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很爱讲个绝字。
指的不是冷绝、孤绝、狠绝,而是绝剑、绝刀、绝技。
在江湖中,人才济济,成为江湖第一第二的剑客刀客其实是相当难的事情,而要跃之成为武林盟主、江湖名宿更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等等更多的机缘。
然,成名却是每个武林人的梦想。
是故,要成名的最快途径就是拥有一个——绝!
江湖第一也许武功真的所向披靡,但是他只是综合能力的超凡,而不见得在每个地方都登峰造极。你只要在一方面独秀于林,便可以顿时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
庆州有个神指山庄,庄主名叫易天行。他原本是庆州一富商的公子,因为喜武从小家里请了武师来教,学艺十载,倒也有所小成。然少年气盛的他闯荡江湖还不足一月,却险险丧命几番。多亏昔日凌风剑客丹凌风救了他。两下之间成为好友,你来我往互谈武艺,易天行受益匪浅,决定回家禀明父母后,来丹家长住向凌风剑客讨教武学。却不料,他离开未久,丹凌风旧时的仇家便寻上了门来,又是施毒又是纵火的,使尽了卑鄙手段。而当易天行听到消息赶来后,丹家早已经是一片废墟,家毁人亡了。
易天行当着火场立誓,一定要为好友负仇,于是远踏北漠寻访名师,五年之后,他终于艺成归来。一手拈玉指艺惊江湖,但凡是世间你找得到的东西,他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捏碎,指力之强,前所未见。辗转之下,终于打听到:灭丹凌风一家的是昆仑十鬼,原本是十二鬼的。可是丹凌风诛了闯入中原作恶的二鬼,于是双方结下了梁子。
察明原委后,易天行不顾自身安全,只身闯上昆仑山。一场恶战,捏碎了十鬼的颈骨,把它们的尸首带到了丹家坟前,祭拜恩人。
一时间,易天行的大名响彻大江南北,涌上门来拜师学艺的人更是数不胜数。然,易家老父极不喜见江湖中人成天窝在家中,于是易天行立下誓言。此项指功,只传家人!从此后,易家没有了学艺的徒弟,易天行也重新经商回复了本色。然,有江湖艺便是江湖人,虽家中不便,但易天行在外面仍然与江湖人打得火热。而四年后父亲故去后,家中一切更是尽在其手。于是改易门为神指山庄,彻底向江湖打开通道。
诚嘉三年夏五月,易天行五十大寿。
江湖中与他打过交道的故友新朋,全部是挤来了庆州为他祝寿。二三百号的客人弄得本就繁华的庆州城更加热闹非凡。位处城西的神指山庄更是门庭若市,天天门来是车水马龙,客人不断。
五月七日,这天是正寿。
一大早的,便有更多的江湖人,生意人跑来易家拜寿。来的人不知有多少,只知道各家的马车良驹已经是将整条十米宽、五十米长的巷子挤得满满。左面的都是马车,是易家商场上的朋友;右面的大部分都是马匹,是江湖上的故友。易家的管事事情办得非常漂亮,左有左礼、右有右规,一点都不见零乱。
然,江湖人并不见得全是骑马来的,右面众多马匹中便有一辆极漂亮的马车在内。只是那马车来了数久,却并未见有人下车。只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壮汉车夫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手上的马鞭。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连我也敢劫持?你也不打听一下,我可是威虎镖局的大小姐左……项菊……因为马车四周的帘子全部放下,所以车厢内极是幽暗。一盏小小的铜油灯照亮的地方也仅仅只是小桌左右的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庞。
只是模样虽一般无二,可神态却差了天上地下。左侧的女子被绳索缚得紧紧实实,神色苍白,虽然已经尽力装出来历非凡的英雄女儿样,但是盘踞在她身上的那张白色大蟒蛇却是让她吓得骨头全酥了。先前的傲骨霸气全消失得一点不剩,最后从嘴中吐出的威胁竟连蚊蝇也听之不到。
她吓坏了,可右边的那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却悠闲极了。歪歪地斜躺在了这铺得软软和和的车厢内,慢条丝理地往订满凤仙花的手指上吹气。
半个时辰前,也就是马车刚到庆州城外时,这个女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倒了自己的车夫,然后让她的人把住了车辕,她自已个则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窜入了车厢中,点了自己的麻穴后,用绳索将自己捆了个结结实实,为求全保,竟然还放了一条两米长的蟒蛇盘在自己的身上。她自己个倒是悠闲在那边易容化妆,然后从自己的车柜里拿出来了自己备好的衣衫穿上,等到最后时,自己竟然象见到鬼了一样,仿佛对面坐的不是别人,而是镜中自己的幻影。
她绑架了自己,要用自己的模样去做坏事,这是勿庸置疑的。但是究竟要做什么呢?左项菊却是一点也猜不到。在所有的威胁全告失败后,只能是看着她把事先捣好的凤仙泥匀匀地抹在她那本就染到血红的十指长甲上,缓缓地干着,尽情地含笑欣赏着自己的恐惧,这对她似乎是一种极妙的享受。
车子停到易府前已经半个时辰了,却始终不见人下来。管家觉得有些不对,便上前来搭话:请问这位大哥,这是哪家的马车?为何行到门前却不进府一聚呢?
