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双消停了两天,惬意居又重新恢复了清净,陈绍然站在惬意居大门口,门口那个总爱翻白眼的大嗓门店小二就那么托着腮坐在门槛上看他,这位公子生的真是俊俏,往门外这么一站,惬意居的金字招牌都失了颜色。看他又是吸气又是攥拳的,莫非又是来触姬大小姐霉头的?前两天那两位可真是惨啊,活生生被姬大小姐剥了一层皮……店小二摇着头回忆徐三公子跟司马少侠的惨状,几乎有点忍不住想看眼前这位进去会是啥光景。
这小二正要跳起来问他怎么还不进去,陈绍然背后突然冒了两个人出来,打先一位穿的耀眼,这天底下能找出来的绸缎花色他都穿在了身上,指甲大的一片也用丝线连缀在了袍子上,一袭百纳锦袍端的是五彩艳丽,穿到别人身上那就是只锦鸡,可是这位爷,您只能说他是凤凰。佛笑楼陈大老板陈青口,一手摇着他那把天下闻名的破扇子,一边笑眯眯地来勾陈绍然的下巴,回头说道,“停云兄,丫头的眼光比你好啊。”
后面一人施施然走了上来,店小二只觉得一下子被晃花了眼,天底下竟然有这等风流人物!也不见得衣饰有多么华贵,也不见得眉眼有多么难得,却偏偏一静一动都勾魂摄魄,让人挪不开眼。
“贼头儿你莫要吓着小孩子,”姬停云眼睛盯着陈绍然,心里头也在赞这孩子真是得天独厚,手却打开了陈青口,“莫非你家猫儿转了性,放你出来胡作非为!”
陈青口一想起他家展捕头,立刻缩了手,顾左右而言他,“哎,无双丫头怎么不出来接我这个叔叔!”
姬大小姐这当口扬着下巴走了出来,水绿色的春衫,明眸皓齿声音甜脆,笑吟吟的生动明媚,让人眼前一亮,“陈叔叔你又来背后嚼舌头说我坏话么?”
“哟,无双,几天不见,越发的水灵了,来让叔叔亲亲抱抱。”陈大老板张开了双臂迎过去,却被姬大小姐闪了开来,一手缠到了姬停云身上,“爹,回头帮我到展姐姐跟前告状去,陈叔叔为老不尊!”
姬停云但笑不语,陈青口一把破扇子却摇的快要散了架子,“怎么她是姐姐我就成了叔叔?”
姬无双一双美目瞪了陈青口一眼,“你跟展姐姐本来也差着辈分!”
这两个长辈不像长辈晚辈不像晚辈,碰到一起便是没完没了的斗嘴,姬停云扶着额角颇有些头疼,“无双,你最近风头出的不小啊。”
一提起她的得意事,姬无双立刻眉飞色舞了起来,“爹你不知道,昨天司马青衫可在我手里吃了大亏!”
姬停云摇了摇头,在她额头上弹了个爆栗子,“寻仇的都来了,还在这里得意!”
“在哪?我倒要看看徐小佳到底有多少好兄弟挨个过来来送死!”姬大小姐这才看见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陈绍然,扑哧一笑,这不是那天客栈里的小花猫么,一点武功也不会,也学人家替兄弟出头?
陈绍然刚才被陈青口勾住下巴给吓的呆住了,这时才反应过来,对着这几人作揖道,“晚辈陈绍然,见过两位前辈,见过姬小姐。”
“你来给徐小佳出头?”姬无双自姬停云身边侧过头来,心里头有些好奇,这只小花猫要来跟她比什么?捉老鼠么?
陈绍然不卑不亢,“是,还请姬小姐赐教。”
“你叫陈绍然?莫不是陈家大公子?”陈青口摇着扇子跟姬停云对望了一眼,两个人交换了个眼色,看向了陈绍然。
“家父陈靖川,两位前辈认得家父么?”陈绍然恭敬地抱拳答道。
这两位还未答话,惬意居苏大老板托着他的紫砂壶走了出来,“陈老贼,姬老妖,还有小妖,都在门口做什么?嫌我的惬意居太小,放不下你们几尊大佛么?”
这几位都是老相识,笑了笑便进了门去,姬停云留意到陈绍然还站在门口,回头对着姬无双说道,“无双,既是你结下的梁子,自己招呼了,别让人家干等着,还当我们易水宫怕了谁。”
姬无双嘴巴一扁,甩开了姬停云,两手叉腰站到陈绍然跟前,“你能跟我比什么?”
