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醒来,陈绍然迷迷糊糊地习惯性对着顶棚说了句,早!从前他一个人待习惯了,会对着天对着地对着水井说话,每天早上对自己说一声早。
“早,”
“早,”
左边的一声早懒洋洋地,右边的一声早则有力地多,陈绍然吓了一跳,他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人。
徐小佳一只胳臂一条腿都搭在陈绍然身上,睡姿极其可怕,头还埋在陈绍然胸前,懒猫似的。司马青衫看不过,一把把他扯起来,把陈绍然拖了出来,“今天还有好多事情,起吧起吧!”
司马少侠起了洗漱完毕叫了早饭过来,慢吞吞的陈大公子才刚洗完脸,徐小佳则还赖在那里做美梦,不时还哼哼两声。
司马青衫对陈绍然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悄悄靠了过来,司马青衫手上拿着浸了冷水的手巾,递给陈绍然油纸包的的热乎乎的包子,两个人掀起被子就往徐小佳怀里塞。
徐小佳突然翻身跃了起来,“想算计老子,你们俩还早的很!”
他正得意,司马青衫伸手把被子给他蒙头盖住,“快,绍然压住他!”
陈大公子听话的很,一屁股就坐了上去,压的徐三少爷直叫唤,司马青衫伸手把冷手巾塞进被子里,徐三少爷就从叫唤变成了惨叫,“你们俩还是不是人啊!”
陈大公子从来没有这么玩过,这时候笑的在榻上直打滚,捂着肚皮一抽一抽的,显然是笑的肚子疼,徐小佳从被窝里蠕动出来,把刚才的冷手巾往陈绍然脖子里面塞,陈大公子正笑的开心,看他过来偷袭自己,连忙拿热包子打他,徐小佳一躲,油纸包散开,热包子滚落了一榻,徐小佳倒霉,被一个破包子弄了满脸的油腻,陈大公子越发的笑的直不起身子,伏在榻上大喘气。
“好了别闹了!”始作俑者司马青衫此时又来假正经,“看你们俩也不嫌埋汰,这包子还怎么吃?”
徐小佳捡了包子用油纸又包好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跳下榻来洗漱,包子塞给司马青衫,“我要喝粥!”
“去你的穷光蛋,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好意思挑。”司马青衫抬脚踹他屁股,徐小佳腰身一拧躲了开去,“心狠手辣,司马青衫你浪得虚名!”
“我、我去要粥。”陈大公子一听徐小佳要喝粥,从榻上爬了起来便要出去跟店小二说,司马青衫把他拦住,“我叫了,一会送上来,绍然你不要理他胡说八道。”
徐小佳正在洗脸,听了这话直哼哼,很是不满。
三个人闹了一会,陈大公子觉得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神清气爽精神抖擞,连早饭也比平日吃的多了些。
“绍然,再吃一个,看你瘦的。”司马青衫把徐小佳手里的包子抢了来给陈绍然,转头说,“你个吃白食的倒是一个顶俩!”
