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圆又亮,高高的悬挂在天际,散发着清冷的光。难得的没有一丝云彩的夜空,在月亮和星星的努力下,照得夜晚也是一片明亮。风似有似无的吹着,冬夜里的寒意直侵入骨。潘安看着被月亮镀上一层银色的笛悠,暗自赞叹,的确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可是,想这样就拿走我自小疼到大的珍宝那是万万没可能的。
同样的,笛悠也在打探着潘安。双十年岁的对方,有着一副目前自己比不上的体魄,接近黑的深蓝色长衫包裹着高瘦但是很明显蕴涵着力量的身躯。浓密的剑眉下潘安的眼睛沉淀着温和又隐含着精光,嘴角的那抹笑容,不同与茶师傅的狡桀,也不是那种高深莫测故做姿态,让人觉得是那样的安心可以信赖。最大的威胁是那种成熟稳重可以包容一切的气质,好象天塌了只要有这个人的存在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不过相差几岁的年纪,在潘安的面前,笛悠深刻的体会到男孩和男人间的差距。笛悠嘴角那抹标志性的笑容没有了,雪白的牙齿深深陷进下唇里,咬得几乎不见血色。没有办法否认,潘安具备了目前的自己最欠缺的事物。笛悠第一次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心里渴望得到草儿的愿望依旧强烈,可是如果对手是潘安,即使是相貌、家世等外在条件样样胜出的自己,也无法确定可以顺利将草儿娶回家。但是笛悠是谁,笛悠的个性且是会因为一点不利因素就会放弃的人么?不会,当然不会。从笛悠嘴角再次绽开的标志性笑容就可以看出来,笛悠的斗志,被熊熊点燃了。
“青云公子,潘安,潘公子,久仰大名。”笛悠按照江湖礼数笑容满面的行足了礼,可是嘴里说的话怎么听都有着别样的意思。
“笛音小王爷,我对您也是闻名已久了。”潘安同样是礼尚往来,话中暗含的意思,一点不比笛悠隐蔽。
咔咔咔,视线相对的地方,再次火花四渐。
本来笛悠还想再保持现在冷酷的气势,但到底年少气盛沉不住气,没多长时间就保持不住他酷酷冷少年的面目,直接一个飞跃来到潘安的面前,手举了又举最后还是放下了,虽然笛悠是真心想要拎起潘安的衣领表示自己强烈的不满。
“我们就不要在这里假客套了,我知道你对草儿心有暧昧,但是草儿是我的,很快会成为我的妻子,你就老老实实的做她的师兄,其他的,就别指望了。”笛悠直截了当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一点没有掩饰。
潘安依旧是静静的笑了笑,慢条斯理的开口:“小王爷真是豪爽,那我也直说了。你和草儿八岁认识,可是到你们十六岁再次重逢已经过了八年。这八年你在哪?你看过草儿多少喜怒哀乐,关于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她最喜欢的花是什么?她最喜欢的菜是什么?在武学上她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她讨厌什么?仅仅是两个八岁孩子的尚未明白情爱时的约定算什么?一串糖葫芦骗来的感情算什么?什么都不算,你们到今天也依然是两个孩子,你以为锦衣玉食就是幸福吗?相爱的两个人将要共同走过多少岁月、多少风雨你能了解吗?你们不过是两个才过十六岁的孩子,一直都是被呵护长大的两个人,难道孩子气的约定能长久吗?我不会把草儿交给你的,我能给草儿真正的幸福,而你,还是去当你的笛音小王爷比较合适。”
笛悠的脸色随着潘安的话语愈见苍白,他不知道潘安能说这么多这么透,笛悠不服气,满肚子有话但是此刻什么也说不出来。潘安喘息一下,调节自己略显激动的心情,深深看了笛悠一眼,转身离去。笛悠一个人在寒冬清冷的月色里久久伫立,月亮知道他站了多久,风知道他站了多久,同院的秦应景、天堂还有绝尘都知道他站了多久,隔壁院落的草儿却不知道,连他自己也没计算究竟站了多久。
感觉也不长吧,才想了一会儿,就看见太阳在地平线上缓缓升起。这是笛悠第一次在海边看日出,他看着太阳升起的地方,继续沉默。
