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公子携两名随从迤逦而来,众人议论之声渐起,显不知这公子是何许人也。
三人行至主坐席前停住,年轻公子抱拳向左右行礼道:“周斋主、卢老前辈、马庄主、龙邦主、龙夫人、楚堂主、上官门主,在下有礼了。”
众人一怔,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公子,竟然能一眼认出白道五大门派掌门,且能随口便道出各人名号。要知道,江湖中鲜有人一一目睹过这五派掌门之尊容,五派聚首本是江湖中一件罕事,最近的一次还是七年前卢景廷接任掌门之位之时,在此期间,如意堂和飞刀门的掌门又曾更换,今日列席的楚元奇和上官晓也是首次在群豪面前露面。那年轻公子此举足以让众人感到他来头不简单。
周汀兰迎上前去,道:“这位公子贵气十足,不像是江湖中人,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年轻公子微微一笑,直言不讳:“在下姓靳。”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靳乃当朝国姓,非皇族嫡亲者不为此姓。由此说来,那姓靳的年轻公子定是朝廷中人,且来头不小。然而,当今国主年幼,各亲王皆包藏祸心,对皇位虎视眈眈,为达目的,明争暗斗;朝中奸臣当道,各拥其主,勾心斗角,中饱私囊,陷害忠良之事屡见不鲜。朝堂之上,一片乌烟瘴气,搞得民不聊生,民怨四起。武林白道群雄向来不耻与朝廷中人打交道,在此场合中有朝廷中人出现更是让人始料不及。
周汀兰道:“敝派与朝廷素无往来,公子大驾,实在愧不敢当!”
靳公子道:“缥缈斋盛名响誉江湖,传位一事轰动武林,各路武林朋友皆来道贺,多我一个又有何防?”
周汀兰道:“若阁下只是来道贺,敝派不胜欢迎。只怕阁下另有他意吧?”
靳公子笑道:“周斋主多心了,在下是来送礼的。”说罢望向身后的两名随从。
那二人会意,捧着木盒走上前来。
靳公子揭开其中一盒,众人一齐惊叹起来,那丝罗雪白,耀人双目,托起的竟是枝“紫灵芝”。相传紫灵芝是药中至宝,能医百病,可是它生于北方陆攸国大漠之中,裔朝鲜有人见过。
靳公子道:“听说卢老前辈之子从小体弱多病,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卢景廷心下愕道:吾儿天生体质弱,十年来,我遍求名医,皆言能断其病症者非紫灵芝不可,但这紫灵芝只见医书上有记载,不想竟真有此物!更让人吃惊的是,这年轻的靳公子连我的私事也知道得这般清楚,当今朝廷竟有这么大的能耐。
靳公子又揭开另一木盒,一件银色的软甲暴露在人们眼前,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他转向周汀兰道:“早就听闻缥缈斋的绝尘术乃江湖一绝,这件由天蚕丝织成的软甲,不仅刀枪不入,而且轻如薄纱,穿在身上绝不会对施展轻功者造成任何负担。一点薄礼,请周斋主笑纳。”
周汀兰忙道:“阁下好意,周汀兰心领了。缥缈弟子向来深居简出,师训也有云‘不得急功近利’,阁下如此重礼,恕汀兰不敢拜领。”
靳公子轻叹一声,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道:“家父知道贵派传位大典,特遣我来此送礼,还说贵派定会给他几分薄面,看来爹爹这次是失算了,我回去还真不知如何向他交待呢!”
周汀兰闻言,奇道:“不知令尊如何称呼?”
靳公子瞪大一双眼睛,佯装奇道:“怎么我没告诉你吗?瞧我这记性!”他用折扇轻轻敲了敲脑袋瓜子,续道,“家父靳昀。”
又是一片惊叹声自众人中轰然而起。
秦浪见这靳公子的一言一行皆引起众人的骚动,不禁好奇心大起。虽然从他与周汀兰的交谈中得知他乃朝廷中人,但具体什么身份依然不知。此刻突然提起他父亲,见众人反应,似不是简单人物,但这靳昀究竟是何人呢?没有半点江湖经验的他又岂能知晓,只得求助于身边的展御轩。
秦浪扯了扯展御轩的衣袖,低声问道:“哎,靳昀是谁?”
展御轩没有回答,秦浪暗暗纳闷,转头朝他看去。只见他脸上没有惊讶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担忧。
秦浪奇道:“展兄认识他?”
