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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玉人冷面藏冰心,昙花屡现雪相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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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星子冷淡,黯夜无风。

冷若冰面笼寒霜,玉体幽颤,眉目紧蹙,痛苦呢喃。

云进一探她脉象,不觉大惊,敢情适才那一连番情感波动,竟令她体内寒毒提前发作!她此前被李延棠重创在先,又强使“潇雨含烟”,虽是威力奇大,但她火候不足,内息大受震荡。此时寒毒发作,无疑是雪上加霜。云进心中一阵慌乱,猛然抬头向众人一望,目光落在周汀兰身上,道:“周师妹,你的伤势是否已无碍?”

得他关心,周汀兰甚为欣喜,但当下这种情况,突然问出这句,却是十分古怪,一怔道:“我没事了。”

云进一喜道:“烦劳周师妹为冷姑娘运功疗伤。”

周汀兰不解道:“并非我心有不愿,但若论武功修为,师兄远胜于我,为何……”

云进急道:“此事说来话长,现下情况危急,其中原由师妹可否容我日后再向你言明?”

周汀兰见他焦急神色,心中微感失落,幽幽看冷若冰一眼,一双纤掌自袖间旋出,落在她背上,淳淳内力绵绵催发,却不知冷若冰所中的寒毒宿体已久,不仅根深蒂固,而且相当霸道,周汀兰不但无法抵御,反被她体内寒流吸住。

云进见周汀兰脸色倏地煞白,蓦地一惊,暗忖:莫不是我小瞧了冷姑娘体内寒毒的威力?叫道:“周师妹,快撤掌!”

周汀兰喘息道:“我……我撤不了呀……”

赵暮雪闻言一惊,忙翻出一掌,拍在周汀兰背上,注以真气相助。

秦浪尾随李佚而去,半刻不归;而周汀兰乃缥缈斋一斋之主,武功造诣已可入江湖顶尖高手之列,非赵暮雪、马文彬这些后生可比,云进正是思虑至此才开口请她相助。赵暮雪救人心切,眨眼间便已出掌,哪知那寒毒威力之强大,远非她能想像,以周汀兰之能,尚无法自顾,她那一点儿微末真气一经注入,更是如泥流入海,须臾无踪。她心头陡然一凉,便似坠入一个无底深潭,欲罢不能。

展御轩、马文彬见状,一齐奔将过来。云进忙喝道:“都别碰她们!”抓起冷若冰右手,暗运冰魄心经,却不是注入而是反吸。毒素丝丝缕缕流入体来,当真是奇寒无比,难耐非常,但冰魄心经博大精深,云进得其精髓,挥洒自如,随意一使,那入体的寒毒便化解殆尽,痛楚也一并烟消云散了。

周汀兰与赵暮雪顿觉寒意退去,吸力大减,急忙撤掌。

云进将冷若冰抱在怀中,凝眸一望,心中叹道:这样的痛楚,她竟生生受了十年!她这清冷如冰的面容后究竟隐藏了多少坚韧与苦痛?他没来由一阵心酸,流目痴痴,忘我怜叹。只听周汀兰唤了声“师兄”,他才幡然清醒,抬头问道:“周师妹,赵姑娘,你们没事吧?”

周汀兰看了看赵暮雪,见她呼吸平缓,面色祥和,知是无碍,便道:“多亏师兄及时出手,我们没事。”

云进叹道:“本想以周师妹的功力可以压制寒毒的发作,万不料冷姑娘这寒毒竟霸道若此,若非男子精强的纯阳真气,一般人若与她运功趋毒,必会被其反噬。”

周汀兰恍然道:“我明白了。冷姑娘所中的是寒毒,阴柔至极;而师兄的内功亦是阴柔之功。自古阴阳相生相克,以阳克阴方是正途,以阴制阴有悖常理,若强行为之,只会适得其反,轻则五内受损,重则小命不保。而我缥缈斋虽也以阴柔之力见长,却是以强硬的内功作为根基,所以师兄才会要我为冷姑娘疗伤。”

云进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但是冷姑娘的寒毒太过霸道,已非师妹你所能抵御,我也只好另寻他法了。我的内力不可注入她体内,却可将寒毒引出体外。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只能暂时缓解她的痛苦,只要寒毒没有完全清除,就会像血液一样源源不地生长。而且……”他突然停了下来,神色极为复杂。

展御轩追问道:“而且什么?云大侠何以卖起了关子?”

云进幽然一叹,言道:“一旦以及此种推功引毒的方法为她趋毒,虽然会让痛苦倾刻消减,但却会令她对其产生依赖。因为自此之后的每一次毒发,痛苦只会一次比一次大,绝非常人能够忍受。若到时无人为她引毒,她定会痛苦至死。这也正是我迟迟不愿出手的原因。”

靳泠阑听得纳罕,忍不住问道:“那为何云大侠不干脆一次将她体内的寒毒全部引出呢?”