当笛悠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已经是早餐过半的时候。草儿从一进饭厅的时候就好奇笛悠的去向,打听了一圈也没得到答案,正在忐忑不安的时候,笛悠走了进来,一夜无眠虽然在他眼下留下深深的印黑,晨出的露水浸湿他的发丝,发尾的地方由于隆冬的寒冷还有点点碎冰,直到进入温暖的房间里才慢慢化解。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笛悠,笛悠虽然神色憔悴,但是精神却很好,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笑容,眼睛炯炯有神。路过潘安身边的时候,笛悠甚至还笑着向潘安点头打招呼,仿佛昨天晚上的不愉快,只是一场奇异的梦而已。但潘安知道那不是梦,因为当笛悠出现在饭厅门口出现时,笛悠就用传音密语告诉潘安:“草儿,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好的,来就来吧,我不会退让的。潘安在心里接应了笛悠的挑战。而作为两人关注点的草儿。冰雪聪明的她又怎会没有察觉,可是,即使是冰雪聪明的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九臻夜阑和九臻诺冰依旧是不动声色,于是表面上平静的早餐结束后,他们两人又回到密室里详谈。九臻夜阑对着烛光静静的观察着透明酒杯中血样的酒,九臻诺冰则还是站在阴影里,远离光明所在。
“诺冰,这笛悠看来还算不错啊,没那么容易被击倒,”九臻夜阑幽幽的笑了开来,看着烛火的眼睛温柔缠绵,“不过呢,这还只是刚开始,还只是小小的开端,我们该为这三个人准备更大的礼物才是啊。”
九臻诺冰还是保持着沉默,什么也不说,行礼后就无声无息的从密室里离开。
笛悠始终不是容易退缩的人,如今照旧和草儿谈笑风生,偶尔还打趣潘安几句,三个人咋看还是处于一种比较和谐的状态,这种和谐的表面在九臻晚矜出现后出现了少许的破裂。一身鲜红的衣裳更衬的九臻晚矜肤白胜雪,发黑赛墨,朱唇轻点润红,一双黑中带蓝的眼睛,无语已多情。连同为女性的草儿都下意识的顿住了呼吸,笛悠和潘安更是没有幸免,两人一时间都愣住了。然而只是很短的时间,三个人都回过神来,礼貌的邀请九臻晚矜加入他们的谈话。
九臻晚矜不愧是九臻家族未来的族长,谈吐自是不凡,除了对当今江湖各家门派的功夫也是了解甚多,对诗琴书画样样精通,很快就和笛悠交谈很是融洽,这时候就可以看出潘安的人生历练,他开始减少说话,慢慢的,就成为笛悠和九臻晚矜两个人在说话,草儿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两个人,潘安沉默不语的看着草儿。而笛悠,则毫无察觉。
晚饭后,四个人又相约去花园里赏月。昨夜还是月圆如盘,今夜就是残月如钩。四个人相聚在凉亭里,煮酒论剑谈天下。九臻晚矜又展现了自己的另一面,区区一介弱质女流,谈论起天下来同样可以侃侃而看,谈到兴起的时候,笛悠拿过放在一边的古筝,随手弹起一曲《破弩令》,九臻晚矜乘着酒意和月色,再度起舞。这次是充满阳刚之气的剑舞,一柄长剑在九臻晚矜手里使来,剑花飘逸、剑气逼人,配上灵动的身法,和被剑风带起雪子绕身飞舞,美丽虚幻得如同一场梦。草儿看到此情此景,垂在桌下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
从那晚起,九臻晚矜就更多更主动的参与进来,有意无意对笛悠的温柔体贴,刺得草儿如梗在喉却又无话可说,笛悠刚开始还偏向于草儿,到后来,慢慢的和九臻晚矜话说得更多些。潘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只是在草儿垂首沉默时,轻轻握握草儿的手。笛悠无知无觉。这样的时间持续了好些日子,有些话,谁都不愿意开头。草儿是不愿意开口,潘安是不会开口。
这天晚饭后,照例四个人又要去花园赏月,九臻晚矜轻轻的咳嗽两声,低低的说:“晚矜今天身体不适,就先回房休息了。”临走时眼睛看了看笛悠好一会,这才离去。她的意思很明白,大家都明白,笛悠也明白。笛悠站起来对大家说:“今天天冷,大家早点休息吧。”话音一落就跟着离开。草儿的眼泪滴在杯子里,云烟紧跟着站起来皱紧眉头想要追出去,被秦应景拉住按坐下来。云烟忧心忡忡的看着草儿,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饭厅里面一片死寂,只有九臻夜阑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得意微笑。
“九臻小姐,笛悠求见。”笛悠整了整衣服,站在九臻晚矜所住的小楼外。回答他的是“吱呀”一声门开的声音。
整洁清爽的小楼里空空荡荡的,点燃了多处的火盆使房间里温暖如春。笛悠揭开一层又一层的轻纱走了进来,直到看见隔着几层轻纱的九臻晚矜小姐的身影。透过轻柔的薄纱,可以看见九臻晚矜半躺在床上,在她背后点燃的烛火,在轻纱上勾勒出一幅声香活色的画面。配上此时温暖如春的温度、轻红暖玉的房间色彩,笛悠不禁喉头蠕动几下,感觉有点燥热。
“九臻小姐如果不适,在下这就告退了。”笛悠说着要走,身子却没有移动,直勾勾的看着几层轻纱后那个娇媚的身型。
“呵呵,”一阵轻笑,轻纱后的人影抬手虚掩小口,“公子何必多礼,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安排,公子难道还不明白晚矜的意思吗?”