车夫看看管家,也没有跳下车来行礼,只是嘘了一声,轻道:我家小姐为了赶路,好几天没睡好了。不久前刚睡着,我不敢惊扰。悄悄说完后,就将拜帖送到了管家的面前。
管家打开一看,又瞧瞧这马车,马上是喜笑颜开了,压低了声音道:原来是威虎镖局的左小姐啊。我家老爷念叨半天了…………
两个人正在外面说客套话,可车厢内却是传来了慵懒的声音:阿大,是不是到神指山庄了?我好象听到徐管事的声音了。朦朦懂懂的,似乎刚睡醒的模样。而其实左项菊此刻却点了真身的哑穴,自己在那边清洗着已经染色完毕的双手。
见主子醒了,阿大赶紧是跳下了车来,恭敬地回话道:刚刚到。小姐醒了?
嗯!我这就下车。在冲真的左项菊抛下一个极其妖媚的笑容后,左项菊是整整衣衫,挑帘出了车厢。
徐管事以前在威虎镖局见过这位左大小姐,她虽然是个女儿身,家中上面又有九个叔叔,可是行事调度却是一把当前。不只是因为她父亲是当家一把手,更因为这个丫头的脑袋活络,八面玲珑且心狠手辣。别看她一副美艳和人的模样,可武林道中人哪个不知她暗罗刹的名头?她是不会武啦,但是行事却比会武的更加绝决。只是在人前时,爱装无力大小姐的模样,明明身体健壮得紧,却硬要车夫把她娇弱弱的扶下车来。
暗笑其装模作样,可是仍然是一脸笑意地迎上前去,把臂支起,让她大小姐扶着是迈入了易府。
神笔山庄这时已经是宾客尽到,宴席摆上,各就各位。只待午时一到便可以开席了。易天行端坐正中央,他的三个儿子是串着招呼各方亲友。这易家父子正奇怪着为什么威虎镖局没来人时?一身红衫的左项菊出现了!
行到主位桌前,左项菊是笑吟吟地和易天行拜了一个万福,从怀中呈出帖子敬上:恭祝易叔叔五十大寿,愿您金玉满堂,体泰康健。
易天行见她来了,冲大儿子瞟了一眼后,笑着招呼道:项菊不要多礼,赶紧起来。
谢易叔叔。原本家父是要来亲自贺寿的,只是不巧的很,前天有个对头来捣乱,引得父亲旧伤复发,于是无法前来,派小女送上纹银千两,以示贺意。易天行一打开信笺时,就看到了那张千两的银票。笑着回礼道:令尊真是太客气了!咱们两家都快到成亲家了,干什么还这么多虚礼?来来来,快坐。
话毕,引着左项菊就入主正席了。他们径自在话着家常,说着左父的伤势如何?而其它桌上的人却小声议论纷纷了:
看来这威虎镖局和神指山庄要联姻的事,是真的了。
可是上个月,易家的小侄易贺不是才伤了左家老七吗?
这么说起来,三年前左家老九还把易家的姑爷给打死了呢?
真是搞不懂,这两家人怎么会联姻的?
古怪呐…………
不管他们私底下议论如何?午时却已到。易天行把酒起身,满面笑容道:今日是易府五十生辰,非常感谢各位武林同道不辞劳苦来到神指山庄为易府庆生。深情盛意无法言谢,易天行在此以酒代言了。说完,满满的饮下了手中一爵杏花酒。
宾客见状也赶紧是云起回酒,各方祝词也是纷纭而至。易天行要陪本桌上的几位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辈,因此不便出席。这项工作便由他的三个儿子代为料理了。
坐在次席上的流光剑林辉兮是看着易家那三个体面的儿子是笑道:易庄主的这三个儿子可真是品貌非凡啊。不过左小姐也是女中豪杰,花容月貌,慧质兰心呐。易老得此佳媳,当真是福泽深厚啊。
哪里哪里?犬子少年气盛,还需历练。倒是左小姐嘛,易某对这个媳妇确实是爱之有加啊!易天行是笑着直看那边帮他剥蟹壳的左项菊。
当着这么多前辈的面,左项菊知道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只是将剥好的蟹壳装在小盘中,替到了易天行的面前,笑道:叔叔请用。
如此贤慧的举动,当然是此来了众人嘉奖的眼光。易天行亦是含笑举箸,只是筷尖刚到蟹肉上时,却停住了。放筷后,冲管家是嘀咕了两声,众人正搞不懂什么状况时,就见管家从后宅端来了一只红漆托盘,捧到了左项菊的面前。揭掉红绸后,竟然是一盘金菊,菊花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只纯金所作的菊花簪,端是精美之极!