云进道:“小王爷有所不知。冷姑娘这寒毒宿体十年,早已与她的脉息相生相长,可以说已与她融为一体。她虽受制于它,却也在无形之中依赖于它。若贸然引出全部毒素,无异于吸取她的精元,那就要了她的命了。”

展御轩道:“如此说来,就是没得救了?”

云进默不作答,低头望向怀中的冷若冰,心道:看来,当今世上,就只有烈焰刀的炎魅心法才能够救她了。

周汀兰见云进目光流连处,满是关切,不禁心中泛酸,咬了咬下唇,涩声道:“师兄怎知她的寒毒宿体十年?”

云进一怔,师妹明知我精通医理,大小病痛,只需将脉一探便知究竟,却为何问出这句话来?抬眼一瞧,但见周汀兰美目幽嗔,流光隐隐,心中登时了然。他素来轻狂,藐视世俗,不拘常法,适才一门心思全聚在冷若冰的伤势上,什么男女之别,肌肤之亲,更是全不顾忌。然而,此时周汀兰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却突觉怀中冷若冰绵如软玉,一时间竟尴尬起来,角嘴一丝强笑,嗫嚅一阵,却又不知如何作答。踌躇间,冷若冰睫羽一动,幽幽转醒,云进当即忘了尴尬,喜道:“冷姑娘,你醒了?”

冷若冰表情木然,游目四顾,忽而瞥见蓝碧灵尸身,凄然道:“师姐她……”话未说完,泪水已夺眶而出。这情感一波,体内寒毒复又蠢蠢。

眼见得她脸色转坏,云进立即握住她手,推功引毒,嘱咐道:“冷姑娘,切莫再动悲喜。”

冷若冰淡眉舒展,忽地一笑,悲喜?这么多年来,她不是已然忘了这两个字吗?但那一次又一次锥心的疼痛又是什么?她自幼孤苦,幸得恩师收养,又有同门爱护,算是弥补了童年的阴霾,即便过往十年受尽寒毒折磨,但一念及恩师无尽的疼爱,同门纯真的情谊,心中便觉宽慰。  然而,一切的美好,竟然只如那一道绣纹绝美的屏风,她永远只满足地屏风外流连观瞻,却从来不曾想到屏风里的现实竟是如此丑陋不堪。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为何会这样脆弱?想到此处,那笑容,渐渐融入苦涩中去。

周汀兰瞧得不耐,忍不住道:“既然冷姑娘已然无碍,是否应当履行你的诺言呢?”

经她这么一说,靳泠阑也猛然警醒:是了,我们已帮花间派找出奸细,她理应交出“昙花一现”的解药才是。朝冷若冰望去,眸中满是期待。

冷若冰望他们一眼,却道:“冰昙花每年冬至开花,而今……花期已过……”

靳泠阑登时如遭五雷轰顶,瞠目道:“你说什么?”

周汀兰惊怒交迸,大声道:“冷若冰,你言而无信!”

马文彬脸色大变,他素来骄慢,但凡遭人戏耍,必不轻与,此时却一反常态,非但不怒,反而急切追问道:“没有存药吗?”

冷若冰道:“冰昙花生长于极低的温度下,花粉乃剧毒之物,花瓣却是解药。但这奇花极为脆弱敏感,只要气温稍有转暖便会凋谢。而那花瓣需即时运用,否则落花则萎,药力尽失,即便小心存放也与普通花瓣无二。”

周汀兰愤然道:“果然□□中人都是不可轻信的!人命关天,你蓄意欺骗,委实可恶!”

马文彬大失所望,眉间流露出苦痛之色,双拳紧握,一抬眼,射去阴寒的目光,咬牙道:“天理循环,你会有报应的!”

赵暮雪察言观色,对马文彬的所言所行甚感意外,又听他放出狠话,只怕他又犯了冲动的性子,忙按住他左拳,唤了声“文彬哥哥”,随即递上一个劝慰的眼神,再不多言。

马文彬心头杀机蓦然一窒,而后深深喘息,渐入平静,然那心头余波,仍萦萦流绕,挥之不绝。靳无双那清秀的脸庞不时闪过心间,不知怎地,心中忽地就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悲凉。数面之间的浅薄缘份,从何时起,他对她竟已如此的牵肠挂肚了?

展御青思捷智敏,不消半刻便瞧出端倪,将展御轩拉到一边,低声道:“喂,你觉不觉得,马大哥有点不妥?”

展御轩低眉瞧她一眼,没好气道:“就知道逃不过你的眼睛!”

展御青倒吸一口气,不由地瞪大了双眼,说道:“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展御轩皱眉道:“除非我是傻子。”

展御青含笑看着他道:“终于有机会趁虚而入,还大有可能抱得美人归,这样的傻子,偶而做做,也无防。”

本是一句玩笑话,他兄妹二人之间更是见多不怪,展御轩却突然怒了,沉声道:“你胡说什么?”其实展御青说得也对,马文彬心属他人,赵暮雪定伤心欲绝,此时若能从旁安抚,二人感情必增,想得到她的芳心,这无疑是最好的机会。展御轩平日里日思夜想都是将马文彬踢得远远,然而当这一宏愿就要实现的这一刻,他却突然不忍了,赵暮雪的泪水是他万不愿见到的。一时心中乱乱,矛盾不堪。

展御青一怔,心知言语失当,却又不愿在展御轩面前服软,一跺足,嗔道:“你吼什么?”

