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耳听车轮骨碌行驶不停,因头前没听得彩霞吩咐那车夫去哪儿,心中猜测难定,暗瞟了彩霞两眼,见她安然正坐,也再无甚言语。便也持定静待,似乎过了良久那马车方才一停。
月明即忖是否已到地方时,耳听得外面那车轮声这一停后,显起弦乐并些人喧之声,这才顿顾省起一情,不觉一惊道:“彩霞……彩霞姐姐,你该不是……该不是把我带到你们妓院里来了吧?”话一脱口,却又觉自己这样问并所显神态有伤她自尊,登有些悔意,却见她毫不在意、满脸和笑道:“月明小姐,其实我们这种地方并不是你这等正当大户里的小姐素闻想象的那样低秽可怕……”
月明听她这样说,更是一阵惶惭,加之又思恻起她以前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只是因贫境所迫才被卖入妓场,顿连连摆手道:“噢不不,彩霞姐姐,我……我其实也不是这个意思……”
彩霞大现亲切的一笑,一握她手,这次颇现出些真感挚情道:“这没什么的月明小姐,难为你还能如此真意顾念我这样一等人。咱们下车吧。”
月明再不及多说、不忍有逆,何况既都已来到了,还有甚不下车之理?当下随她外出下车,凝心一端,已置身于一茂林相夹、彩灯四悬地宽敞大道中,而面前横道高矗着一座巍然华雕石牌,上面刻书着“逍遥坊”三个红染大字。月明心中一念那三字,顿“噢”地一声省起道:“这不就是风月林吗?”
彩霞笑道:“原来小姐也闻知过这儿?”月明回想起那次在李大叔家的情形,方大是省出悟明江涛和楚云飞二人因何对自己当时之话那般好笑,此刻一经回味,只觉自己当时形状确是愚傻可笑,不禁面上一红。她长这么大,此乃第一次来到这种妓场风月之地,虽怀惶惧,却又大感好奇,一瞬羞窘意过后,便即关顾细望,只见大道直通过那石牌后便成一繁华长街,两旁的葱茏林木间此起彼伏地座落着幢幢高楼广院,可见雕梁画柱、飞檐彩栋,俱都华丽气派;而身旁是时已愈来愈多的各式车辆皆到此牌门前一停,下来无数一看也知是寻欢买笑地一等男子步行入坊。
早已擅察颜观色地彩霞看测得出她好奇心意,一面将她向牌门内请引去,一面殷殷介绍道:“我们这风月林逍遥坊乃是京中最著名的买笑之地,一等妓馆云集,很多时候天不及昏,这牌门前便已是车水马龙、华盖如云,”说着左右相指道:“小姐请看,这儿是‘百芳楼’,这个是‘再回首’,这儿是‘念奴娇’,这里是‘红杏馆’,几乎每天华灯高上后,这些妓馆里就全都是宾客满席、房无空设。”
月明虽对就在身侧已行有不少的或入这两旁妓馆、或如己等一样继续向前的一干浪态男宾大生避忌,但听着还是不觉大来兴致道:“这些妓馆的名字取得倒都蛮好听的,挺有诗意呢。”
彩霞对她那副天真憨稚的言态颇流出些挚喜,更是热情的续介道:“我现在要带你去的就是我家柳大姐开的‘相思院’,在这坊中最末处,这个位置很有些吊人胃口的意味吧?月明小姐,我们柳大姐的相思院可是此名坊中的名家,咱整个京城都没几人不知道的,当然似小姐你这等人又另当别论。”
月明虽实不谙妓场中事,却也非全无所知,也能测到她口中连提的 “柳大姐”就是平素有闻的一干妓馆中有具主权的那什么鸨儿老板,又大是顾思猜愕起那就甚有可能是柳大姐这她家主人吩咐她带己来此,很想一问,但又思她头前总说自己一到便知、无意早告,便又忍住未多语,再不及细思什么,未几已随她来至那长坊末处。
彩霞将她引向左方一巍锦门楼前,月明抬目一观视,只见门上高悬一朱红华匾,上面书的自是“相思院”三个大字,里面已大听得喧笑声声。待得转眼入内,华丽大厅中众多彩衣艳妆的女子和各色男宾登映满眼,有立有坐,或搂拥或行酒,一时满目只见红飞翠舞、金动玉摇,淫词浪笑不绝入耳地寻欢场面。
月明虽经介绍有测,却也没大料到是时尚未入夜,这里的生意就已如此之好,大觉眼前情形不堪入目,一阵面红耳臊,直欲退去,忽听一人已高声大笑相招呼道:“月明妹妹!你可来啦!让大姐我好等呵!”
