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一众宾客直看得眼热兴涨,其间一干最喜起哄凑兴的顿大叫起好来!席间本殷勤招呼着宾客的柳大姐也不由大乐了起来,对正巧在近处的彩霞私语道:“你看这老小子的本事,先前还没注意到他今儿又是从哪儿冒出来了,我那时不时就得给我肆耍轻狂、犯上点性的宝贝妹妹一向都是只有人侯她、没有她侯人的,却偏偏就能被这老小子的这股任随己性、谁也不忌的野劲儿有所降伏住,喜欢得直发贱性呢,这老小子越不来,她还越被勾的恋想的慌;今儿这若是换了旁的哪个疏落了她这么久的又敢这么撩拨上来,她不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至少也绝无理睬,哪能还这样面嗔实喜、假推实就的陪着撩耍?不过这洛老板也实在不讨人烦,但凡是到这里求欢,那就是挥金如土,让他自己并我们大家各方都高兴了才好,这才叫明白人呢!哪象有些看着还似多显贵的阔少富豪,你真待要他使出了些银子,唉哟那个难受劲,活象拿刀割他的肉似的,偏又贪恋着不肯罢去,还得老娘我陪笑伺侯着。”
彩霞也早对那洛求凰的一番出现表演大感谐谑趣兴,这时抿笑附向她耳边道:“前儿我和彩虹无事□□时她还偷偷告诉我,二姐上次闷烦在房里发脾气时还正骂起这个洛求凰呢,什么没肝没肺之类的,可见那心里可不就一直牵着有他呢么?这洛大老板一看就是个非凡的情场老手,怕是把那各种各样的女人都没少□□过呢。”柳大姐又一笑,因是处之境不适长篇大论这闲话,并又有客人撩招她,便即作罢,自去陪客。
花台上的二人早已站直起身,柳夜来口内娇喘微作,旁无所顾的睨盯着洛求凰,两道目光已大作妖冶挑色。洛求凰则甚显受中的满面神迷魂飞之样,饧目直倾道:“我的宝贝夜来,这大半年没见,你真是愈发妖媚动人了,今儿这满城花灯锦绣的良夜,可谓是万众同庆你我重会,这千金春霄可再一刻都多耽损不得,咱俩快上楼去吧。”
柳夜来却顿呸了一口,恨意腾起道:“美得你啦!你洛大老板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拿我柳夜来当什么呢?你也不是不知道吧?我柳二姐可不是那平常一等□□,没有听任客人怎样的性!你也知自己已有大半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了,这一来就想让我顺伺你快活,想得还真便宜呵。”
洛求凰顿苦了脸,显得实是无比委屈道:“我的小姑奶奶,难道你不知你自己有多费钱么,我又不是那有承祖业、坐享富豪的,又不是绿林大盗、打家劫舍的,你当那可如水一样拿花在你身上的银子都是从天上掉下来落入我怀中的?我平素若不费时正经做事赚钱,能再得闲了到你这来快活吗?你在这楼里倒是只须安待着的好舒坦,我这大半年可是整日东奔西跑、劳力费神的,你就一点不想着也该疼疼我呀?”
柳夜来不禁“扑哧”一声,却又赶紧绷起脸,昂目不理。洛求凰即一正色道:“夜来,我的脾性你多少也都是有些知道的,我可不喜欢那拿腔作势的女人。”见她仍拿捏着,便从怀中掏出好一叠银票,在手掌上故意拍弄显示着,大叹了口气道:“我可是一直忙活到这大年下才算暂可歇歇了,今儿这大节夜里不待在家里、不应友邀往去应酬的,却专门赶到这里来,还不是因心中有着你,那夫妻间尚有俗语说‘小别胜新婚’呢,本来我还想今儿可得同你好好亲热纵欢一番,没想到原来你心里却没我,是我一头发热。这种男女欢欲之事若有一方是勉强的,那可就无趣得紧喽!你既不愿,我洛求凰也不是那不明事、不要脸一味胡缠的人,这便走了。”说着又大叹了口气道:“唉,可惜我辛辛苦苦准备下这多银票兴致冲冲的来见我的老相好,满拟人家不知得开心成什么样,谁知却是拿热脸孔贴人家的冷屁股,看来只好花销在别人身上喽!”话一毕转身便走。
其实早就大为所动的柳夜来当即嗔哧了一声拉住他,连怨带笑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洛大老板能耐,你就是我前世的克星,我在你手里就算认栽了成不成?死人,半年不见,你脾气倒见长了不少噢,我让你甩下了这么长时间,这会让你多哄哄还不行啦?”说着一把便抢过他手中的银票,一瞪眼道:“话先说在前头,你这次可是须将功折罪,这些钱可全都该付给我的,别指望我给你留下半分!”
