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白老爹默默的照看小虎子——赵塬已经替这孩子运功一次,现在有点精神爬起来,咿咿呀呀学着大人发音来,这是唯一让人欣慰的事情了。老爹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边城这个地方,如今要到千里之外的南方,投奔一个未知的将来,这对一个没有什么见识的老人家来说,是多么惶惑的一件事情。
白衣从容不迫的处理大大小小的人们出现的所有的状况,保持淡定的姿态,可是心里实实在在是忐忑不安的。她胸中翻腾着无数的念头,太草率了,也许重新选择一次,她就不会答应,也许还会答应……如果……为什么……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我反应不过来!
每次有意无意中,两个人的眼光交错,白衣的内心都有莫名奇妙的感觉,这个人我还不认识,我们说了不到十句话,天哪,所有人的眼光都在看着我,要我给予信任、安抚和力量……可我现在觉得最需要力量的人是我!
内心最单纯的人是赵塬,每当他眼光有意无意的和白衣对视,看到白衣鹿一样飞快跳过的眼神,和脸颊一抹似有似无的红晕,他那看似平淡冷漠的外壳下面,都涌起快乐的小溪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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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平安进了临安的地界,马车却改变了方向,肖虹宁呆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话了:“塬…师兄,我们这是往哪里走?”
“沈家。”
“沈家?你是要……”
“虹宁,你也很久没有见过外婆了吧,肯定有很多话要和他老人家说,我们顺路拜访一下她,沈太君肯定很开心。“赵塬老谋深算的笑,心想,老太太肯定会很吃惊,但是也一定会很开心。这个时候,沈太君对我太重要了。
这个地位尊崇的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越发爱管闲事——这个也不算是闲事。
因为她讨厌甚至痛恨自己家的人(有充足的理由),所以如果能够把自己成为她的外孙女婿的可能性,降低到零,什么样的条件估计都会被采纳。
他不能把白衣一家人直接带回家里去,一来两个人没有正式成亲,于礼不合;二来自己家离肖家太近了,这件事情虽说没有什么理亏的地方,可是沈星是从来不讲理的人,没有确认师父的态度之前,他要保护心爱之人的安全无恙。沈太君这里,无疑是唯一一个沈星不得胡来的地方;三来......离得不算远,他骑马的话,一天的路程而已。
他头一天把部分理由,主要就是第一条和第三条说了给白衣听,罗罗嗦嗦的说了很久,他这一生之中,从来没有说这么多话的经验,当他终于避重就轻地说完,斟酌着白衣可能提出什么问题,如何回答的时候。
白衣一笑而过,我明白,我了解:“请你放心。”
肖虹宁也觉得这样挺好,她也不想见到肖家人可能会出现的任何表情,在外婆这里呆上一会儿,享受一下无拘无束的时光挺好的,而且她可以静下心来,整理矛盾的心情,重新面对赵塬和白衣他们,睿智的外婆,应该可以帮助她的。
于是,一行人来到了沈家。
早有沈太君的得力助手云嫂带着两个美丽兼机灵的贴身婢女春庭、夏园在外面恭迎,见了赵塬和肖虹宁,也不见礼,随意寒暄了几句,就齐齐的把眼光转到白衣的身上,不露声色的打量了一番,云嫂的脸上微微露出诧异的表情来,但很快就掩饰如常了。
有说有笑的乱哄哄的和一大家子见礼回礼不迭,一时间热闹无比,不愧是沈夫人的人,早就有人抬上来滑竿服侍白老爹,年长稳妥的奶妈上来抱住小虎子,春庭和夏园也甜甜的笑着拉着其他几个孩子的手,一阵风的进了沈家竹园,舒舒服服的安置在沈太君住的清绿小筑旁边的红悦阁中,这原先是沈家二位小姐的芳楼,空了这么些年,却永远是最干净美丽的。
云嫂派人回去向太君报平安,肖虹宁也不顾梳洗,让着要见外祖母,只好随她去了,春庭、夏园安置白家老小休息,忙得团团转。自有云嫂亲自带着人,服侍白衣梳洗换装。