月明顿简直吓了一跳般愕然随之一望!只见一穿着上红下绿、鲜艳对比地衣裙的高大女子已直迎了上来,再见她满头首饰金碧耀眼,一张圆盘般的大脸上脂浓粉厚、堆满热笑,看去还很年青,却又度不出实际年龄,手中尚甚显张扬地持摆着一块碧绿缎帕,一至己前便即对己毫无生忌、从头到脚地任意打量!不由一阵不适窘迫,向后一退避,只听彩霞笑介道:“这位就是我们柳大姐。”
月明这时其实也已测到,被她那这么一近方才清知竟足比自己高出一头、又甚是丰腴的身姿侵压着,同时闻到她身上散发出一股股扑面刺鼻的浓香,几似熏得通气都不畅起来,愈感困窘万分道:“我……我不认识她呵……”更没想到话音未落,那柳大姐已愈发肆无忌惮地一把便拉握起她的手,随后便又摸又捏、“啧啧”赞道:“你看看,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生得多水灵呵,到底是名门大户里出身的贵小姐,平常人比不得的!”
彩霞忙满脸讨好地紧着附同道:“是呵大姐,哪象我们这些贫贱人家的女儿,从小便粗生粗长的,也不知得花费大姐你多少心血,才能□□得略为平头正脸些。”
柳大姐对她这般奉承之言也未多顾,又反手便搂住月明,端的就如同她已识交了几十年般熟络亲昵道:“好我的小妹妹,快随大姐来吧,涛弟也一样已等了你好一阵子啦。”
月明早大感她轻妄无礼地正欲推开她,却闻到她后言,顿然双眼一亮、几难置信地张口便问道:“你说,你说是寒哥哥在此等我?”
柳大姐登故意大作怪腔地“唉哟”一声放开她,满目笑意的直瞅着她道:“叫得好亲哪!我那宝贝弟弟可一向都是冷面少语的,竟肯连这个名字都告诉给你了,对你还真不赖欸!不过也难怪他和云飞都喜欢你,小妹妹生得这样可爱,大姐我看着也觉心疼得紧呵!”
月明先听她和江涛似关系甚亲,刚才对她生有的那股嫌厌早抛到九霄云外,又听到她后言,又是窃喜又是羞臊万分!脸上一热垂下头去道:“才没有呢……”
柳大姐又爆“哈哈”大笑,亲热拉着她大步出了大厅对门,行入后院。月明这时对她早已大添信喜,毫无所逆的随行间对她又仔细端观,只见她浑身上下戴满了各式样显首饰,钗环镯链尽全且多,似恨不能把所有皆挂出示于人前般,那副装扮虽然甚显俗艳,却倒也还惹人好看;那张涂得血一样红的肉嘟嘟的大嘴左下边还长着颗其实很是显眼的圆润红痣,更添了几分诱媚妖治之气。
又见这后面院中修有假山花亭,一派美观园林景致,显出当初的精良策建。当中足下正踏行着的一条花石大道直通向又一座二层锦楼,愈近一看,这次这楼上悬的却是一块碧绿横匾,上书着“宿柳居”三字。月明方一思解其意蕴,柳大姐已一径亲牵着她直入楼内。
月明眼前顿时大亮,又映入一方值此微昏时分便已早大燃明灯的华艳广厅,只是此厅中比前迎面正中多造了一座演艺高台,台上铺着百花锦艳绒毯,四周花团锦簇;下面围置着各式上质圆桌或小几席面,其间也已多有宾客;两旁对称建着两架直通二楼的楼梯,上也铺着一色百花锦毯;各处适地宝玩盆卉、陈设富丽。不及细顾再多,柳大姐又己带她往到了梯后一排明光被掩的避昏房间前,一指其中一扇门道:“喏,他就在这里面,快进去吧。”说完便充满暧昧的一笑,抛开她转身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