笛悠笑的见牙不见眼,当下就毫不客气的走过去,几下撤掉碍眼的轻纱扔在地上。口里轻声说着:“小姐的意思在下怎会不明白,只是不愿唐突了佳人。”几步就来到床边,扯过放在一边的被子闭上眼盖在床上人的身体上,然后转身向床对面的阴影里拱手行礼,“在下知道小姐心里自有主意,此举不过是遮人耳目,但即使是小姐房里的丫鬟,若在下真的心存歹意,传了出去,对姑娘家的名声总归是不好的。况且,小姐的名声若被在下连带坏了,不管是对小姐,还是对小姐心里的人,都是伤害啊。”
“小王爷果真是七窍心思啊,晚矜只有佩服两字。”一个人影从黑影里走了出来,正是一身黑衣劲装的九臻晚矜,向来放下的头发此时高高束起,显出难得一见的英爽劲气。“晚矜虽然有求于小王爷,但也想先确认下小王爷是否值得信赖。晚矜莽撞,还望小王爷赎罪。”
“那里那里,小姐如果那么轻易就相信在下了,那在下反而要怀疑是否有陷阱了,”笛悠三言两语带过这些场面话,以他一贯的风格直接进入正题,“小姐有话还请直说,是否是为了和自己心上人的事情呢?”
九臻晚矜带着笛悠走向准备好的暖席,两人一落座,九臻晚矜再抬眼看向笛悠时,已经是双眼饱含泪水,“晚矜也就不瞒小王爷了,晚矜心中的确有人,也和那人私定了终生。此时请小王爷前来,就是想和小王爷共商计策。小王爷想要九臻丹,可以,等我成为九臻族族长后一定双手奉上。但是,必须等我先成为族长,而成为族长我必须和您结为夫妇,晚矜实在是没有法子,不知道小王爷是否能解此僵局。”
“这,果然是进入这种最麻烦的境况了。小姐勿急,在下目前有几个主意,我们一起来探讨一下。小姐放心,事在人为,在下相信一定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笛悠是天生具备那种说服力,几句话就把九臻晚矜的眼泪劝消失了。两个人埋头探讨对策,不知不觉就聊得很晚。夜已过大半,笛悠才回到千雪居,一直守在窗口的草儿看见笛悠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才点燃屋子里的烛火,看着手里的字条沉默不语。她手里的字条正是那天两人对诗的字条,当日的欢声笑语仍历历在目,可是眼前剩下的,就只有手里的几句字条。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
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千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
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秋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籍卧风雨。
一滴眼泪滴了下来,打湿了“无端又被秋风误”的地方,草儿急忙用衣袖吸去水滴依然迟了半步,“秋风”的字迹已然模糊一片。笛悠嘟囔着“无端又被秋风误”时委屈的脸还那样的清晰,草儿笑着,却有更多的泪流了下来。
“无端又被秋风误”,是自己又误会了呢?还是事出有端呢?草儿不得其解,颓然的挥袖灭去烛火躺回被褥,只是不知,是否还会是个无眠的夜……
PS一句,我新写的《相见欢》怎么都没人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