白衣端坐在镜前,云嫂在后面梳理他一头的如云秀发,那秀发十分厚密,一时间竟然难以挽顺,云嫂微红了眼,掩饰的笑着说:“我家小姐们都出了阁,老婆子这几年清静疏懒,很久没有给人梳过头了,白姑娘见笑。”
白衣端凝不动,心里暗暗诧异,从一开始这个妇人就很异常,眼睛总是探寻的看着自己,好像要找到什么似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由,只好也微笑:“不敢当,这些原本我自己来就行了,劳动您的大架,折杀我了。”
云嫂笑着说:“给小姐梳头,是我的荣幸,这会子赵公子只怕羡慕我老婆子的紧呢,呵呵,小姐的头发这么美,都挽上去可惜了,我给你梳个乌云髻如何?”双手灵活的转动,将白衣头顶的头发简单别致的完成一个松松的发髻,余下头发向乌云一样垂下肩头。怔怔的看了镜子中的白衣一会儿,说“小姐真是美人儿,请换上这件衣服吧。”
白衣见那是一件浅黄的纱衣,用料考究,剪裁精美,然而式样质地表明,这是一件有年月的衣服了,显而易见衣服的主人十分珍爱,收藏的完美无缺,但却是仓促中拿了出来,裙边可以看到难以抚平的褶皱,心中的疑窦更深,不动声色的道谢更衣,整理好后,小丫环拿来大镜子,让白衣自照。镜中人花容月貌,宛如画中人……画中人…….白衣震惊的看着自己,我在哪里见过一个这样的人么,这么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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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支,这边肖虹宁刚刚止住哭泣,从外婆的怀里擦干净眼泪鼻涕,晕头转向的抬起眼睛来,看到一双调笑促狭的老眼,盯着自己,蓦的脸又红了,赶紧又埋下头去,低声叫嚷:“外婆你笑我,我没有脸见人了!”
沈老太君笑捧起她的脸来,支开身边的人:“秋阁、冬轩,去打水,拿衣服,倒茶,备饭,我被宁丫头揉搓散架了。”
左右的人都被支走,肖虹宁总算是抬起头来,看着沈太君没心没肺的样子,扁了嘴。虽然自己也不盼望外祖母立马拍桌子而起给自己撑腰,棒打鸳鸯,可是,可是怎么差距也太大了,至少也该有点与我心有戚戚焉,护一下自己的小小崽阿,而自己都想好了这一幕:沈太君怒气冲冲端坐堂上,赵塬可怜巴巴蹲在堂下,一阵劈头盖脸的喝斥……正在大家左右为难的时候,我,大方,心胸宽广的大小姐,温柔的拉住外祖母的手,气定神闲得说,(词都想好了)外祖母不要生气,我们应该祝福他们才是,塬师兄和白衣姐姐很般配的。要表现出自己漫不经心,满不在乎的态度来。
可是,聪明的外祖母早就看出端倪来了:“原来你只是怕丢了面子而已,面子比人重要呢,我还担心,你真的喜欢那小子。”
“喜欢,谁说我不喜欢!”肖虹宁嚷了出来,立马双手握脸倒下,在外祖母怀里嗫嚅:“可是……我不招人喜欢吧,白姐姐人漂亮,气质又好,难怪塬哥哥喜欢她不喜欢我。”
“塬小子的眼光一直很高,我很期待啊!”
“外祖母!”
“傻孩子,你才多大,有没有见过几个男子,哪里懂得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女孩子都这个样子,等到你长大了,遇到真正让你心中欢喜的人,你就懂了。”
“真的吗?我觉得我就是真的喜欢塬哥哥。”
“你妈妈象你这么大的时候,还说是喜欢看门的老宋呢,小妮子的年纪,照例是要装模作样喜欢个人的,她喜欢一个就叽叽喳喳和我说,到了你爹的时候,却默不作声了,反而装出爱理不理的样子来,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那我什么时候能遇到真心喜欢的人呢?”
“啊——呀,现在的丫头都是这么没羞没臊得么?”
“外祖母!!!!!!!”
一场人生必经的挫折就这样被聪明的化解了,这就是有一个睿智的长辈给孩子带来的福祉,不再有怨气和罅隙,也不再自卑和畏缩,肖虹宁终于睡着了,睡颜恬静。
沈太君松了口气,想了一想,吩咐:“请白小姐到百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