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旺孙当然知道这彩绣毒蝎乃施公公创设主管的后宫蝎厂蝎衣卫的特有衣饰标志,而蝎厂明为协助大内禁卫军保卫朝廷后宫安全的特务机构,其实却主是为四大宦官排除异己、执行私任的刺杀组织,其中所培选精充的蝎衣卫皆系一流武功高强、狠绝毒辣的死士刺客,三年前那番正是由他们暗行的刺杀当朝重臣、震动天下、却竟可得不了了之的血案洪旺孙焉能真忘?只是这一时只顾重着一贯依附顺应唯恐讨好不及的洛相国而疏忽了,而这下他直如受到当头棒喝、彻底一醒般大想起自己竟糊涂地险些步上钱海那倒霉的短命鬼后尘,顿然惊吓得面色如土、冷汗迭生!再无任何旁念,活象只老鼠般大显失形丑态地一蹿扑凑到花公公身边,唯恐不及地一连声顺应道:“花公公!花公公,下官一切但凭吩咐!原来您是带着两位蝎衣卫大人亲随来到,先前都是下官有眼无珠、猪油蒙心,才有延了您的正事,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见怪、别见怪!”说着急忙命人解下刘淳志手脚上的铐镣。
刘淳志对洪旺孙清知的这些关于蝎厂的事情也有些许所知,是时对洪旺孙那副全顾不得半点官身体面的下作形态直觉瞧得一阵作呕,花公公却好不得意地仰面大笑了一声,手中金弹又嗒嗒转玩了两下,后即收起负手昂脸、一派倨傲状地转身就欲走。
洪旺孙又紧着凑跟陪笑道:“花公公,那施公公那里,有劳您回去后替下官斟酌作禀、多多美言,下官一定记着您这份好处人情。”
花公公一睨他,唇角撇笑道:“洪大人也勿须过多忧担,只要你能知得乖巧处事,我家施公公就会喜欢。另外我再提醒你一则,所谓‘祸从口出、言多必失’,历来口慎之人都比那多嘴之人活得长安,今儿这件事牵涉多年繁务,乃你我双方都不愿外张之事,你平常也算是个明白人,当知什么是该说什么是不该说的,多想想回头在你那老主子面前怎样回话最宜,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洪旺孙下意识一虑地愣了一下后,便即小鸡逐米般一连点头应道:“是是是,下官明白,勿用花公公再多加提示。”
花公公微浮满意一笑,再无多话,转身便走,一径旁若无人地向牢外行去。那两名蝎衣卫也左右夹带着刘淳志行跟在后。洪旺孙忙如只哈巴狗般颠着屁股一直跟送着他几人出了府,又点头哈腰地恭顾着花公公带着刘淳志登入了其来时乘停在府门前的一辆蓝篷大马车,那两名蝎衣卫也分别跨上了车旁来骑的两匹骏马。车前一直守侯着的又一名大内车夫随即驾车起行,那两名蝎衣卫护在车旁一同行去,转眼就将洪旺孙等尚书府门前之人抛后,洪旺孙还不忘追着他等背身连说了两声:“走好,走好。”这才算作罢。
刘淳志是时与那花公公一同并肩端坐于那罩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内,心中这才大为顾腾起万千惊疑猜思,但也预备只是静观安待事态,却听那花公公开口警嘱道:“刘将军,我自可测知你此时惑思甚多,现我虽对你无可多口作释,但你应也能看出些,我此番是受命为救助你一行,所以你尽可安随于我,待稍后到了去处,你便自会知明一切事宜,这会不要有任何旁念妄动,省得大家都得又多动番麻烦;并非我危言恐吓、妄自托大,以你现下一身对抗不过我们,你也不须将我等视为敌人相抗。”
刘淳志见他语含慑意又态显傲慢,当即冷笑一声,也是显出一副傲藐之色道:“鬼门关我刘淳志这一生都不知去过了多少遭,今备方才又是险险一遭去又回来了,还有甚处是不敢去得的?你大可放心,我这一条烂命既是由你等暂且救出保下的,若中生逃念岂非有些无耻了,无论你等对我终究用意是好是歹,我都只有安待一念,有何可对抗之意?”
花公公对他那副言态微流不忿的也冷笑了一下,自此再无一声,倨端坐定双目投前,连斜也不再斜一下。刘淳志便也是一般定坐,与他再无一点相交,自顾觉察着那当乘着的全然看不到外物的马车似直前忽转地不住行驶,不短不长的一阵后速度缓了下来,又时有暂停,每停时那车外便隐听得是为有人查询之声,而自是那车旁护伺的蝎衣卫便会甚为简利的应了几字什么,马车便即又行驶起来。如此又过了一阵,马车彻底停了下来,外伺的人揭起了本垂罩得严严实实的车门帘,花公公即全无表情道:“请吧刘将军。”然后便先自行起身勾腰出了车。
刘淳志便也跟着下了车,自然是即刻便仔细一环顾到处之境,但见已正在一座宫门前,前后金殿重重,宫宇无尽,飞檐高梁,层叠万显,他虽是早已知那花公公等人身份,心中一路有所测备,却还是不由吃了一惊:“他们竟果然将我带到这皇宫大内里来了!”
再未及有多行思,只见眼前这处宫门前把守的侍卫中一领首模样之人已对花公公一副恭态招呼道:“花公公,是您回来啦。”那花公公却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连正眼都未看那人一下,便即负手阔步地朝宫门内行去。
那两名自是早也下马的蝎衣卫即也示拥着刘淳志跟行其后,入了宫门后的内庭宽道,未几便又有两名手持宫灯的小太监快步迎上,朝花公公一躬身,便即在旁伺照行路。刘淳志跟着在那皇家内宫中的园苑旁路中曲曲折折地也不知穿经过了多少龙楼凤厥,玉台锦廊,方才来至一所似处幽僻之地的宫院内,满庭中只栽着一种植物梧桐树,备显肃萧清静,将前面那派皇家鼎盛豪华地气象一扫而光、如易两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