展御轩点点头,后又压低声音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以后有机会,我定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这时广场上安静下来,只听周汀兰道:“原来阁下是端王府的小王爷,周汀兰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说着抱拳作揖。
靳公子客气地回礼道:“岂敢岂敢!”。
周汀兰续道:“端王乐善好施、爱民如子,美名遍布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今朝中奸臣当道,唯独端王一股清泉,出淤泥而不染,在下实在钦佩。”
靳公子微微一笑,指着那两盒礼物,问道:“那这礼物……?”
周汀兰心道:端王深得民心,江湖黑白两道各派都给他几分薄面。今日他好意送礼,我若一味推辞,反倒显得我派小器了。不求与端王府攀上交情,但至少也不能与之为敌。遂道:“如此我便收下了,多谢!”玉手一挥,两名弟子接过木盒。
靳公子满意地一笑,随即转身站到场中,朗声道:“在下此次前来,除了向周斋主道贺以外,还想和各位江湖好汉交个朋友。”
一声冷哼自他身后传来,那人道:“交朋友?只怕小王爷是来‘招安’的吧?”
靳公子转身瞧去,那人正是卞凉飞刀门门主上官晓,她一脸不屑,正斜眼盯着他,那“小王爷”三字并非对他的尊称,而是带着讥讽。
上官晓话音刚落,坐在对面的龙三平也发话了:“端王为人我夫妇二人自是钦佩,但钦佩是一回事,若要我等做朝廷的鹰犬,那是万万不能。”
众人都是面容严肃地点头,以表赞同。
靳公子正容道:“上官门主、龙邦主,二位这是何出此言啊?如今天下的形势难道大家都不知道吗?西夷觊觎我裔朝之心十年前就已昭然若揭,如今西夷兵强马壮,更欲与南离结盟,两国铁骑随时会踏上我裔朝国土。那陆攸与祁元二国虽年年向我朝进贡,但进几年亦蠢蠢欲动起来,不可不防。我朝可谓已四面楚歌。”他的声音越说越响亮,越说越激动。
众人出人意料地静静地听着,无人去打断他,因为大家心里明白,他所说的都是事实,裔朝的确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内忧外患。
他平静了一会,继续道:“我也知道,如今朝廷腐败之风日盛,大家心中都不痛快。但是请大家放心,家父已经在全力扼止这股不良之风。如今当务之急是集合江湖中各门各派的力量,与朝廷一起共御外敌啊!”他言辞诚恳。
楚元奇突然站起身来,傲然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听闻□□四大派之一天绝教已然拜入端王府门下,难道小王爷要我们与这等奸邪之徒称兄道弟不成?”
靳公子道:“国都要亡了,还分什么黑白?明门正派也好,邪魔外道也罢,都是我裔朝的子民,都应为国效力,不分你我。连诸位眼中的邪魔外道都肯为了国家尽弃前嫌,难道你们这些明门正派竟无半点怜悯之心?”
周汀兰秀眉一皱,道:“小王爷这么说有失公允了吧?”上前一步,续道,“在座诸位正派人士皆是行事光明磊落之辈,岂可与那邪魔外道相提并论?那天绝教投靠朝廷的真正目的我不敢妄加猜测,但我敢说,我等若真与你成了朋友,定然不会陷你于不忠不义之境地。只是我等认为,不论何时何地,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断然不能混为一谈。”
靳公子愣了半晌,见众人也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言辞过于激烈,继续下去,怕是要激怒群雄了。故立即调整心态,微微一笑,抱拳躬身向众人道:“各位抱歉,在下失言了。不过我的诚意各位勿需怀疑。”
马清扬眯起眼睛看了靳公子一眼,站起身,捋须扬声道:“我正派武林人士的大聚会,小王爷竟只带两名随从轻身而来,这份诚意是有目共睹的,小王爷来此的目的我等也已非常明了。但是做人有做人的原则,既然我们的原则是你无法接受的,那么再谈下去也只是白费唇舌。朝纲混乱、外敌入侵,百姓所受的苦相信我们比你看得更多、更清楚,因为我们中间的许许多多人都曾是那些饥寒交迫的可怜人。我们有激情,有实力,更比任何人都有理由站出来保家卫国,根本无需倚仗朝廷的力量。”
马清扬不愧为江湖上一掷千金的人物,一语过后,赞同声四起。
靳公子淡淡一笑,道:“素闻马庄主高风亮节、钢强不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马庄主竟也是这般目光短浅之辈,只怕这高风亮节和钢强不屈用错了地方。”
秦浪初见马清扬之时就已被其全身散发的正气所折服,故料想他必是武林白道中的大人物,见那靳公子如此措词造句,不由得心下一惊,想不到他对马清扬也这般不留面子,马清扬会作何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