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霎时羞得双颊更红,一甩手帕急嗔道:“你一个小孩儿家,从哪儿知晓得这等污言秽语?两年没见,你嘴里愈发没个遮拦了,漫天价地胡说!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着伸出一双脂玉般的柔荑朝她腋下搔去。月明一向触痒不禁,顿然“唉呦”惊叫了一声,吓得慌忙乱躲,怎奈车厢宽度有限,又能躲得到哪儿去?一边被迫得乱笑,一边拼力阻抓着她双手讨饶道:“我……我知错了二姐,饶……饶了我吧……哎呦,求求你,好无垢姐姐,我真的……真的再也不敢了……”
无垢听她说得怪可怜,遂停了手复归正坐,轻轻一拢耳旁摇散的几丝秀发,含笑带嗔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混说?”月明缓过劲,也复坐好。无垢又见她原本插在脑旁小髻上的一只飞凤珠钗已在适才玩闹间半掉了下来,斜斜垂在鬓边。心中微感爱怜,伸手轻轻将那珠钗替她扶正。月明又睒眼笑言道:“二姐,你也别光顾臊恼。你今年十八岁了,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在你这个年龄已相夫教子的多得是。爹爹此番接你回去,肯定是会为你考虑终身大事的。”
无垢对着她那张还甚显稚嫩的天真面容,略感有些好笑道:“你小小年纪,就能懂得这种事了?”月明忙郑重其事道:“我都十四了,可不能算小。”无垢这才大顾思索起她前言,心情顿变,实感有些忧郁道:“我幼时便投在峨眉山上跟随静慈师太修行,这些年来已记不清有多少次师太都欲让我剃度为尼,彻底了断尘缘皈依佛门,只是因爹一直坚执不允才只好作罢。师太是一心度我出家的,爹虽全无此意,可我想他总也不会方接我回去就想把我嫁了人吧?”
月明见她神色突黯,微感意外道:“姐姐,出嫁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怎么你自己就不想的么?”无垢纤眉一蹙,更是忧容大现道:“我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敢仔细想过……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乱纷纷的,说不出的害怕。”她方才和月明一番玩闹已有些耗力,此刻心情一忧重,不禁感到有些气促,举帕掩唇轻嗽了两声。月明忙在她背上轻轻抚弄,关切道:“二姐,你的身子还没能好些么?爹把你自小托养在峨眉山静慈师太那里,就是为调治好你的病。可我看哪,你这病也没多大康转。”
无垢叹道:“这病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哪那么容易得好?师太说我天禀太弱,须得虔诚向佛、杂念全消,修到无欲无求之境方能怡养天年,总让我在离垢园中静坐修禅。可我心里也总是乱纷纷的,任有点儿事也搁不住,如何又静得下来?师太还说让我永远留在峨眉山,今生都再不返回家中一步,那又怎么能够呢?我知道爹他迟早会来接我的……虽然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可我想他也不至于就忍心将我一个人终身都抛落异乡、老死幽庵吧?”
月明睁大双眼,大露难解之色道:“静慈师太说话行事好生古怪的。这次事前爹向她告明要将你接回家的意愿时,她就曾推阻;直到那天忠叔和我已至山上接你,她还不愿意,最后又是叹气又是说什么‘时也、运也、命也’的莫名奇妙的话,才肯放你与我们走。想师太乃是得道的高尼,怎么会不喜人家父女相聚、合家团圆呢?”无垢默然斯须,方轻声道:“师太一直待我很好,可能是舍不得我走吧?”说完怔怔望着闪动的车帘外现出的风景,半晌方隐含忧意的问道:“九妹,爹他……他老人家可是凶得很么?”
月明双眉一扬,笑道:“爹是武林盟主么,随便举手投足间当然都是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他平日里东奔西跑、极少在家,就那么点管教我们的时间,看起来可不是严厉得很么。不过那只是表面现象,是时他心里可疼我们着呢!我听乳娘说,爷爷教育起子女来,那才真叫厉害,稍有差迟便能打个半死!我就从来没有见过爹这样,尤其是对我们几个女孩儿,更是连碰都舍不得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