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棠攀上谷顶,谷外竟是漆黑一片,随他而来的千余号人踪影不见。莫非是那阮青竹神通广大,事先已设下埋伏?蓦地生出一念:此地不宜久留。
就在此时,林中忽地沙沙作响,丛叶猛地一颤,竟从里面跳出四个人来。
李延棠浑身一震,当即展开身法,便欲对敌。
岂料那四人竟齐齐向他跪下,同声道:“属下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李延棠定睛一看,认出那四人是凌苍扬、屠十一、黄衍和左仲明,始才放下心来,当即两眼一瞪,斥道:“你们死到哪里去了?”
四人对视一眼,不敢妄答。
李延棠喝道:“怎么不说话?我不是要你们看我的信号行事吗?你们四个人八只眼睛都瞎了?其他人呢?叫他们统统给我滚出来!”
见那四人仍是低着头,默不作声,李延棠当真火了,忍不住飞起一脚,将身前的屠十一和黄衍踹倒在地,骂道:“你们几个哑巴了?”
回答他的却是另一个清冷的声音:“不要为难他们了!是我下令让他们不得妄动的,其他人我已让他们退守一里之外。”
李延棠回头一看,却是李佚追到,不禁勃然大怒,双手齐扬,只听两记清响,凌苍扬与左仲明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大声喝道:“好大的胆子!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才是你们的主子!”
四人虽不后悔所做之事,但他们皆是忠心事主、谨守礼数之人,听主子如此训斥,也是心中有愧,只得齐声道:“属下该死!”
想想自己精心部署的一切就这样毁于一旦,李延棠愤恨难当,手起掌落,便欲再打。李佚疾步抢上,伸手一格,皱眉道:“王兄,你如此暴戾,叫下属如何信服?”
李延棠甩开他手,怒哼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王兄吗?”目光一转,又向那四人喝道,“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大王子吗?”
李佚一怔,言道:“王兄这是什么话?我们何时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李延棠冷冷道:“好,我问你,你为何破坏我的计划?还随随便便使唤我的人?”
李佚道:“我是在帮你!”
李延棠叱道:“放屁!你分明是怕我计划成功后会在太后面前抢你的风头,才处心积虑地加以破坏。李延佚,只有他们这些没长脑子的人才会被你的假仁假义所骗!”
李佚无奈叹道:“你的计划太激进,会坏了大事的。我若不阻止你,太后怪罪下来,就太迟了。”
李延棠不由地怒道:“笑话!我的计划天衣无缝,若不是你中途插一脚进来,裔朝三大势力的关键人物早已作了孤魂野鬼了!”
李佚道:“王兄你怎么还不明白?若入主中原只是杀个人这么简单,太后也不会花这么多年的时间部署了。破船都还有三斤钉,何况裔朝一个央央大国?你以为除掉里面那几个人,裔朝就没有别人了吗?你太天真了!”
李延棠目涌怒意,冷哼道:“李延佚,你不要瞧不起人,我李延棠又岂是目光短浅之辈?”
李佚淡淡道:“我知道,你最终的目的是想挑拨朝廷与黑白两道的关系嘛。不要小看靳昀,他并非只是名声响亮而已。若不是他在暗中操持,黑白两道也不会这么多年来都相安无事。而黑白两道各门派也绝非酒囊饭袋,万一弄巧成拙,挑拨不成,反让他们连成一线,就是得不偿失了。”
李延棠冷笑道:“李延佚,在说我之前,先顾好你自己吧!你方才说的那番话,那个小王爷也跟我说过。没想到,你跟他们在一起久了,连口吻和想法都跟他们一样了。太后若是知道了,不知会作何想法?”
李佚脸色一变,沉声道:“王兄,你说到哪里去了!我隐姓埋名混入中原之事,是太后首肯的。这几个月来,我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皆时常向太后禀明,绝无半点异心。你若是心存怀疑,大可向太后言明,我绝不阻拦!”
李延棠脸色苍白,惊愕道:“你……你已将此事禀明太后了?”
李佚看他一眼,叹道:“你平日树敌太多,不用我向太后禀明,已早已有人先我一步了!”
李延棠怒目圆瞪,大声道:“做了还不愿承认吗?”