陈绍然笑了笑,脸上笑容荡开,好似春风吹皱了春水,不远处燕子呢喃,柳枝新绿,蔷薇含苞,大好的春光尽数收在了这一笑当中,“姬小姐说比什么,就比什么。”
“好大的口气!我跟你比武功,你成么?”姬无双讨厌他脸上暖暖微笑,竖起眉毛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陈绍然敛了笑,“在下不会武功,这一阵在下输了,下一阵比什么,还请姬小姐明示。”
“你!”姬无双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想不到他居然这么痛快认输,这回不比也不成了,拧起两道秀眉,这个陈绍然她没摸清底细,也不知道他会什么怕什么,这个考题可怎么出?
姬无双一双乌溜溜的眼珠转了几转,这人看着弱不禁风,随便跟他比个翻跟头掰腕子什么的一定稳赢,可是未免胜之不武,前两场都赢的漂亮,姬大小姐可不想在这么个文弱书生手里落人话柄。
琴棋书画未必赢得了他,喝酒已经很徐小佳比过,武功他刚才认了输,难不成比绣花下厨?姬无双看了陈绍然一眼,心里有点拿不定主意。
“不然你来定好了,你说比什么我们就比什么,”姬大小姐自信不管他出什么题目也难不倒自己,“我不欺负读书人。”
陈绍然忽然笑了笑,嘴角勾起,好像一直在等这句话一样,姬无双突然觉得有些不妙,莫非不叫的狗狗才是咬人的?
“在下没什么专长,可否跟姬小姐比试一下不说话?”陈大公子的专长可不正是不说话?
“不说话?”这算是什么题目?姬无双瞪大了眼睛,疑惑地问道。
陈绍然认真地解释道,“就是我们两个都不说话,谁先开口算谁输,如何?”
“这……倒是个新奇的法子,”姬无双心下暗喜,从前她爹为了逼她练功,整月整月的关着她一个人也不见,不就是不说话嘛,她姬大小姐也是练过的!
“好!一言为定,谁先开口算谁输!“姬无双在陈绍然肩膀上狠狠一拍,陈大公子吃不住,连退两步才稳住了身子,摸了摸肩膀跟着姬大小姐进了惬意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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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三少跟司马少侠躲在客栈里头等着陈绍然回来,他们俩实在是给姬无双修理的够呛,不然也不会就让陈绍然一个人去了惬意居,可是一等就是一整天,陈绍然也不见回来。
两个人坐在房里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徐小佳嗫嚅道,“咱们,看看去……?
司马青衫站了起来,拿了剑推门出去,徐小佳跟在后面看着司马青衫背影,觉得他这个背影真是……真是悲壮的有点惨烈,他自己也垮下了脸,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活阎王呢?!
两个人迈着从容赴死的步子走在长街上,街上的行人都被他们两个凌厉的眼神看的躲到了一边,煦暖的春风霎时间也变的凛冽,被吹落的花瓣带上了几分肃杀的味道,夕阳西下,映着这两人长长的影子,壮士一去兮……上了房梁。
鉴于之前两天这两位在惬意居丢人丢大发了,远远地瞅着那位大嗓门的店小二都有点面皮发硬,所以两位少侠对望了一眼,隔着半条街就上了房。
上房当然就要揭瓦,连着揭了好几间房的瓦,徐小佳眼尖,“司马,在这里!”
司马青衫一提气掠了过来,凑在徐小佳揭开的洞上看,果然陈绍然坐在下面,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地不知道在干什么。他对面坐着那个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的姬大小姐,也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敢情这俩人在比试坐着不动?
“怎么办?”徐小佳抬起头来看着司马青衫,眼神那是一百个不怀好意。
“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问我干什么。”司马青衫冷冰冰地说道,翻身坐在了屋顶上,躺了下去枕着双臂吹风看晚霞。
“咳咳,”徐小佳清了清嗓子,凑在洞上开始骚扰姬无双,“无双,姬无双,小双双……”
姬无双猛地抬头,看见徐小佳促狭的眼睛,做了个鬼脸,狠狠地瞪着他。
陈绍然听见徐小佳声音也抬起了头,对着徐小佳笑了笑,眉毛一挑,意思是司马呢?
徐小佳让出半边洞来把司马青衫拽过来,司马青衫对着陈绍然微笑,“绍然,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佛笑楼的豌豆黄,好不好?”
