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边说边走,已出了树林。那树林本是依山势而布,出了树林便也就到了山顶。一路上,紫陌已把他们的身份说明,却隐去秋夫人尚在人世的一段,也没提萧寒真正的身份,说来,她也不是信不过南宫昭华,只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萧寒身世的秘密。所以她只说是因为她救了南宫昭锦,顾余音感激救命之恩,才没有难为他们。
听到顾余音竟邀紫陌出手相救一个人质,南宫昭华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他虽性格直率,也只是因为涉世不深,没有太多阅历,至于才智,则都是一流的,所以已从紫陌的话里听出些问题,待要询问,却被萧寒岔了开去。
萧寒其实是存了保护昭锦之心,南宫昭华虽是他的堂兄,但——萧瑟不还曾是他的大哥么?关键时候不是一样下手不留情?大家族里的勾心斗角,他已看得透了!
山势越来越高,树木花草却越来越少,三人突觉眼前一亮,竟是一片开阔的平地,从此处抬头看去,漫天星斗清晰异常,竟是一个观星的绝好地方。
就在那片空地的中央,站了一位白衣女子,迎风而立,衣袂猎猎做响。
看到南宫身旁又跟了两人,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舒展,“你来了。”
听声音,紫陌知道她就是在林中说话的人,刚才由于林中光线太暗,没有看清她的容貌,现在借了星月之光,才看到,这女子也就不到三十岁的样子,皮肤很白,却少了些血色,显然是因为长期不见阳光的缘故。但她刚才说,她的女儿都已经有了孩子,那么她就绝对不可能不到三十岁,又是一个驻颜有术的人!
紫陌暗暗地想,秋夫人是因为武功高强,所以不见衰老,但这女子却不像有武功的样子,那么就应该是因为清心寡欲,不理俗事,保持心态平和,才能保持容颜不老吧。
见到她的白衣,紫陌不由得想起另外三个白衣的女子来,飘逸的步情,妩媚的风盈,高贵的秋夫人,而这女子虽然也很美,却不同于那三人,给人的是一种近不得凡人的感觉,身上不是顾余音那种冰冷,却真正地比他还让人难以亲近。
想到无香教尚白,紫陌又往她的腰间看去,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一条紫带随风而舞。
紫陌轻笑了一声,喃喃道,“真是好运,这回连无香教最神秘的星阁主也见到了。”
然后转头对萧寒低声道,“无香教的头面人物,我们算是见全了吧?”
萧寒摇了摇头,不让她笑闹。
无香教有三阁,日阁司外事,月阁执内事,只有星阁最神秘,虽然没有实权,地位却是超然,就连教主也要对她礼让三分。而星阁的阁主也不同于其他两阁,不是由教主任免而是家族自行传递,且多为女性,却全部对无香教绝对效忠。无香教传承百年,或有教众作乱者,但星阁却从不参与,她们只辅佐教主,而不理他到底是怎样得来的教主之位。她们相信,如果这个人能登上教主之位,那就一定是天意所定。
那叫做星的女子,对南宫昭华道,“是他们带你上来的?”
南宫昭华也不否认,只道,“你可没说要怎么上来。”
星也不生气,点了点头,“你能在林中遇到他们,或许也是天意。”
“那么,我能留下了?”南宫昭华见她并不食言,喜形于色。
“不。”星向他们走近几步,“你们谁都不能留下。”
南宫昭华霍然变色,“你反悔了?”
星却摇头,“你可以带星儿一起离开,以后她也不再叫星,你随便帮她取个什么名字都好。”
“你是何意?”
“占星家族历代以‘星’为名,世袭无香教星阁阁主之位。”星见南宫昭华变色,却不理他,只续道,“我知你是南宫世家之人,是我教之敌。但从今而后,星儿再不是无香教中人,你也不必为难。”
“星阁阁主之位自我而终。”
听她这话,南宫昭华和紫陌倒没觉得如何,只有萧寒听出了话中不祥之意。
“你是说——”萧寒沉吟着问道。
星看着他,似有嘉许之意,“无香教不久就会消失,还要三阁何用?”
这下紫陌和南宫昭华一起变色,“怎会如此?”
星看着静静的夜空,忧伤地说,“物有生便有灭,天道循环,生生不息。我教的时候到了。”
“我曾将此事告知教主,本是让他顺应天意,早做安排。却没想到,”星叹了口气,“他竟说若是有人要灭我教,不如我们先除去他们。”
萧寒三人这才明白,何以这次无香教竟会莫名其妙地大举来犯了,竟只是因为这女子的一句话。
“他与天争,不过是平添事端,多造杀孽而已。到头来,还是要走到那一步。”星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些表情,竟是无限的疲倦,“你们去吧。星儿在山下小屋,你们沿此路下山,就能找到她了。”
南宫昭华沿她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一条小径。
紫陌却问道,“和我们同来的还一位朋友,请问你见了他么?”
星摇了摇头,“大概还在阵里,待会我撤去阵法,他自然就能出去了。”
星做出送客之势。三人先后往小路上行去,紫陌行在最后,忽地转头问她,“你不走么?”