徐小佳寄人篱下吃人嘴短,扁了扁嘴委屈地喝粥,包子已经到了陈绍然手里,欺负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会丟了他们徐家的脸,他还是饿着好了。
“我、我吃好了,徐少侠你吃吧。”陈大公子把包子递给徐小佳,声音小小的,怕吓着人似的。
“绍然,别这么见外么,什么徐少侠,叫他徐小佳就行了,这么抬举他!”司马青衫是存了心要让这个可怜的陈大公子开朗起来,换做从前,他司马少侠规矩端方,什么时候这么飞扬跳脱过。
“是啊是啊,叫我小佳,叫他司马,要不青衫也成,什么少侠少侠的,难听死了。”徐小佳一口把包子吞了,这时候才使劲咽了下去,腾出嘴巴来说话。
“嗯……我,真的是个很倒霉的人,我、我不想连累你们……”陈大公子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低着头说道,几乎没把脸埋到粥碗里。
“嘿,我就喜欢倒霉蛋,碰见你我高兴的不得了呢。”徐小佳这一回开口很快,因为他已经全都吃完啦。
“我也不信邪。”司马青衫擦了擦嘴巴,他也吃完了。
陈大公子感动的掉下眼泪来,更加不抬头了,眼泪都啪嗒啪嗒地掉到了粥碗里,半天才囔着鼻子说道,“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你们才认识我不到一天。”
司马青衫拍着他后背,“我就是看你顺眼,想交你这个朋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面子。”
徐小佳这人看着懒散刻薄,却比司马青衫还容易激动,拉着陈绍然就说到,“绍然,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徐小佳的兄弟,谁敢欺负你就是欺负我,谁敢欺负我就是欺负我们徐家,谁敢欺负我们徐家那就是跟整个江南武林做对,谁敢……”
他还要说,司马青衫已经拉长了脸,“你还真是会吹,也不知道徐家还认不认你这个逆子,认了你这样的兄弟,小心不要连累了绍然。”
“我不怕!”陈绍然把司马青衫这话当了真,抬起头来很坚定地说道,“我不怕被小佳连累!”这人眼睛鼻子还是红的,跟个小兔子似的,可是徐小佳和司马青衫却没有嘲笑他,两个人拍了拍他肩膀,“做兄弟,有一天是一天,决不反悔,永不背弃!”
三个人年纪相仿,也就没有排什么大小,彼此互相叫了声名字,都笑了起来。
十八年来,从来没有哪一天,陈绍然笑的如此开心,如此开怀。
“吃好了我们也该办正事了。”司马青衫提起了自己包袱背在肩上,手里拿着剑,三个人到楼下退了房付了帐,走到街上,司马青衫对徐小佳和陈绍然说道。
“什么正事?”陈绍然问道。
“追回你的银子啊,绍然。”徐小佳勾肩搭背的跟陈绍然走在一起,待司马青衫答道。
“哦,去哪里找?”陈大公子对此一点概念都没有。
“你的银票都是哪家钱庄开出来的?我们先去钱庄看看。”司马青衫一把扯开了徐小佳,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这人成什么样子。
“利通钱庄,我看过,全部都是。”陈绍然很肯定地答道,他没什么别的优点,过目不忘就是了。
“利通……,好,我们就去利通钱庄!”司马青衫走在前面,后面徐小佳又已经赖在了陈绍然身上,两个人连体人似的走的忒慢。
到了钱庄请了老板出来,徐小佳带着陈绍然在前厅喝茶,问话这种事情不像是打架人越多越好,有时候人少一点说话反而方便,所以司马少侠一个人出马足矣。
司马青衫出来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好,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只说了句走自己就打先走了。
徐小佳连忙拖着还在跟钱庄老板规规矩矩地作揖告别的陈大公子追了出来,司马青衫板着脸不说话,这两个人也摸不着头脑,只好一直跟着他。
三个人到了路边一个茶摊子上坐好了,叫了茶水点心,司马青衫说道,“绍然,你在这里等一会,我们去去就来。”
徐小佳很有眼力劲,拍了拍陈绍然跟着司马青衫便走了。
“我想杀人!”司马少侠咬牙切齿地说道。
“怎么了?把你气的。”徐小佳靠在小巷子墙上,两个人转了几个弯根本没有走远,躲到了一个小巷子里来说悄悄话。
“绍然的银子都被提走了!”司马青衫恨恨地说道。
“怎么会?那么大笔的银子,不可能这么快提走!”徐小佳也跳了起来,这不合常理。
“利通钱庄的幕后老板是陈夫人娘家,她明知道那是绍然给人偷走的银子,还是开例让那贼人把银子提走,我、我!”司马青衫不知道说什么好,陈绍然这种小白兔怎么就成了她眼中钉?非要害死他不可!