展御轩正自烦乱,闻言气道:“无双现在性命堪舆,你这个做姐妹的,还有心思在这里开玩笑?”句末,语调一扬,全然忘了周遭旁人。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这一语却是重了,展御青本还心存歉疚,此刻却是怒意满怀,死盯着他道:“你……你竟然这样说?”

展御轩见她双目泛红,悔意已生,方欲开口转圜,却见展御青头一扬,对冷若冰道:“你说冰昙花花期已过,我凭什么信你?你说没有存药,我又凭什么信你?这里是你的地方,你若不想交出解药,爱怎么说都行啦!”

冷若冰淡然道:“如今蔽派劫后余生,一片狼籍,我又何需再作谎言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展御青道:“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诡计!我不管,你再不交出解药,我就对你不客气!”她虽刁蛮,却并非不明事理、不辨真假。冷若冰所言之虚实,她心知肚明。但她此时一心与展御轩赌气,也不管有理无理,愣是要向冷若冰讨个说法。

谁知话未说完,一道白影闪到身前,靳泠阑容色悲淡,言道:“冷姑娘,真的没有别的法子吗?”她适才一直默不作声,兀自沉浸在内心莫大的哀伤之中。这五日来,她历尽艰辛,多少次危机关头都能化险为夷,但是排除了万难又怎样?寻到了花间派又怎样?到头来,靳无双还是难逃一死!她好不甘心,悲伤之余,却仍抱着一丝希望。

展御青见她这般模样,胸中也是一阵酸楚,好不心疼。

冷若冰幽叹道:“我承认,今晨之约乃是缓兵之计,但是经此一役,诸位已成我花间派的恩人,送上解药也是理所当然。若冰方才所言,只字不假,就算现在正值花期,冰昙花只会绽放一朵,我也是帮得了一方,帮不得另一方。”

靳泠阑顿感绝望,踉跄几步,几欲倾倒。

展御青忙去搀扶,忍住那心酸之泪,安慰道:“阑哥哥,你别太难过,一定……一定会有别的法子的……”言到最末,也自觉大不可能,声音渐渐弱下去。

靳泠阑却再也强忍不住,眼泪忽地就流下来。他这样的葱茏少年,绝世惊艳,从来风度卓逸,潇洒如神,即便面对强敌险境,也能笑语晏晏,顾盼神飞。几时见他沮丧过?又几时见他怯懦过?此时,他却悲态大现,泪如泉涌。众人见状,无不惊愕。

冷若冰心尖一颤,靳泠阑的泪水仿佛流进了她的心里。

云进微一沉吟,言道:“想不到这冰昙花如此娇贵,无怪乎那李延棠精心布下这个局了。”

周汀兰闻言,大为不悦,气道:“师兄,你这是在为她开脱吗?”她本是雍容大雅之人,此前一番言辞激切,多少带了点了妒嫉,而后想来也深感有失身份。然,每每云进维护冷若冰,那妒意就会冲破理智的桎梏,令她说出醋意浓浓的话来。

云进叹道:“我也是据事而论,师妹这是何出此言啊?”

周汀兰想要争辩,却一时无语。

忽见冷若冰拉住靳泠阑的手,深深望向她,道:“你,为何这么伤心?”

靳泠阑抬起泪眼,但觉冷若冰冷眸黯淡,其中却有一丝光辉忽闪,不觉纳罕,对她此言,更是大为不解。

展御青却毫不客气地道:“你这话问得倒古怪,若是你妹妹要死了,你会不伤心难过?”

冷若冰一愣,低眉道:“自然难过。”

展御青道:“那就是了。就算是一只猫一只狗受了伤,悯心之人都会生出恻隐之心。何况是  自家亲人出了事,伤心难过是人之常情,除非你是冷漠无情之人。”

冷若冰无语沉思半晌,忽而道:“或许,也不是没有办法。”

众人闻言,又惊又喜。

靳泠阑反手抓住冷若冰道:“你说还有办法?”

冷若冰点头道:“以我对冰昙花的了解,它之所以娇贵,全因它的生长环境所至。只要温度极寒,即使不在冬至,也有开花的可能。”语落,柳眉微挑,望向云进。

云进心头一亮,笑道:“看来我的冰魄心经要派上用场了。”

冷若冰微微一笑,忽又担忧道:“但是,这全是我的猜测,以前并无人试过,而且,只开一朵的话,并不够啊……”

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抢到:“再加上我如何?”

靳泠阑回目一瞧,却是秦浪携同李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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