陈绍然抿嘴笑了,点了点头,眼睛里的开心和满足几乎可以溢出来,有这句话他去死都够了,何况只是不说话,他一定要赢了姬无双。
“看来是比不能说话,”徐小佳吃着豌豆黄,司马青衫趴在他边上,两个人脑袋对着脑袋,看着下面两个人也在安静地吃点心。
“绍然很聪明,”司马青衫对甜食不感兴趣,他只担心陈绍然不要吃了亏。
“没错,比我们两个强,”徐小佳吃完了拍了拍双手,对着下面的两个人唱起歌儿来,“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中;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他这是刚跟镇上小童学来的民谣,应时应景,又存了心要逗姬无双,唱起来格外的滑稽,一边唱还一边丟了小石子下去打她,把姬大小姐气的冲他直挥拳头,瞪着眼睛跺脚,却没有办法。
徐小佳得意的哈哈大笑,“落雨喽,打烊喽,大头娃娃跳舞喽,小八腊子生气喽……”
姬无双竖起两道秀眉,掀开窗子就跃上了房顶,挥掌便拍向了徐小佳,徐小佳大笑着躲开,“双双,双儿,小双双,无双,小姬,美人儿……”他嘴巴里乱七八糟的叫着,身法却是一点都不敢含糊,姬无双双掌带着风声,不知用了几成内力,捱上这么一掌,只怕徐三公子就得躺上个十天半个月。
“哎,小双双,我问你,你为什么一定要嫁给我?我是不是很帅?”徐小佳黑白颠倒的戏弄姬无双,姬无双又急又怒,脚下步法凌乱,愈加地追不上他,索性停了下来,狠狠瞪了徐小佳一眼,翻身跃了下去,一脚踹开门,怒气冲冲地站到了陈绍然跟前,慢慢地提起双掌,哼,徐小佳,是你先惹我,我就不信一掌拍下去,这家伙还能不说话!
司马青衫本来没管徐小佳胡闹,冷眼在一旁看着,刚才姬大小姐上来他便跃了下去,此时看见姬无双要伤人,也不管尴尬,推开窗子就飞身过去挡在了陈绍然身前,“小宫主,手下留情!”
姬无双正在气头上,一掌没收回来就打在了司马青衫胸口,司马青衫退了两步,嘴角渗出血丝,手背一擦,“我这兄弟不会武功,想不到小宫主下手竟然如此狠毒!”司马少侠也怒了,刚才若不是他来的及时,此刻陈绍然哪里还有命在!
姬大小姐哪里是个会认错的,收掌回来便从壁上取了佩剑,手腕轻翻一剑便刺了过来,司马青衫闪身避开他这一招,看见徐小佳已经带着陈绍然避到了一边,这才亮出了兵刃还手。
司马少侠是个厚道人,招招都留有余地,可惜姬大小姐却是存心要拿他出气,步步紧逼,看那架势是最好一剑要了他的命才高兴,反正易水宫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姬大小姐更不是善人。
司马青衫被她逼的无法,左支右绌连衣衫也别姬无双划的烂了,“司马,收拾她,还留的什么情!”徐小佳在一旁起哄,司马青衫一咬牙,连剑带着剑鞘便刺向了姬无双,姬无双不妨他突施杀招,连退几步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上,她哪里吃过这种亏,一下子眼圈就红了,泪汪汪就要哭出来。
“这是以多欺少仗势欺人么?原来雪山派教出来的徒弟也不怎么高明,”姬停云在外面看了好一会,这时候才闪了进来接住了他宝贝女儿,袖子一甩便化解了司马青衫的剑招,冷笑道。
徐小佳不认得他是谁,只觉得这突然冒出来的青衫书生漂亮的不象话,武功也好的匪夷所思,“小双双,原来你有了这么好看的意中人,难怪要急着退婚,怎么样,我帮你跟你爹保密,退婚的事儿你也别逼我了成不?”徐小佳跳出来讨便宜,对着姬停云不住地眨眼睛,眉梢眼角尽是暧昧。
姬无双本来正缩在姬停云怀里哭,停了徐小佳这话,抬起头来盯着他死命地摇头,脸上神色惊恐,根本不敢抬头看姬停云脸上表情。
“哦……?”姬停云长长地哦了一声,温柔地抚着姬无双头发,“退婚?双儿,你可要给爹好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