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年的生活,对他而言,是不堪回首的。充斥在心中的屈辱与憎恨,让他脱困之后,唯一想做的,便是杀人泄恨。可是,百花羞却怀上了他的孩子,虽然那个孩子的孕育,根本不是出于他的意愿,却终归是他的骨肉。虎毒尚不食子,何况他是人?对孩子的母亲,纵有再多的憎恶,却无法迁怒到那无辜的骨肉头上。
可是,心中积压的满腔怨愤,却不是那样轻易就能化解得了的。若不是那可恨的木夫人,他怎会受此奇耻大辱!虽然金盆洗手多年,可毕竟是杀手出身,愤怒与仇恨交织之下,除了杀人,没有别的想法。于是,明知杨如倩是韩逸北的妻子,他还是选择了下手。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承担了自己滔天怒气的,却是在整个事件中,最无辜的韩逸北,险些成了自己掌下的亡魂。
唇边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或许,他也算不得无辜吧……
如果不是他对自己动了不该动的情,整件事都不会发生。身为男子,却对同为男性的自己动了爱恋之心,这本就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只是,明知他对自己的感情非同一般,却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与关怀,自己……就没有错么?
思绪一片混乱,理不出头绪。很少这样认真的考虑过自己的问题,也许韩逸北说的对,一直以来,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事,除了玄英门的基业,便是有关东方君的事,这些,几乎占去他生命的全部。当他开始思索起自己的事时,才发现竟已是斩不断,理还乱,纷乱如潮。
他靠在床头,神思飘忽,直到少女的声音响起,骤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师父,你回来了吗?”
他抬头看去,火心平已跨进门来。
几乎无论何时,火心平都是一脸的春光灿烂,无忧无虑,快乐逍遥。他喜欢她,有她在身边,烦恼也会少了很多。可是,前提是,他们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刚才那些话,如果不是她一时冲动,而是真心的话,那这一直能为他解忧的少女,就会成为他最大的烦恼。
还好火心平没有再提起刚才的话题。而是笑嘻嘻的弯下腰看着他。
“师父,你又板着脸了,在想什么呢?我跟了你好几年,从没见你开怀大笑过,好像你从来都不快乐。师父,做人啊,就图个舒心自在,快快乐乐,干嘛自寻烦恼,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呢?”
听了她的话,封无霆淡淡的笑了一下。“我没有自寻烦恼,而且,我一向如此,并不是不快乐。”
“师父,你又骗我了!”火心平皱了皱眉头。
“我知道你在烦恼什么。就是为了飞扬大哥要打玄英门的事吧?师父,其实你何必操心呢?你都离开玄英门那么多年了,根本和你不相干了,管他的死活?要是对你好,还说不好意思,可是哪里好啊?根本是想杀了你啊!师父,你就别管这事了,我们一起到很远的地方去,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好不好?”
“我怎能不管啊……”封无霆叹息了一声。“玄英门到底是我恩师创下的基业,实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毁了,否则怎么对得起恩师的在天之灵?而门主……即便她对我无情,我也不能对她无义。”
“师父现在,依然爱着那位门主吗?”火心平想了一想,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知道……”封无霆抬头看着她。“人生在世,情之一事,最难明了。我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感情。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想要睡了。”看到师父露出疲倦的神情,火心平知趣的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那个吃里扒外,胳膊肘朝外拐的混账东西,你怕他,我可不怕!我就不相信我的降龙金丝鞭,奈何不了他的追风剑!”
火冒三丈的碧眼男子,怒气冲冲的瞪着眼前苍白瘦削的青年,满眼都是杀气。与封无霆发生冲突,依着他的性子,当场就要和封无霆决出生死,却被辛怀月和苏映雪阻止,虽然他从不买苏映雪的帐,但是辛怀月和他素来交好,却不能置之不理。只是虽放弃了当场发难的打算,回来之后,却是越想越气,质问辛怀月,也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终于忍耐不住的大发雷霆。
“未希,稍安勿躁。你这个性子也该改一改了,总是这么暴烈,可没有好处。”对于花子英的暴跳如雷,早就习惯了他粗暴性格的辛怀月,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管安稳的坐在桌边喝茶,
“什么稍安勿躁!”花子英怒道:“你难道没看出来,那小子根本就是铁了心的护着韩逸北!什么恩将仇报非大丈夫所为,他以为他是谁?充其量不过是个刀头舐血的杀手,只要收了钱,女人和小孩子都照样杀,怎么轮到韩逸北头上,他就成君子了?真真可笑!”
“是啊,十二哥就算挑明了,就是护着韩逸北,你又能拿他怎么样呢?”辛怀月轻轻笑了一声。“他在江湖上称为首席杀手,可不是平白得来的。你和他当面顶撞,硬碰硬的对决,能有什么好处?”
他放下了茶杯,瞧着花子英,认真的说道:“你不要怪我说话不好听,未希,你杀不了他的。别惹急了他,发起狠来,把他这两年在百花羞那受的窝囊气全发泄在我们头上,才真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说到这里,他轻轻的笑了一笑。“如果,真是一定要除去他的话,费点精神设下陷阱,也不是不能诱杀了他。只是,你是知道门主的脾气的,让她知道了,恐怕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你总不至于为了杀他,愿意为他陪葬吧?”
“你……”被辛怀月绵中带针的一番话,堵得快要透不过气来,花子英又是恼火,又是不甘!
“门主……我真是搞不懂,对那种叛徒,门主为何那般宽宏!照理说,这种背门出走的叛徒,只有死路一条,可门主却……”
“门主想什么,不是我们能过问的。”辛怀月正色道。“但封无霆违拗门主之命,执意护着那韩逸北,也是罪不可恕。他的帐,我们以后再算。现在当务之急,是对付韩逸北。六王爷不就是倚仗着他这个武功高强,战功赫赫的安平将军么?我倒要看看,如果这大名鼎鼎的安平将军未曾出师,便死于非命,还有哪个,敢不把我玄英门放在眼里?再想动我圣门,也要叫他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花子英疑惑的看着他,看着那双碧眼里流露出的不解神情,辛怀月唇角上扬,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神情。
“封无霆不是宁可和同门翻脸,也不肯动韩逸北么?这么说,他们关系真是很不错啊……”辛怀月低低的声音里充满了危险的气息。“既然如此,何不好好利用一下?你说呢,未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