喜得左项菊是当场站了起来,看着这花簪喜道:易叔叔,这花……
易天行笑道:这花自然是送你的。别看它上面没有宝石,但却是出自栖凤轩七巧楼的精品。据说此簪不是炼化所制,而是完全的手工雕成。名家之手啊!
真是太谢谢易叔叔了。左项菊取出花簪在手,喜不自禁地把玩起来。易天行见她喜悦,也是安心地食着了刚才她给剥好的蟹肉,各家来宾见他们彼此厚义,也是高兴地说笑吃将了起来。
菜过三味,酒兴正酣时,天空却微微刮起了一阵小风。
天高气爽,加之微风确实是非常怯意,只是有个小小的意外,刚才让管家放在一边石桌上的那盘装满金菊花的托盘,因为未盖上红绸,风起时,菊花瓣便四下飘落了起来。
此一来,景致倒是极好看了。落在盘中,倒也更加雅致,只是……
易叔叔,菊花吹到您的领上了。玩完金簪的左项菊抬眼就发现一只花瓣落到了易天行的领上,不加思索的就是上前替他抚去了。
只是,刚抚掉,却让易天行横手隔开了。他的面色,似乎有些不悦,更似乎有些紧张。眼神间,似乎对她太随意的举动有些不满,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
左项菊本一番好意,见他如此不领情,自作无趣,便坐下独吃起来。
一番小插曲,没人在意。
却不知,低头吃餐的左项菊此刻却已经笑意在心。
菜疏酒尽,宴席是终散了。
左项菊以关心老父为由,尽早走了,而其它宾客则留的留,玩的玩了。易天行今天陪几位名宿喝了不少的酒,早早的回房休息了,只剩下三个儿子打点一切。
暮色微降时,三子陪着一些朋友在侧厅比武论剑,就见徐管家是急疯疯地跑来了,脸色惊得刷白。问他怎么回事?他却已经惊得说不出了,只是指着东北面易天行的卧房。
三子冲到父亲的卧室时,就见大娘二娘三娘已经是抱着父亲哭到不行了,上前一查,才发现父亲竟然气息已绝多时?
赶紧是四下验尸,可身上并无伤痕,只是在左颈处发现了一枚女子手指的印迹,已经变成紫红色淤血之印。
左项菊!
易天行的莫名暴毙,在原路返回的几位武林名宿的查验下,有了结果。说他是死于气管暴裂,至于怎样可以在四下戒卫森严的情况下,让回房还好好的易天行,不知不觉死在自己床上的原因,没人猜得明白。
但是大家可以肯定一点,这个事情绝对与威虎镖局的左项菊有关。毕竟两家旧怨积深,虽联姻可却消除不了彼此的怨恨。今天易天行对其已经是加倍小心,为妨下毒还特意用了竹中嵌银丝的竹秘书,却不料…………只有她碰到易天行的颈部,而那枚发紫的指印位置也正是她替易天行拂花叶的地方。
一行江湖朋友伴着易家三子是冲到了百里之处的威虎镖局,气势汹汹的准备兴师问罪。可当来到威虎镖局时才发现,这里更是死人一片。除却镖师之处,左家上下三十七口无一活命,全部被捏碎喉骨,断气而亡。其中包括那个杀人凶手左项菊!她的死状与家人稍有不同,杀手没有碎其喉骨,而是给了她一个与易天行同样的死法,不碎喉骨却断内管,绝气而亡。
事情一下子全明白了,有人冒充左项菊杀了易天行,然后回来又灭了左氏一家。
事情是明白了,可是原因呢?这个人到底与易家左家有着怎样的仇?又为何只杀易天行一人,而却灭了左氏一家?
不用调查,用一枚血红色的女子长甲订在左家门楣上的朱红纸笺已经将一切说明:
凌风剑客不识人,认狼为羊入家门。
为谋秘籍玉指功,引来左氏灭亲恩。
三十八口横祸死,唯女丹蔻幸生存。
十年春寒冬霜苦,十指纤纤送仇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