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却不华丽的殿堂,八根粗大的白色柱子托起那高高的天花板。白色的轻纱铺展在横梁上,轻轻垂下,离地三尺。偶有清风乍起,轻纱懒散拂动。
对着殿门的墙壁中央镌刻着一朵硕大的梅花,活的一样,非常生动,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在整个墙面上多了一道裂痕,正好从右上至左下斜斜地贯穿了整朵梅花。花下是摆放着一张白漆长椅,五尺长两尺宽,椅背上刻有娟秀的花纹。
云进静静地立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央,玄冰剑已从背上解下,双手懒懒地压在剑柄顶端,没用什么力,却已足够使剑稳稳地立在身前寸许处。他看着那朵绽放到极致的梅花,觉得那道裂痕里似乎是在渗血。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阳光将那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殿内的白岩地板上,女子轻柔的声音随后而至:“云大侠。”
云进缓缓地转身,微笑浮面。
方才与敌交战的青衣女子正缓缓步上前来,玉步移至他身前七尺处停下,微微欠身道:“云大侠,师傅想见你。”
云进点头一笑,随着那青衣女子走出殿外,不去看刚才激战过后留下的血迹。
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转进一个清静的园子,最后在一间房的门前停了下来。
那青衣女子正欲扣响那白色的房门,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里缓缓地传来:“晴儿,请客人进来。”
青衣女子顿了顿,回头向云进点点头,而后推门进去了,云进紧跟在她身后。
屋里只有阮青竹一人,她正在床上打坐,双目紧闭,气息均匀却沉重,显是刚刚运功疗过伤。
那被唤作“晴儿”的青衣女子道:“师父,云大侠到了。”
阮青竹睁开眼睛,却没有看云进,而是对晴儿道:“晴儿,你两个师姐的伤势如何?”
晴儿皱眉道:“大师姐运功调息后已无大碍,二师姐就……”
阮青竹轻叹一声,道:“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晴儿退了出去,随手将门合上了。
阮青竹的目光在云进身上打量了一番,最后落到他的玄冰剑上,脸上不露半点表情,不知是悲是喜。
云进毫不在意她打量的目光,就地躬身道:“云进拜见师叔。”
阮青竹平静无波的眼神忽地转盛,问道:“你师父是?”
云进淡淡道:“先师游书砚。”
阮青竹娇躯一震,猛然站起身来,悲道:“他死了?”一脸的难以致信,后又突然转悲为笑道,“怎么可能?”
云进道:“千真万确,是我亲手埋藏了他。”想起师父辞世时的情景,不禁悲从中来。
阮青竹全身一软,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异常空洞,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云进道:“师父是因多年顽疾缠身,病死的。”
阮青竹闻言,突然背过身去,仰天悲笑道:“游书砚啊游书砚,任你百般地躲避我、摆脱我,最后还不是要为我而死!”她的背影微微颤动着,云进几乎认为她在偷偷地落泪。
云进对阮青竹的这一番言语大为不解,师父明明是病逝的,却又怎是为她而死?这位小师叔分明对师父的情况甚为关心,得知其死讯时甚至还能感觉到她强烈的悲痛,然而那最后一句话却怎又让人感到无限的愤恨呢?自他懂事以来,师父绝少提到过这位小师叔,他有时甚至觉得师父是不愿提起。所以,他从来就不知道这个她为什么竟会入了□□且成立了这令各派武林人士皆闻风丧胆的花间派,也不知道多年之前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以致师父和师叔的反应都如此的怪异。更令他急切想知晓的是,十年前将军府的血案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不再多想,单刀直入地问道:“云进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问,还望师叔直言相告。”
阮青竹的身体不再颤动,依然没有转过身来,冷冷道:“你一出现我便知有些事是逃也逃不掉的,而我亦不想隐瞒,不错,十年前血洗将军府的其中一人,就是我!”
云进眼中精芒一闪,全身血液沸腾起来,他没有料到阮青竹会直认不讳,但他已无意去揣摩她的心思,心中杀意大起,愤然道:“我师兄怎么说也是你的师侄,你究竟与他有何仇怨,竟也下得了这个毒手吗?”
阮青竹转过身来,竟是一脸忏悔的表情,仰头望向高高的屋梁,叹道:“一念之差,大错铸成,如今悔之晚矣!”
云进见她这般模样,事情仿佛有莫大的隐情,刚才瞬间而起的杀意平复了不少,反而更想快些知道事情的原委,急道:“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阮青竹道:“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寻找一个人,可是我用尽了各种方法都遍寻不获。”
云进本想问她要找的是何人,却又觉此事似乎无关紧要,又见她露出回忆的表情,便没有做声去打扰她。
阮青竹续道:“十年前的一天夜里,突然有一个人来找我,说他可以帮我找到我要找的人,但条件是我要帮她去将军府偷一件东西,就是烈焰刀谱。”
云进紧接着问道:“那人是谁?”
阮青竹道:“逍遥楼楼主奕如风。”
云进双目放光道:“这么说,奕如风是主谋?”
阮青竹没有直接回答,继续按着自己的思路道:“逍遥楼所布的消息网连大内密探都自愧不如,我就是信了他这一点才同意与他合作的。岂知行动当日,来的却不是奕如风。”
云进回想起当夜的情景,叫道:“没错,奕如风以他的惊鸿□□成名于武林,而当夜那个黑衣人使的却是刀。不过,派他的手下出手也在情理之中啊。”
阮青竹摇摇头道:“奇怪的是,那人在我面前也蒙着一张脸,生怕让我知道了他的长相。你想想,我已知道与我合作的是逍遥楼,而奕如风也在我眼前露过脸,他一个逍遥楼弟子又何须在我面前遮遮掩掩?这岂非多此一举?”
云进接道:“除非此人在逍遥楼中的地位更胜奕如风。”
阮青竹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当时寻人心切,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合作,后来细想起来,似乎整件事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我们偷刀谱的当夜正是秦少谦阵亡当日,两者间似乎也有莫大的关联。”
云进道:“有一点我不明白,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不少,奕如风为何会找上你?”
阮青竹一笑,悠然道:“因为秦少谦在收藏刀谱的西厢布上了‘巽七阵’,我这个作师叔的自然就有利用价值了。”
云进心道:竟连师兄与阮青竹的关系都摸得一清二楚,逍遥楼的消息网当真如此厉害!脑中突然闪过一物,忙道:“刀谱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