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临昌城最大的福来客栈的天字一号客房里,靳泠阑一脸狐疑地道:“什么?只是酒醉未醒?”
花发长须的大夫点头道:“不错,待老夫开一副醒酒安神的药方给他,服下就会醒了。”边说边在桌边坐下,挥笔在纸上写起了药方。
靳泠阑不去理会那药方,不依不饶地道:“不是吧,大夫。他前天晚上喝了一杯酒而已,就昏睡了两天,不是醉了这么简单吧?你再看看。”
大夫脸色一沉,不悦道:“老夫行医四十年,从未断错症。公子若是不信,大可另请高明。我宁可不做你生意,也不能让你毁了老夫一生的清誉!”说罢,拂袖而去。
靳泠阑呆立当场,想不到民间的大夫竟与皇宫中自命清高却又必恭必敬的御医大不相同。
李佚悠闲地靠在门边,淡笑道:“大夫最看重的就是声誉,靳兄以为这是王府啊?一声令下,成群结队的御医都争先恐后地来替你医病?”
靳泠阑面露惭色,嘀咕道:“我刚才不是很过分啊!”转头望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秦浪道,“这小子也不知怎么了?真麻烦!还指望他能保护我呢,全反了!”靳泠阑现在的心情可真是复杂呀,他想生气来着,心里却怎么也气不起来,前天夜里秦浪怪异的行为总在他眼前浮现,让他不得不为他担心。
李佚听出了靳泠阑语气中的关怀,安慰道:“既然大夫也说没事,靳兄就不用这么担心了。况且我也为秦兄把过脉,发现他内力精强,不像有内伤。”
靳泠阑看了李佚一眼,道:“李兄呢?休息了两天,功力已经恢复了吧?”
李佚不料一向与他针锋相对的靳泠阑也会关心自己,微一错愕,笑道:“多谢靳兄关心,我只是消耗了点体力,这两天吃得饱喝得足,什么都补回来了。”
靳泠阑微笑道:“那是最好,我可不想欠李兄太多。”寥寥几字,又突然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好像在提醒李佚,他的戒心并未因为前夜一役而彻底消除。
李佚摇头苦笑,大感不是味儿。
云进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
刀应宇暗感不妙,却已抽身不及了。只见眼前寒芒一闪,右腕一凉,右掌齐腕断去,血液喷溅。
一阵惊天动地的嘶叫破喉而出,他猛地惊醒,弹坐而起,胸前剧烈地起伏着,一脸的冷汗。右腕伤口处隐隐作痛,渗出的血染红了白色的绷带。在花间派败于云进之手以来,这几日,他每晚都会梦见断掌的那一瞬。
一把沉浑雄厚的声音兀自响起:“刀兄伤势如何?”
刀应宇猛地从床上弹起,左手中指一弹,房内四周烛火“嘭”地齐齐燃起,由暗转亮的一刹那,一个英气逼人的华服男子赫然静坐在桌边。刀应宇低叫道:“奕如风。”
奕如风一双比宝石还明亮的眼睛扫了一眼刀应宇的断腕,而后落定在他脸上,嘴角一扬,淡淡道:“刀兄还保有如此身手,看来伤势已无大碍了。”
刀应宇冷冷道:“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他刀应宇的确是贪财好色,只要有足够的财宝美女,他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你休想让他像狗一样蹲在你身边摇着尾巴乖乖听话,他从不受任何人摆布,除了他自己,他从来就只给财宝和美女面子。他所谓的归顺逍遥楼,冲其量也就只停留在与其合作的层面上,在他心中,他和奕如风永远是平起平坐的,所以他从来都看不惯奕如风那种自以为在他之上的行事作风。
奕如风笑道:“刀兄误会了,我从来不会向自己人兴师问罪。何况刀兄这次大败而归错不在你而在我,怪我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个云进。”
刀应宇冷哼一声道:“消息还传得真快,奕兄的那群狗还真不是白养的。”
奕如风佯讶道:“刀兄这是在怪我吗?我也只是想双方互通消息方便点才安插了两个人在你身边。”说得那样理所当然。
刀应宇知道说不过他,索性不与他争论,步到桌边与他对坐,问道:“你可知云进到底是哪号人物?”
奕如风摇头淡道:“不知道。”
刀应宇拍案喝道:“奕如风,你当我是傻子?有什么事是你们逍遥楼不知道的?”
奕如风嘿然一笑,对刀应宇的怒目相向丝毫不以为意,悠悠道:“刀兄有伤在身还是不要动气的好。我知道你与云进有断掌之仇,我们朋友一场,我又岂会对你有所隐瞒?”
一听到“断掌之仇”四个字,刀应宇整颗心沸腾起来,全身就火烧一样,满腔的怒火使他全身剧烈震动起来,他扬起断臂,咬牙切齿地道:“云进,断掌之仇他日我定当双倍奉还!”
奕如风依然平静如故,刀应宇的一切本来就与他毫不相干,他之所以还肯坐在这里,是因为刀应宇对他还算有点利用价值。他别过头不去看刀应宇那被怒火扭曲的面容,淡淡道:“自从刀兄前日大败而归,我便下令所有逍遥楼弟子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清云进的底细,不过很可惜,至今一无所获。只知道近十年来江湖上根本没有这号人物直至数天前,他若不是刚刚踏入裔朝国土,那就一定是从石头里凭空蹦出来的了。”说完不禁嘿然一笑,想想“从石头里蹦出来”这个比喻还真是有意思。
刀应宇抚摸着断臂的伤口,冷哼一声道:“我管他是从哪里来的,得罪了我刀应宇,我就让他一辈子都休想忘掉我!”
奕如风道:“刀兄不要太冲动,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与他硬碰只会落得和上次一样的下场。”
刀应宇猛地从椅子上弹起,用眼角盯着奕如风,冷冷道:“奕兄的意思是让我躲躲藏藏做只缩头乌龟?”
奕如风泰然迎视着刀应宇的目光长身而起,缓缓道:“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一击即中就要积聚实力,不能贸然行动。我可不想白白失去刀兄这个能帮我成就大业的人才,他日我逍遥楼一统江湖,区区一个云进又算得了什么?到时刀兄爱怎么折磨他都行了。”
刀应宇首次露出一张笑脸,却是轻蔑的笑,他头一扬道:“我就奇怪了,奕兄怎么会这么好来看我,原来是怕我坏了你的大事啊?”
奕如风笑而不答,算是默认。他也实在没必要在刀应宇面前隐瞒些什么,更加不屑于这样做。
刀应宇续道:“不过也无所谓,谁让奕兄出得起钱而我又不幸是个贪财的人呢?只不过我没想到逍遥楼的财力比起端王府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连女人都漂亮得多呢!”脑中顿时浮现那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和那美女窈窕多姿的婀娜身材,什么痛楚啊、仇恨啊,瞬间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奕如风道:“财宝美女都是身外之物,刀兄要多少都行,我真正看重的只有刀兄而已。”
刀应宇得意地笑着,显是对这句奉承话非常受用,道:“那接下来有何吩咐啊,奕楼主?”
奕如风淡淡道:“按兵不动。”
刀应宇愕道:“什么?”
奕如风笑道:“三日前的缥缈斋传位大典之上,端王府与各大门派的关系闹僵,虽说后来知道是西夷在从中挑拨,误会解除,但西夷仍然在暗中搞小动作企图破坏两者间的关系,朝廷欲与各大门派结盟的如意算盘恐怕没那么容易打得响。我们何不来个隔岸观火,待他们斗个三败俱伤,我们再坐享渔人之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