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我带出飞儿后,依元帅前策在他城郊乡下那间已荒废多年的老房里深匿了起来,我虽素性粗莽,但自承元帅这一紧重托事间却甚持谨慎,一连两天多连门都不敢出得半步,本来我其实还大存幸念,自酌着皇上再昏庸也不致就全信一干奸小佞臣的一面之词,再怎么说元帅勇战保国、大挫侵敌地卓能昭功已是公知事实,他怎么可能无顾呢?
后来追想起来,实是我全然不通世故,幼稚愚蠢之极呵!就那仅仅两天后的第三日下午我小心出外一探,便得惊天消息!原来楚元帅当日回京方得旨入朝,便受昏君‘通敌判国’罪嫌而不由分说地被解权下狱,交由刑部与兵部一同审判!那兵部尚书钱海是洛诚礼的附徒门生,本就是这番陷害楚元帅的出头人,其结果我就算不述川弟你也可想而知。”说着痛恨已极的大“哼”了一声,道:“这帮残害忠良、罪恶滔天地国蠹贼子!第二天就阴心有怯、急恐计露地给楚元帅匆匆判定了大罪,紧接着便上奏力请,竟得逞顺获惩予满门抄斩之旨,又在次日一早便匆匆实行!其时法场上直杀得血水四流、阴风惨惨,且还要暴尸三日、公示昭警,满城百姓无不震惊奔动、相为传告得沸沸扬扬!
可笑我当时还隐在荒屋中,兀自对文锐预见回忖度疑、难以大信,待得一出闻此大变后,直如天地一下炸开来般眼前万物剧晃,浑身血热如沸!直欲立刻就飞奔往法场痛悼抢尸,同时向当场民众、也是向必然传至的天下人大诉诉这千古大屈、绝世奇冤!可是又也得听兵部早在辑拿不见下落地我和飞儿等人,我那一阵无比地悲愤激情后即顾重起元帅重托,当下含悲忍泪,潜回原匿处带上飞儿欲即远去寻安,但方至村口,朝廷官兵便已追察至,我携着飞儿拼力抗击,于那般紧重情势下已再难有多顾,大杀了数十人方才逃得,以后便时逢险情、举步唯艰,到处受到正方官兵和奸私爪牙的追杀围捕,两日间我竭鼎志力拼死抗战、四寻藏处,不知多少次幸得脱围、死里逃生,虽坚持了下来,却再难挣得出京远遁之机,其间又听说文锐我那好兄弟果然没有违背前诺,于楚元帅被害夜里冒死潜入法场意欲偷尸作埋,结果川弟你即使未闻也自可想到:洛城礼那老贼主使在法场暴尸公众本就有为引我等上勾出现,早在周围设下层层埋伏,文锐方一靠近便被重兵拿住,直接押往老贼一干权党处,他宁死不屈,一径对那干祸国害忠的奸佞痛骂不绝!……
我知他必然无幸,那心上又是被如加砍了深重一刀,那段时期一面心负着累累血债创痛,一面身承着番番厮杀逃躲,带着飞儿在京城郊野四处慌不择路、疲于奔命,却始终难脱重围穷追,实是身心交瘁,如果后来不是我前夜已对你述过的那样终上了浮罗山,我真不敢想象自己还能撑得了多久,不敢想像后果有多不堪……”
秦川一直全神凝听着他真是每一字都是血泪化成的话语,早已感同身受!这时见他暂顿话音,怔然回思。也不敢出半声有扰,过了一会儿,只听他甚含感辛地深叹了口气,下述道:“山中日月混沌易逝,一转眼就晃过去了这一十六年,可直到今日,我只要一回想起当年往情,就还像才是昨天发生过的一样。那次出虞被救上山初起,我本一直昏沉在床,每天都好象是睡在浪滔汹涌地大海里地一叶小舟上一样,说不出的颠簸难受,偶而神志清醒些时,总见到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在旁侍着,为我换药喂汤什么的,又告慰我说飞儿也同我一样已得好生照顾,就在邻旁别所中,让我只管自己安心休养。好长一段时期后我伤势渐好,自然不免对他有一番仔细询问,方知自己已在的这身处之地原来乃是地狱教地所属重部——阎罗殿,而此人名叫钟命,是殿中具有高位的鬼判长老。
