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一个人影正举步若飞,奔得逍遥。此人青衣飞扬,黑带飘飘,头顶竹笠,黑纱垂面,肩背一方五尺长的镖盒。
方才趁乱出手,一击即中,他心中正自得意,忽地眼前一花,一个白衣男子已卓立身前,眉目淡然,素服无华,正是云进。
青衣男子心头一凛,未及反应,已听云进冷冷道:“阁下放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云某放你一条生路。”说话时,目光越过青衣男子肩头,望向远处。
青衣男子冷哼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笑话!”话音方落,便是步下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云进擦肩而过。在这之前,他已在心中预想了云进会出手的任何一个方位,也已拟好了各种破解之法,却唯独没有料到,云进竟会眼巴巴看他逃走而不出手。虽是心感古怪,仍是不由地一阵窃喜,全身的戒备却不敢完全放下。
云进轻轻一叹,听来非常怪异。
青衣男子大感不妥,下意识加快脚步。
就在此时,剑鸣的清音嗡响,青衣男子背脊生寒,眼角余光瞥处,紫色剑光如漫漫细雨,向他罩来。
青衣男子深知此番恶斗再所难免,目中精芒一闪,凌空转身,寒光出鞘,长剑自肋下横扫而出,漾出一排华美剑花,强攻入玄冰剑的剑光之中。
他也算是纵横江湖多年的高手,对自己的身手有着相当的自信,但只到与云进交手的这一刻,他才知道对手的可怕。他后悔选择留下来对敌,但长剑已如离弦之箭,发则难收;而自己,也已溺入玄冰剑如涛似海的洪波之中,绝难脱身。
云进不愿恋战,一招“涛生云灭”,剑气翻涌,一霎之间,树为之颤,叶为之翩,山为之震,地为之摇,玄冰剑威力发挥至极,真有崩山裂石之势。
青衣男子在玄冰剑幻化开的剑光中苦苦支撑,寒气袭体,如坠万年冰窑。无边无际的剑气,像道道白刃,割得他皮肤生疼,又像万钧大石,压得他呼吸不畅。
数招过后,胜负立分。
青衣男子左肩一痛,肩头镖盒的锦带已断,剑气不止不歇,割破衣衫,切入皮肉,带起一蓬血光。
镖盒落地。
青衣男子伸手去抓,不料又是一轮剑气翻至,指尖如碰寒冰,彻骨寒气通电一般袭遍全身,他不由地打个寒战,一咬牙,飞身而去。
紫色剑光散去,满天仍有败叶翩翩飞舞,云进飘然立于其中,依旧地眉淡如水,目沉如玉,便似他并没经历过方才那番激战一般。
突然,他眉峰一颤,抚胸呕出一口鲜血,接着双腿一软,单膝跪了下去。
连日来为冷若冰吸毒疗伤,已耗损他不少内力。昨夜力退刀应宇,又留下内伤。方才冷若冰寒毒又发,又令他伤上加伤。此番与这青衣人交手,为求速战速决而使出了玄冰剑法中最具威力的一招,虽是退敌有余,但亦加重了他的伤势。
镖盒就在三尺之外。
他抬眼望了望,嘴角一笑,撕下一片衣角,接好锦带,将镖盒背回肩上。
酒寮外,围堵者众多,但皆是武艺平平无奇的武夫,声势虽大,威胁却小。
龙三平几人在人群中随意穿行,或剑或掌,忽起忽落,只一番临阵献艺,就已将满眼敌人打得七零八落。其中几个领头人见势不妙,早已不动声色地逃之夭夭。
云进回到酒寮时,正好看见卢景廷双掌推出一股浑圆之气,将扬刀冲过来的几人掀出两三丈远。余下之人眼见同伴渐渐稀少,心生胆怯,纷纷撒刀弃剑,落荒而逃。他哈哈一笑,大声道:“恭喜卢大哥功力尽复!”
几人见他平安归来,皆面露喜色。
云进方举步向他们走去,忽闻一阵轻微的瓷器碰撞声,循声望去,右手边一张木桌兀自微微摇摆不定,桌上杯碟也随之震颤不止,仿佛随时要跳出桌面来。
几人目光同落到那张木桌上,心中均想: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云进走近一看,愕然道:“原来是你?”
酒寮老板娘正倦在桌下瑟瑟发抖,一觉有人靠近,忙抱头惊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云进看了看一片狼籍的酒寮,心中叹道:定是方才那番打斗吓坏了她,江湖仇杀,连累无辜,真是太不应当。宽慰道:“老板娘,你别害怕,方才那帮人是我们的仇家,如今已被杀退,没人会对你不利了。”
哪知她更是惊恐,躲犹不及。
云进无法,只得道:“我没骗你,你自己看看。”
老板娘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四下张望一番,这才放心大胆地爬出来。
云进忙伸手去扶她,正欲向她致歉,忽见她尤含泪花的眼中蓦地掠过一丝阴霾,心中正叫不好,一把匕首已从她袖底翻出,他胸口一痛,压抑了许久的虚弱和疲惫洪水决堤般一齐向他袭来。
老板娘飞快地抢过他肩头的镖盒,一纵一跃,向密林中逃去。
巨变亘生,几人惊得呆了一呆。
云进倒在地上,用尽全身气力,指着老板娘逃去的方向,吃力地道:“快……快追……”
几人这才回过神来,抬眼只见老板娘的身影已匿入林中,飞身去追时,四个人影突然飞出,向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奔去。那四人身着打扮与那老板娘一模一样,身形也与她非常相似,一眼望去,绝难分辨塾真塾假。
几个顾不得多想,自分成组,分别向几个方向追去。卢景廷追往东方,龙三平夫妇追往南方,桑夜飞与林湛追往西方,周汀兰忧心云进的伤势,却哪里有心思去追那第四个人?
眼见第四个人越跑越远,云进忍痛道:“周师妹,你……快……快追呀……”
周汀兰紧紧抱他在怀,含着泪,只是默默摇头。
云进焦急不堪,奋力将她一推,激动地道:“烈焰刀若是有什么闪失,我死……也不会瞑目!”
周汀兰终于哭出声来,扑在他身上,哭喊着道:“师兄,不会的!不会的!”蓦然抬起头来,看着冷若冰道:“好好照顾我师兄,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一转身,已去得老远。那最后一句话,是喊出来的,她实在不愿在这个时候离开云进,也不愿将云进交给冷若冰,但她更加不愿云进将来恨她一辈子。
云进这才松了一口气,倦意如泰山压顶,让他再也支持不下去,晕厥前,似乎看见冷若冰泪眼婆娑,接着便有液体落到脸上,滚烫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