“这贱人!我们找她算账去!”徐小佳可不会积什么口德,直接骂了出来。
“怎么找?又不是她出面办的这事,找了也不过找个背黑锅的!”司马青衫郁郁不乐,他倒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不喜欢看见陈绍然给人欺负。
“她来暗的我们就玩阴的,怕她?!”徐小佳眉飞色舞,干坏事他在行得很。
“呃?”司马少侠此时气愤,也忘了侠义本分,居然很有兴趣地跟徐小佳讨论怎么个玩阴的法。
两个人如此这般地嘀咕了一会,抬起头来会心一笑,一前一后地出了这小巷,回去找独自喝茶的陈绍然。
“你们怎么这么开心?”陈绍然正东张西望地等地焦躁,看见他们俩笑嘻嘻地回来,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刚才尿急,现在爽了,当然就高兴了,是吧司马?”徐小佳很没正经地坐了下来,拿了一块桂花糕便往嘴巴里面送。
司马青衫不说话,只是端起杯子喝茶。
陈绍然忍了忍没忍住,终于还是对着徐小佳说了出来,“小佳,你洗手了么?这样吃东西?”言下之意就是,你才刚那个啥啥过,回来就下手抓,你脏不脏啊?
徐小佳一听,又气又笑就让桂花糕给卡住了,不住地咳嗽,司马青衫端着笑不管他,心想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绍然天真赤诚对上徐小佳诡计多端,还真不知道谁比谁厉害呢?
陈绍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这个样子了,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不住地给他拍着背,也不知道给他喝口茶把点心压下去,结果越拍徐小佳越是卡的厉害,最后自己翻着白眼摸了杯子茶过来才救了自己一命。
“绍然……下次拍人可以不用这么使劲,你也太实诚了。”徐小佳缓过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着陈大公子说道。
“呃,哦,我知道了。”陈大公子取了银子付了茶钱,本来以为他们该离开茶陵去别的地方了,结果司马青衫跟徐小佳居然带着他又回了昨天的客栈,推说今天累了,再休息一晚。
陈大公子死沉死沉的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徐小佳居然赶了马车来三个人坐车上路了。这人不知道碰见了什么开心事,一路上都合不拢嘴,带的干粮也都是最贵的,发了大财似的。
“我们现在去哪里?”陈绍然坐在车辕上看司马青衫赶车,啃着个李子问道。
“追贼!”司马青衫答的简短,甩着鞭子慢慢走,诚心要让陈绍然看风景。
徐小佳也不甘寂寞钻了出来,三个人挤挤挨挨地坐在车辕上扯闲话,“你那么多银子呢,不追回来我都不甘心!”
“可是贼是谁?”陈大公子愁眉苦脸,他连贼的脸都没见到,去追哪个?
“司马你说。”徐小佳也忙着啃李子,把答疑解惑的任务交给了古道热肠的司马少侠。
“你知道我跟小佳的武功都还不错,当今武林能在我们两个人眼睛底下把东西拿走又不被发现的贼也不过三个,其中一个就是方千里,可是他现在还在邺州城的大牢里,不会是他。另一个十年前就已经洗手不干了,盗亦有道,做贼的也有贼规矩,我相信也不会是这位前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徐三少爷的未婚妻,姬无双大小姐。我们就是去追她!”
“可是小佳不是在逃婚?”陈绍然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害了徐三少爷?
徐小佳满不在乎地说道,“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在逃,她也一样,我去追她,还指不定谁怕谁。”
“啊,这样……”陈大公子含了一口李子在嘴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可是她为什么要偷我的银子?”
“肯定也是盘缠用完了没钱花,再就是看我不顺眼,唉,对不起了绍然,是我连累你,看来我才是扫把星。”徐小佳叼着半个李子装模作样地抱拳道歉,把陈绍然逗的直笑,渐渐地觉得扫把星也没有从前别人说的那么可怕了。
“可是我们哪里来的银子坐车?”陈大公子又开始发愁,他身上的银子可没有多少了,徐小佳一开始就说自己没钱,司马也不太像个财主……
“这个你不用担心,自然有财主给咱们送钱!”徐小佳得意洋洋地说道,戳了戳司马青衫,“司马,是吧?”
司马青衫忍着笑,扬鞭一甩,“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