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牵住马缰,与黑衣人一起走在马前。他担心无垢受不得颠簸,牵着马儿徐徐前行,速度甚是缓慢。那匹黑马却不须牵扯便自动跟在黑衣人身后。月明坐在马上,暗自偷偷盯凝着那黑衣人的背影,竟觉怎么看怎么喜欢,后来目光竟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半分。
慢行间红日逐渐高升,火辣辣地照烤着地面。那白衣人时而同黑衣人随语闲聊,时而回顾马上无垢的情状。无垢望见那白衣人前额已泌出了一层细细地汗珠,想他把马让给自己乘,又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替自己牵着马步行了这么久,不禁好生感歉。欲要开口问候他一声,可这念头方才在脑中一转,双颊已觉一阵臊热。犹豫再三,正觉实在是羞于启齿时,那白衣人却又转回头来关切道:“秦姑娘,你热乏了吧?”说着朝前一指道:“你再坚持会儿,等到了前面那片树林,咱们先稍事休息一下。”
无垢一路都蒙他细心照顾,此刻见他满额汗珠,却又反来关问自己。心中感动,再无多虑,掏出随身的绢帕便俯前向他递去。那白衣人说完话后方牵马往前走了两步,忽见从身后伸来一物,不觉大是惊诧,忙回头一看,只见无垢双颊晕红、娇羞不胜道:“你,你拭拭汗吧。”
白衣人登时喜出望外,急忙从她手中接过绢帕,却不擦汗,只顾拿在手里端详——只见上面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并蒂双莲,禁不住开口赞道:“好清致的莲花。秦姑娘,这是你自己绣的么?”无垢低头含羞道:“是我在山上无事时绣着玩的。”白衣人举起绣帕在自己额前轻轻一拭,然后顺手塞入怀中。无垢见他并不归还,心中微感惊慌,其后却又只觉一阵莫名缘由的窃喜,也不索要。
又行了须臾,前面路旁野径中转出了一对乡民打扮的年青男女,迎面向他们走来。那男子右手持着只锄头,左手紧揽在那女子腰间。两个人高高兴兴地也不知正说着些什么话,那女子伸手就在那男子脸上爱抚了一下。无垢顿觉面颊一阵臊热,却见那二人自顾亲亲昵昵的从旁走了过去,似乎全不在意撞见己等这些外人。一时不觉有些发怔,暗思:“想不到我在峨眉山上幽居十年,而今就连乡间僻野的儿女们都已开放如此,看来山上的事物与山下真是差逾千里、大相径庭了。”
她自八岁入深山古庵,平日只是随静慈师太修习一些收心敛性的佛法,读学父亲送来的诗书文籍,闲暇时再同乳娘作些女工针线,此外再无多识,几乎就同与世隔绝一般。虽然以前月明每次去看望她时也曾对她讲过些其时山下的民风世物,可她对此也并无深知。此番路中遭遇不测,致她抛头露面、亲身涉外,与这黑、白二人不期一处,才得见到九妹行事大方无忌,此刻又亲眼目睹了这远离京城之地的民间乡村儿女都能如此开放,她方大感自己太过羞怯忸怩,已落脱世情、不合时宜。她却又不知这此外又有一节:国风开放虽然是实,但儒教礼法在中原传承多年,已根深蒂固。因此当时世面上其实存在两派风气,那另一派保守门庭则仍恪守孔孟之道,循规蹈矩、严束子孙。秦家自远祖定国公创下显赫家业起,历代门风严正,后来退出朝堂、成为武林世家,很多严规方才有所放松。而月明从小与家中那些舞枪弄棒的男儿厮混惯了,加之年纪尚小、一派天真,凡事只凭一时兴趣,再没个思虑避讳的,才致有这般行态。
少顷来至大路旁一座青翠的小树林前,白衣人转过头对二女笑道:“下来吧,避避日头再走。”说着便松开缰绳步到马旁,下意识的便向无垢一伸手,蓦然省及她怕是又要羞拒,却见无垢那张如荷花般娇丽的脸上虽果含羞色,却对自己莞颜一笑,已分明是大存感意的欣然将手放入自己手中。白衣人见她似乎突然就态度大变,一时微愕,却又哪猜得出她前面那番心思?不觉心神大悦,急忙轻轻将她扶下马来。又转向另一边抱下月明,几人一起步入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