快皆表示了赞成。大孝舵冯长老则未明确表示同意,但也未反对,只说若卫诚能通过本帮帮规定下的对历代后任帮主的公开考核,理服帮众,那自可顺理成章的成为本帮新一任帮主。
我也是后来才细思过来,冯长老与苏维亮私交甚深,他事前必已受过苏维亮授意,本是要力助苏维亮谋取帮主之位,但因事到跟前难抗帮主并我们三大长老众意,又不好当面直违了苏维亮,才度出了这一番两面都不相违的合理之言。而苏维亮当时也是迫于形势,未出一语异意。
再后来的事盟主你就算未曾听闻也必能想到,卫诚果不负众望,以超群技能一路顺利的通过了本帮诸般考核,成为我丐帮新一任帮主。先帮主去世后,他将我丐帮掌管的不失半点以往威德,三年来愈发倡行义风,力举侠事,使本帮大业蒸蒸日上。
而越是如此,苏维亮就越是积忿在心。因我这人生性粗豪,极少能顾到小节,又好喝酒,时常便会言语无忌,冲撞于人,尤其会得罪到些性格不合的人。苏维亮便暗中挑拔说我如今仗着是帮主师父,就逐渐骄扬跋扈、目空一切,愈见有恃无恐的霸道欺人。他一向是个擅于为人说话的人,现在想想就是极会虚弄伪善,我不及他人缘好,因此有不少人都对他的挑拔深以为意,到帮主那儿去告我的状。
我自得知苏维亮暗中动的这些手脚,起初虽也是大生忿气,万没想到他一朝竟会使出这样的小人伎俩中伤于我,但终究顾重我俩毕竟是自小同门多年的好兄弟,实不愿认真与他计较,为这等无稽的事生争反目,是以一直强作不闻。可逐渐才察觉到他此行并不只是针对我,而主要是意欲通过我打击向帮主。
我那徒儿卫诚是个是非分明、心口合一的直耿汉子,虽在帮中威信盛著,却不懂作为一名领首应知些的圆滑变通之术,在那些告状的人面前总是就事论事地直言帮向我说话。
这应本在苏维亮预算之中,他便又暗布谣言,说卫诚身为一帮之主,初登大位时还知自重慎行,如今却自认势力已牢,便轻德专主;想我本就是帮中掌有要职的长老,又身为卫诚师父,自是卫诚最亲信得力的大权维护者,卫诚便大失公心的处处偏坦于我,无视于帮规及众意。若再长此以往下去,丐帮势必成为我和卫诚这师徒二人的天下。
他本擅用适言,那些话又当然早经忖度,显得大有公理,很具些煽动力。久而久之,先别说那些曾告过状的人心怀不满,就连一些同此无甚牵扯的人中也谣言四传、惶测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