星唇边牵出一点笑容,大概是常年不笑了,那笑容并不太好看,却第一次让人感到她身上的“人”的味道。
“我还是星阁的阁主,如何能走?”
紫陌还要说什么,却觉得萧寒拉了拉她的衣角,终于没再说什么,只说了句“保重”,便下山去了。
紫陌听见身后隐约有飘渺的声音传过来,“你所求并不多,总会得到,只要你不放弃。”
紫陌仔细想了想,似有所悟,展颜一笑,转头往山顶看去,星的身影已经看不清了,只觉一抹影子若有若无。
他们一路下山,路虽不太平坦,但总算再没出什么事端。到了山下果然见有一间小屋,此时天已见亮了,南宫过去敲门,一见开门的女子顿时喜笑颜开,“星儿。”
那女子见了他先是一愣,随后欣然把他让进屋里,萧寒和紫陌由于要等困在阵里的车夫,便也进屋暂坐。紫陌先是给萧寒把了脉,觉得只是过度劳累,脉息有些不稳,并无大碍,又给他拿了药吃,才仔细往那女子看去。
那也叫做星的女子,相貌甚肖乃母,只是脸上多了几分红润,就显得有人味的多。
那女子也从母亲留给她的信里知道事情始末,只没想到南宫昭华竟这么快就会寻来,自是开心,说到无香教之事,她也表现出她母亲那种淡然,看来他们一族是极相信命运和天意的。
南宫昭华红着脸请紫陌帮妻子请了脉。紫陌笑道,“母子平安,大人和孩子都非常好。你就等着做爹吧!”
天大亮的时候,车夫终于找到这里,又让他歇了一阵,三人才告辞。问到南宫昭华有何打算,他却道,不想再回南宫家,其实他对家里人把堂弟昭锦送去无香教为质之事也是不满,奈何人微言轻,也只是暗自为堂弟不平而已。看到家族是如此无情,他也是心寒,索性便不再看,不再管。
星却想再在山下多待一阵,也算陪着母亲了,若真有意外,也好照应。紫陌也说,她有孕在身,不宜舟车劳顿。于是,南宫昭华便携妻子将萧寒和紫陌送出屋外,挥手作别。
马车上,萧寒和紫陌都不说话,各自想着事情。忽然紫陌开口问道,“星阁主的话,你怎么想?”
萧寒沉吟半晌,才道,“我本不信天意,但也知事有伦常。无香教本来会否有难,我是不知,但它这么一折腾,怕就真的是惹火上身了。”
“哦?”紫陌问道,“怎么这么说?”
“既然他同时惹上了萧家和南宫家,而又未能一举歼灭两家,等到两家人实力恢复,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紫陌点头,“以牙还牙。这个道理我是懂的,但以你之见,无香教的实力能否抵御?”
萧寒缓缓地摇头,“不知道。顾教主不是个肯认输的人,大哥——恩,萧瑟,也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至于两家实力,萧家经此一役还剩多少人力,我不知道;无香教的情况,我更不知。谁留谁灭,听天命吧。”
紫陌听他话中的意思,似是不会再过问两家之事。她知道,其实以萧寒的身份,夹在两派之间,是很尴尬的,虽然他的父母都是无香教的人,但他却在萧家二十年,更参与了抵御无香教之战。顾余音可以看在秋夫人和前教主的面子上,不和他计较,但他自己却是不可能释怀的。紫陌知道他心里在对萧家与无香教的事情上,一直有个结,如今看他已打定主意置身事外,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对这事有了个决断。
紫陌本就只是一心向他,帮萧家御敌也好,帮南宫疗伤也罢,就算是和顾余音和睦相处,也都只是为了他,她自己对这事的立场却很无所谓。她本就不是迂腐之人,对所谓正邪之分,也不看的那么重,她只是根据自己看到的事,作出自己的评价,但求问心无愧就好!偏偏萧家和无香教给她的感觉又都不太坏,所以索性就都依了萧寒。
想到此处,紫陌心里更是开阔,她本就担心萧寒心里有桎梏,如今见他已看开,也就放了心,专心关心起他的病来,“劳碌一夜,你觉得怎样?”
“没事。”萧寒微笑着,“早上不是已把了脉?”
“我本想继续乘船的,船上总比马车少些颠簸。”紫陌有些懊恼地道,“谁知长江的水竟涨了,支流也都泛滥了。不仅乘不得船,连靠近河流的路都不能走了。”
“若不是为了陪着我,你会去那些遭了水灾的村庄给村民们看病吧?”萧寒垂下眼,低声道。
“他们是病人,你就不是了么?”紫陌瞪着眼,“我不去,仁济堂自会派其他大夫去。还论不到你来操心!”
萧寒见紫陌生气,才温言道,“是是是,你自有你的道理,是我多心了。”
紫陌却依旧不饶他,“以后莫再说些什么拖累了我的话。我做什么,自都是我愿意的,我若不愿,任谁都支使不了我!”
萧寒知道紫陌向来率性,也很欣赏她这一点,听她已说到这份上,自是再不能说什么,只是一连声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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