洛求凰即“呵呵”笑道:“放牢你的心吧!你那点脾性我还不清楚?但凡让你见着了的钱,还哪有指望再收回去?我本就是全要给你的,只要可讨美人尽欢,钱算什么!”
柳夜来也即大绽满意兴悦,对他大抛热情媚眼道:“那咱们就快上楼去吧。”洛求凰又甚现细心照顾的从地上拾起她先前脱掷下的那件外裙,好不恭侍的为她披在身上。柳夜来更显受用满喜的挽住他一臂,另一手紧紧抓着那一大叠银票,与他亲亲热热、旁若无人的步下花台转行上锦毯铺就的楼梯。
江涛注视着她二人的背影,不觉浮起一丝诮笑。正好柳大姐在斜前方一处应酬完个熟客近到他身边。却说江涛对柳夜来的真正心意其实很多都非旁人见测的一般,柳大姐也并不明晓,一直对他二人关系隐含忧虑却又奈何不了什么,这时见他出神投注着柳夜来那方的情态,还怕他是有所难受,又本也想寻他陪自己出去转转,是以愈欲让他这样随己散散心,便即轻搡了他一把道:“涛弟,你老闷在这儿有什么意思?今晚那外面又是花灯又是社火的,又有皇上要与民同庆,比往年布置的更不知要热闹多少倍呢!大姐我早就心热的等不及想出去好好转赏转赏呢,只是又舍不下这好生意、顾着多挣那几个钱,这会子没什么可大顾着的了,你就陪大姐赶紧出去游游噢!”
江涛往常对这类事也少有兴致,更何况今际还逢楚云飞新死,自受这至重打击,便是生趣全丧,整日如行尸走肉,忽昏忽醒、百无聊赖,这会又哪有意于此?可方一流露,柳大姐即又死缠滥磨、强拉硬拽的,他对柳大姐原本一向是能应皆应,见她眼下意兴颇盛实切,不忍再强逆,又受逼不过,便即顺应,等她换了行装,陪同她一起出外而去。
柳大姐拉着江涛乘了轿,命一径行到西湖后即急不迭的下来步行游赏,因本就是个爱鼓热兴使自己高兴、又爱凑热闹的,是以一时直喜得兴高采烈、眉开眼笑!裂着大嘴强拽着江涛忽东忽西的到处乱观,一双脚、一双眼简直都不够用般!谁知也没游过多时,便逢上了两个她以前的老客人,那两人即大来欣兴热欲的拉邀不放。
柳大姐自为鸨儿老板一级后,便甚少再接客,对以往风光为妓的那段岁月并一干专喜自己的旧客甚怀自得眷念,是时受那二人殷勤捧缠,也很受用愿从,她性本大咧,便即向江涛随便打了声招呼就自随那二人去了。
江涛也无甚在意,因既已出来了,也无谓就即回返,聊解寂闷、漫无目的地孤落晃逛,周置于灯明如昼、游人似蚁的是境渐行近断桥下,不知不觉回想起往年也曾伴楚云飞一起于此节际赏过彩灯的情形,一直逃避麻抑着的悲情顿又凶烈一涌!一下便痛彻入骨、创丧魂魄般,脚步一停、身形一滞,呆呆站了下来……
四周的人群一如前态般持续着川流往来,没有人注意他;他目光空洞、如不见物地怔忡对着前方,似已离世般,对周遭的一切也无知无觉。可不过斯须,纷拥的行人便势无可免的不断挤碰到他的身体,使他这才不得不明感到自己是实实在在存在于这一世一地的,可那感觉又终是恍惚,身旁这所有的一切分明同他是没有关系的,满眼的常人都欢天喜地,只有他不能够得享快乐,他虽然存在,却就象一个被抛落在众人外的影子,立在那里,与周处的这个世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那么古怪孤异,那种在他心中久已形成多年的被抛弃的脱离痛苦感猛然间再一次汹涌淹没了他的整个心房!竟使他觉得再也不能承受,转头便斜插逃避入了大道边那排遍悬彩灯的树后的林间背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