李佚心头一恼,大袖一拂,转过身去,淡然道:“你爱信不信!我只是来提醒你,不要再擅自做些小动作,太后已派人盯住你了。”
李延棠忽地垂下头来,颓然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太后就不能相信我一次?我耗尽心力布下这个局,已经成功将朝廷和缥缈斋的人引到花间派,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成功。我到底哪里错了?”
李佚眉间掠过一丝不忍,这个同父异母的王兄,虽然从未给他好脸色看,但他毕竟是他血脉相连的哥哥,这层亲情,是无论如何无法磨灭的,心中一叹,开口道:“人算不如天算。任你机关算尽,仍是算漏了两个人。”
李延棠道:“你说云进和秦浪?”
李佚点头道:“不错。当时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恐怕已被他们擒住。”
李延棠恨声道:“那还不是拜你所赐!若我真能炸掉那绾丝殿,他们还敢动我吗?况且谷外还埋伏着我千余人……”
李佚打断他道:“那又怎样?你不是说你的计划天衣无缝吗?你不是已经和蓝碧灵里应外合,将他们所有人都制住了吗?何以到最后还是让他们反客为主了?”
李延棠顿感语塞,怪只怪当时自己太过轻敌,未料那云进和秦浪会在短时间内恢复功力,才令自己落了下风,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当真是可惜之至!正自懊恼,忽见李佚竟向自己挥来一刀,当下剑眉倒竖,怒吼道:“你做什么?”
其余四人也是惊惊愕愕,不明所以。
却见李佚横刀身前,沉声道:“你们几个,一起来攻我!”
李延棠见他神情古怪,举动异常,不由地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正当此时,谷底忽而冷风萧萧,竟传来一声呼叫:“大哥!”声亮如磐。
四人听出那是秦浪的声音,当即明白李佚的用意,也不多作耽搁,一起向他攻去。
李延棠则冷眼旁观,瞧了半晌,忽而笑道:“你们这样耍耍花拳绣腿,人家一眼就看出破绽了。王弟,演戏演全套,王兄来帮你一把!”袖中杀机一闪,飞出一蓬金针。
却听一阵清啸,一团青影抢入眼来。只见那人袖袍飘展,双手轻巧一圈,已将那蓬金激散。
李佚向那四人使个眼色,舞刀虚晃几招,趁四人假意落退之际奔至来人身边,问道:“二弟,你怎么来了?”
秦浪笑道:“大哥,穷寇莫追呀!我不放心你,所以追来看看。”转眼朝李延棠道,“王子殿下若还想在此多留片刻,秦浪愿奉陪到底!”
李延棠双臂一抱,正欲发话,却见李佚目光灼灼,盯住自己,想起适才与他的一番对话,暗忖道:不论太后是否真已知我所作所为,此刻若坏他大事,日后太后也一定会怪罪于我。阴冷一笑,道:“秦少侠美意,李某心领了!我们走!”
见他五人去得远了,李佚才放下心来,拍了拍秦浪的肩膀,笑道:“二弟,方才多亏你了!”
岂知秦浪竟僵立不动,身子颤了一颤,软倒下去。
李佚大惊失色,忙扶住他道:“二弟,你怎么了?”
秦浪唇上乌青,大汗直冒,竟是中毒之状。他伸手在腰间拨出一枚金针,咧嘴一笑,道:“真是大意了,竟有一个漏网之鱼!”
李佚惊叫道:“针上有毒?”他万不料李延棠在这个关头仍不忘向他施以毒手,血脉至亲竟凉薄若此,不觉心中大痛;而危急之际,舍身相救的却是自己一直以来虚言以对的结义兄弟,一时心中五味翻腾,好生不是滋味。忙道:“大哥为你趋毒!”
秦浪摆摆手道:“不劳大哥消耗功力了,我有解药。”伸手入怀中一探,摸出一个玉瓶来,倾出一粒黑色药丸,抿入嘴中,然后盘息片刻,脸色已大为好转。
李佚见他无碍,心下稍安,奇道:“二弟何以会有解药?”
秦浪微微一笑,道:“大哥有所不知,当日缥缈斋传大典上,西夷人向马兄所下的就是和这金针上一样的毒——火蛇毒。那日在那两个西夷人身上搜出解药后,我就一直贴身放置。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李佚笑道:“二弟是好人有好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