我自中举入朝、封有公职后,再少涉足江湖,但也清知地狱教乃江湖上恶名淫显地□□第一大□□,其总教主嫪野王邪功盖世、残戾至极,可是个百年不出的大魔头!那时我一得知原来自己竟已沦庇于他□□之中,真是吃惊不小,想我刘淳志乃为正途武举出身、志立战功的征北大将,虽然而今已沦为朝廷要拿钦犯,身负杀头重罪,但却是原受阴恶陷害、不白之冤,又岂能托庇于他这种江湖□□、罪行滔天地恶首门下?是以我立刻便挣扎而起、直欲寻上飞儿即离,那钟命却甚是平和的轻按住我,说道:‘刘将军,你既已在我们这里存命疗伤了这么长时间,那方得这可自主之能无论有何决断就也无谓非急在这一时,请先自控勿躁听我一言。’
我刘淳志本是个受人滴水之恩、定思涌泉相报之人,那时在他那般诚恳有礼地态度下,顿又顾想起再怎么说也是先受他等相救、后受他连日悉照地恩情,如何还能厚颜硬逆连他句话也听不得了?不由便暂制下急情待听,那钟命便续道:‘你本身为一名国家大将,深憎本教嫪教主的情由我大可想到理解,但其实这里早已同地狱教脱离,划归我们少教主管辖。你可信可不信,我无力勉强,只是实告于你:我们少教主与嫪教主性行大不相同,乃是个胸怀大志、通明至理之人。此次就是他下命我殿相救于你,他在嘱我尽心照顾你时还说,若要取信服人,必先以诚相待,是以无论你问什么,只要不关系本教要重机密,都让我据实以答;如果你如今时这般要走,也让我等不要勉强阻拦,但须将他一话转告:洛相国大权早积久成,如今举朝上下,还没有哪方势力能对抗得过,你和楚元帅遗孤现可谓他心腹大患,只要一离此下山必遭捕杀,他能有机致力救得了你一次,却难保救得了你二次,古往今来,多少大丈夫都须忍辱负重方能全得大事,你他当然早知是个绝不畏死的猛将,但你不惜己身,却当顾重续担忠上之托,保全忠良遗孤,望可三思后行、好自为之。’
我这才大为省顾起飞儿,又不免对他相述的那少教主其人大感惊异,思绪纷杂间,只觉那少教主之言甚为有理,不禁又矛盾百结、前后为难,终颓然复倚回床中,失神喃言道:‘你既称他作少教主,那他无论怎样不还是地狱教中人?而此处无论是归嫪野王那个大魔头还是归他管辖又有什么区别?’
钟命道:‘我可清知你内心的想法,其实正邪之间的区别究竟定在何处,只怕每个人的标准都不同吧?我地狱教嫪教主座下本有四大鬼王、五大长老和六大亲使共十五位首脑下属,多年前,教主就选派了一位鬼王与两位长老到这浮罗山上,专门督建兴立了这阎罗殿,后又将这里的一切都分拨给了少教主,从此这里虽仍名为地狱教所属,实际却与其脱离。我刚才已对你说过,少教主同嫪教主大是不同,他自少便怀大道壮志,且实习具雄才伟略。你若能从他劝,那以后尽可在此安生下去,勿须有所担虑,少教主有出明告挚表,他此番相救于你,乃是为给国家大公保存栋梁之才,并非趁人之危、施恩图报,预谋暗欲以此为挟,要求你日后去做有利于他而有违你正志之事。我们少教主是个言出必践、重信守诺的大丈夫,望刘将军能尽信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